宋素卿总算是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宋家虽然违反朝廷海禁出海,但无非是为一口饭吃,从无害人之心,家叔也并没有杀人之举,还请大人明察。”
张璁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说道:“扶你家小姐起来吧。”
接着张璁解释道:“其实姑娘你来不来,这个案件张某都不会让它通过。里面有太多无法说清楚的事情,只是张某一直在思量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如今姑娘基本将我心中疑惑解了大半,剩下的就需要张某自己来解了。
听到这里,宋素卿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大人当真怀疑起这案件了?”
张璁笑道:“张某与姑娘素不相识,有必要诓骗姑娘吗?”
宋素卿刚刚打算继续称颂张璁一把,结果被张璁识破,伸手制止住。
张璁看了看宋素卿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问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闻言宋素卿小心试探着问道:“小女想知道大人怎么知道小女隐瞒的那些事情。”
张璁“哈哈”一笑,看向另一侧的沈秋问道:“你也想知道?”
沈秋笑到:“我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不过张先生愿意说说,沈某也愿意听听。”
听到这里,张璁端起身旁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后,笑道:“文丰你是不是都忘记了我是哪里人?”
这么一问,沈秋倒是想起来了,张璁那是温州人,也是靠海。但是这和张璁会分析案情没有直接关系啊。
张璁看着两人解释道:“张某在家呆了近五十年时间,又是海边之人。定海帮与巨鲨帮的事情多少也有耳闻。
他们所谓的江湖,张某也不是不知道。最最关键的是,定海宋家张某听人说过。”
这么一说,宋素卿和沈秋确实都忽略了这一点。以前的张璁本来就是普通百姓,这一些事情他只要稍微留一点心,基本就全都知道。
宋素卿赶忙赔罪道:“民女不知大人听闻过宋家之事,关公面前耍大刀了,还请大人见谅。”
……
即便得知宋素卿与定海帮牵连的身份,张璁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他所言,自己本就是海边之人,知道海边百姓为什么会下海,也自然知道这些地方帮派的存在与意义。
这些帮派并不是为了欺男霸女而存在,航行于汪洋大海之上,海民没有一点庇护。
一些有狭义精神者,就开始了组建这种帮派,收取一定的保护费以后,给这些海民提供保护,言而有信,说保护就是保护。
广东沿海其实也有这种形式的帮派,只是因为有广东水师,以及佛郎机人的横行,基本上这种帮派没有存在感。
张璁将宋素卿给他看的资料全部还给宋素卿之后,说道:“宋姑娘大可放心,这件事情我明日就去刑部处理。发回苏州,由巡按御史专职审理,姑娘到时候将这些证据交给巡按御史就好。姑娘若是还能找到更直接的证据,那当然更好了。”
宋素卿一听,立时热泪盈眶,赶忙带着婢女又是朝着张璁一拜,口中自是千恩万谢之类的话。
张璁赶忙扶起宋素卿,然后说道:“这天色也晚了,姑娘主仆二人大晚上出行,实在是让人担心。文丰,你送送这位宋姑娘吧。”
这么直接的要求沈秋还能说什么呢?再一看人家宋素卿居然只是低着头,毫无拒绝的想法。
好了,呵呵。
这回不送都不可能了。
这个张璁啊,先前自己说要回去,死活不肯。现在倒好了,直接等于是逐客了。
沈秋出门的时候,回头一看,发现张璁正是一脸鼓励的样子。
沈秋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就是知道太多的烦恼,但凡是不知道后来宋小姐的惊天大事,沈秋就把这当成一个艳遇机会了。
走出张府,第一句话还是人家宋素卿问出来的,两人的交流也是这个时候才开始。
“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吧!”
“奉皇命南下一趟。”
“哦,皇帝使臣啊,沈大人年轻有为啊。”
……
两人这么聊了一阵,沈秋总算是问起了自己想问的事:“沈某听说,定海一带时常有倭人船只出没?”
沈秋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刻意在留意宋素卿的表情变化。
然而听闻这句话,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宋素卿身后的侍女。
宋素卿只是略微诧异一下,马上讶然笑道:“没想到沈大人连这也知道。哎呀,对了刚张大人提醒过我了,沈大人你莫非也是海边之人?”
沈秋其实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不止定海,整个东南沿海都有倭人足迹,沈秋只是想看宋素卿做和反应罢了。
所以现在直接顺着宋素卿的话题,将事情扯远。
“沈某不是海边之人,不过却是湖边之人。”
“大人说笑了,湖边,那个湖边?”
“自是太湖边。”
“哈哈,原来是太湖啊。”
“对,就是烟波浩渺的太湖。”
“太湖那么大,沈大人是哪里的太湖?”
“长兴沈家。”
“那我就是定海宋家。”
……
有些事说不是缘分都难以相信,沈秋送宋素卿主仆一段路之后,才想起来没问人家去哪里,就一直跟着走。
结果现在一问,居然宋素卿与沈秋住的只是同一间客栈。
两人相视一笑。
——
沈秋等人最初到了南京,就计划好要待个两三天,所以沈秋压根就没打算早起。
但是正懒床之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本以为是客栈小二上来询问什么,已经做好了准备回话撵人。
但出乎意料的居然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沈大人在吗?”
这个声音沈秋自然记得,正是宋素卿的声音。
没想到这位宋小姐居然会来找自己,沈秋赶忙回话道:“在,不过还没起,姑娘先回房间一下吧,沈某收拾妥当来找姑娘。”
结果就听到宋素卿略带慌张的声音:“沈大人还在休息啊,那素卿晚点再过来吧。”
这时沈秋也已经匆匆披上外套,赶忙过来开门。毕竟有人找把别人扔在外面不太好,所以赶忙过来将门打开。
沈秋开门眼前就是一亮,昨夜看到宋素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只能看个大概。如今大早上看清整个人的穿着打扮,沈秋还是惊讶了起来。
宋素卿当的美人之称。
被沈秋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宋素卿居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看的沈秋很是满意,娇艳欲滴、含羞媚人,说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大人这才刚刚起来,小平赶紧去楼下弄点热水,侍候大人梳洗。”
原来宋素卿身边的侍女名叫小平。
小平闻言赶忙转身去往楼下,给沈秋打洗脸水。
沈秋自然是连连说不用麻烦,但是架不住宋家主仆的热情。
过了一段时间,沈秋在小平的帮助下收拾妥当,就去宋素卿的房间会合。
宋素卿提出邀请道:“大人今日若是无事,素卿想请大人陪素卿去一趟刑部,等张大人的消息。”
沈秋留在这里的目的就是张璁,无论有没有邀请,沈秋都会去找张璁。所以也没有什么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而宋素卿之所以想拉着沈秋一起去,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是利用沈秋和张璁的这层关系。
在宋素卿看来,若是昨天没有沈秋出现,张璁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答应退案重审。虽然张璁说过有没有她这一趟,案件都会重审,她却不敢就这么认为。
南京刑部虽然整体效率慢,但是在必须要处理的案件上,效率还是非常之高。
宋素卿与沈秋到刑部不久,张璁就将宋纳案重审需要的程序都走了一遍。
最后拿着刑部尚书加盖印章之后的文书,张璁直接将文书封入紧急公函信封,交由大明负责运送信件的军士,发往苏州府。
而张璁也知道宋素卿在外等候结果,于是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
张璁出来见宋素卿与沈秋的时候,就把写封信交给了宋素卿。后者自然又是千恩万谢一番。
之后宋素卿先行回去,留下张璁与沈秋两人。
张璁笑问道:“文丰,我看这位宋小姐挺不错啊,林丫头也不是小气之人,要不然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找人给你问问?”
问问。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在意思就是提亲。沈秋当然知道这个,赶忙摆手拒绝道:“张先生你就别瞎参和了,我压根就没有这个意思……”
张璁却是不依不饶了。
“怎么你还看不上人家?人家愿不愿意你还是一回事呢?”
沈秋可不想在这些话题上纠结下去,赶忙拉着张璁改换话题。
沈秋一边掏出一个信封给张璁,一边说道:“沈秋此行,先生也见到了,聊也和先生聊了。明日我就继续北反回京了,这个是先生一个人呆在南京,沈某给先生的一点资助。”
张璁本在好奇信封里是什么,但是到手中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叠银票。当即就立马准备还给沈秋。
两人一番推让之后,沈秋说道:“且不说沈某今日不缺钱,先生看看你今日的处境,你若是不想领南京守备的巨大人情,沈秋觉得这个你还是可以留下。欠沈某人情,总好过欠南京官场的人情吧。”
说到这里,张璁确实心动了。
南京官场的人情,他知道将来都是要还的,而且还没有那么容易还。相反这些钱,对于如今的沈秋并不算多。
那确实还不如欠沈秋算了。
所以张璁最后还是收下了沈秋给他的二千两银票。
——
当天下午沈秋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遇上整装待发的宋家主仆。
她们本来下午就可以离开,但是宋素卿坚持要等到沈秋回来,给他道一声珍重在离开。
沈秋不知道宋素卿最后眼神中,究竟是真的不舍,还是故意做出来的这种表情。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
本就是萍水相逢,复归人海也是寻常事。
晚上就在沈秋居住的客栈附近,张璁给沈秋夏言等人摆了一桌宴席。这一桌除了夏言与几名锦衣卫之外,还有夏言在南京的几位朋友。
借着酒局,大家也算是互相认识一番。
次日清晨,沈秋夏言等人催马急行,离开了大明朝的南京城。
——
腊月二十,京城已是白茫茫一片。
沈秋等人,自南京出发十天之后,在河南境内就遇上了,这一年的大雪。
雪花片片飞舞,密密麻麻落个不停。而地上则是白茫茫一片,山头之上树木之间,全是一片雪白。
沈秋夏言一行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之下,踩着积雪一路北上,总算是在腊月二十这一天抵达京城外。
看着京城大门,沈秋不由一阵感慨:“初出此门时,大言两月可回,没想到这一去,差不多快四个月了,想想这时间过的也是快啊。”
夏言也笑道:“夏某此行,胜于翰林三年苦读,谢谢沈大人了。”
接着夏言又说道:“若不是归途慢行,三个月左右咱们是能够回来的。”
沈秋实在不知道怎么对夏言说了,广东一行要是对夏言说是自己运气好,那铁定没人信,连沈秋自己都觉得没法相信。干脆什么都不管,任由他去想吧。
“夏大人,走吧。咱们进城吧。”
一进城,夏言就和沈秋拱手道:“今日天色尚早,夏某还想去一趟兵科,将此行的事情呈报一番,就此先行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聚吧。”
其实沈秋也是想急着回家看看,也就不做过多挽留:“那来日再聚。”
“来日再聚。”
沈秋看着夏言打马离去,回过神来,自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身旁锦衣卫百户齐哥,并且说道:“几位兄弟一路辛苦了,护卫沈某这么长时间。现在回了京城,几位可以回去复命了,这些银两兄弟们拿去吃几杯酒,算是沈某对几位兄弟的感谢。”
齐哥赶忙挡住沈秋递过来的银票,看了身后兄弟们一眼,对沈秋说道:“沈大人言重了,咱们这一路,所有开销可都是沈大人一力承担,而我等却没有为沈大人实实在在做过什么事,本就受之有愧,现在怎么能接大人的馈赠?
退一步讲,我等是奉皇上旨意,护卫沈大人,这是职责所在,沈大人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