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答:“小民今天还可以做猫,一做官,猫都做不成了。”
皇帝不准,一定要猫赴任。猫说:“小民曾发誓不改变自己的节操,如果做官,那就非
要改变志向不可。否则,同僚都不能安心,所以我不敢接受您的任命啊。”
皇帝又问原故,猫答:“老鼠向来怕猫,如今天下做官的,都是一班鼠辈。如果小民去做官,他们怎能安心呢?”话音一落,彭万里率先笑了起来。
杨峥干笑了两声也不好说什么,这哪里是笑话,摆明了是骂咱们大明的官儿呢,偏生还不能说什么。
“有趣,有趣,如今这大明的官场,可不是到处都是欺压良善、占行霸市;勾结地痞、强夺人田;盛气凌人的鼠辈么,不满彭老爷子,本官来这苏州就听说苏州地方的乡宦豪富,都是权势显赫、违法害民的豪强,许多官儿来了苏州后,正经事倒是没怎么干,光顾着收田来了,就前两年,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足足占了八万多亩田,你说占了便占了吧,好歹这也是朝廷的,你每年大把的收租谷、敛银子,怎么着也给点朝廷吧,可人家不给不说,还愣是拿出洪武爷定下的规矩说歪理,你们也知道,我朝规定,王府和勋贵庄田却享有优免权。一旦成为他们的庄佃,即可在其荫蔽之下,免充国家差役。一旦赋税加重了,一些走头无路的农民,甚至中小地主,为了躲避“差役苦累”,便往往“将自己田产投进王府,以希影射”或者“将子弟投献”,充当奴仆。也有因田地争讼或买卖不平而投献者,“有等军民为因两家田土争竞不明,或先买与人,价银低少,俱各朦胧献与王府。其投献之人,畏惧照例充军,却仍典立典卖文契,以为掩饰”。有的权贵为了吸引农民投献土地,有时还以低于国家税粮额征收籽粒。以致“投献者接踵”。堂堂县老爷都这么做,其余的大户豪绅,还不有样学样,相形效仿?说这苏州的官是一群鼠辈,一点都没错,他们不仅是鼠,还是一头吃朝廷好处的硕鼠!“
这番话儿让三人感到有些意外,这笑话谁都听得出是骂官儿,本以为杨峥怎么着是个官儿,这样当着面的骂,面上怎么着也有些不好看,可人家非但没有半分的不悦,反而是把苏州的官儿大骂特骂了一顿,这种举动立即让三人有些刮目相看之感。
“都说这杨大人年纪轻,却是个厉害的主儿,看来是不假!“彭万里心里嘀咕了声,此时此刻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刚才的莽撞,可话儿已说出去了,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如今只希望这位新来的巡抚大人真的当做笑话才好。
尤子健这时道:“这么说来,草民也有一个笑话,也一并说了吧?“
“说,说,今日咱们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别说是笑话了,就是荤话儿诸位但说无妨!”杨峥笑呵呵道,一脸的如沐春风。
尤子健道:“既如此,那草民就说了!说是一官出朱票,取赤金二锭,铺户送讫,当堂领价。官问:“价值几何?”铺家曰:“平价该若干,今系老爷取用,只领半价可也。”官顾左右曰:“这等,发一锭还他。”发金后,铺户仍候领价。官曰:“价已发过了。”铺家曰:“并未曾发。”官怒曰:“刁奴才,你说只领半价,故发一锭还你,抵了一半价钱。本县不曾亏了你,如何胡缠?快撵出去!”
“好,说得好!”杨峥再一次叫了好,彭万里、尤子健,鸿基隆也只好跟着叫好。
看巡抚大人这么好说话,三人的神情也都放松了下来,鸿基隆也放开了万福记铺子的事情,想了想道:“既然大家都说了,那我也说一个?”
杨峥道:“应该,应该的!”
鸿基隆想了想道:“这笑话也算不得笑话,不过是苏州前些年,在百姓中流传的一句玩笑而已,说是这苏州城有一官儿最贪。一日,拘两造对鞫(审讯),原告馈以五十金,被告闻知,加倍贿托。及审时,不问情由,抽签竟打原告。原告将手作五数势曰:“小的是有理的。”官亦以手覆曰:“奴才,你讲有理。”又以手一仰曰:“他比你更有理哩。”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算是彻底活跃了起来,而杨峥心头却微微一叹,三人的笑话,全都与贪官、赃官有关,看得出平日里没少被苏州的官儿欺负,似这样的大掌柜,大商家都有如此感慨,那些无辜的百姓,可想而知了,这苏州城到底有多乱啊?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三人说话也没了先前的顾忌,彭万里年长,平日里与官家打的交道也最多,知道这些官儿都喜欢回忆当年的科举的事情,如乡试如何、会试又如何,上了金銮殿对皇上的问话儿,又是怎样说的等等不一而足,而说的最多的则是自己相貌如何如何,才学如何如何,好像这天下人就他一人会科举似的,因此但凡去吃饭听的都是当官的辉煌史,本以为今日巡抚大人也会说上一句两句,谁知听了半天,人家只字不提,三人对这位新来的巡抚大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大人好像不是苏州人吧?“彭万里望着杨峥问。
“老爷子好眼力,下官杭州人氏?”杨峥吃了口菜慢慢的说。
彭万里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道:“大人,草民有个问题想问问大人,不知当问不当问?“
杨峥放下筷子笑着道:“老爷子说哪里话,刚才说了么,今日请三位来就是与三位说说话儿,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
彭万里点了点头,缓缓问:“草民就是想知道,今日请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杨峥笑着道:“不敢,不敢!”顿了顿又道:“三位也知道,苏州如今的这局面已到了败坏的边缘,本官得皇帝信任,添为苏州巡抚,担负治理苏州之重责,肩上的担子可不轻松?”
三人一笑,苏州的确不是个轻松的担子。
杨峥继续道:“这两日本官先后在苏州城走了走,其中景象怕只能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了!“
苏州的惨象,三人自是比任何人清楚,杨峥这话儿并非过分,所以纷纷点了点头。
杨峥轻轻叹了声道:“苏州自古便是天堂的地方,没想到天堂的百姓却吃不起粮食,说起来谁能相信?“
“是没人相信,可这是事实?”尤子健道。
杨峥嗯了声道:“是事实,可也不是事实,苏州的百姓真吃不起粮食么,若不是有人故意哄抬米价,以苏州的购买,即便是这大雪的天儿,吃饱或许有些勉强,可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还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退一万步说,景象不会如此惨?”
三人在苏州多年,知道他所说不假,但一时莫不清楚杨峥打什么主意,所以也没人敢接话儿。
杨峥继续道:“本官心头好奇,便让人查了查,发现苏州城这次米价的涨幅大,与万福记发行的卷有些关系,有些问题想问问,就请三位来坐坐!“
三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杨峥看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了鸿基隆的脸上,道:“鸿掌柜的,这卷是你发行的,你给我说说这卷你发行了多少?一旦全部兑换会如何?”
鸿基隆面色有些不好看,这次粮食的大涨,一些不明白事理的百姓甚至将苏州乱的情况,算在了他的头上,每日没少有人前来辱骂,偏偏这事儿还真与他有几分关联,依着他的心思,若不是他当年弄个什么卷的话,其他店铺也未必发疯似的发行卷,而那些百姓也不会趁着粮食大跌的时候,疯狂的购买他们的饼卷,这些寻常年月还能凑合,可碰上了这样的大雪天,苏州城内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商家趁机囤积居奇,市面上的券被百姓疯狂抢购,还没怎么着,苏州城就先乱了,而那些没良心的商人则趁机发大财,祸却让他们背了不说……还趁机抬高米价,让他们也跟着吃了大亏,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别提多难受了,早就想找个人说说,只是铺子落败了,那还有人愿意听一个落魄的老头唠叨呢?
冷不丁被杨峥这么一问,顿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杨峥看他模样,呵呵一笑道:“鸿掌柜的不知从何说起,那就把你发了多少卷说说吧?”
鸿基隆叹了声道:“回大人的话儿,说起这卷,也怪老朽当年只看到赚银子,没看到这卷一旦多了,也是烫手的山芋啊?”
杨峥心道:“可不是么?一张白纸就能收银子,谁还能看到后面的?”
“到了这时候了,鸿掌柜的也不必自责了,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我看这苏州的百姓,大户、富户、豪门地主是入魔了!若当初能预料到这一步,想来鸿掌柜怕也不会发行饼卷吧?”杨峥一副宽慰的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