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黎利才算是平息了心头的怒火,不得不说,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又惊又怒,惊的是占人、哀牢与自己相处多年,关系可谓是牢不可破,却不想被对方短短的数月便打破了,气得是这帮占人、哀牢如此不争气,等自己从大明手中夺回了安南国,其中的好处,还能少得了么,如今气恼归气恼,惊讶归惊讶,眼前一个重大的困境摆在他的面前,占人、哀牢一旦全部投靠了大明,自己原先的优势必是荡然无存,那么自己依着山脉,依着占人、哀牢作战的计划也不复存在,一旦如此,自己将要面临与大明正面交锋,对于这一点,他虽熟知兵法,但未必是大明将士的对手,若不然也不会被王通五千兵马打得打败,心头惧怕杀人魔王张辅的到来了,所以容不得他不怒,不惊。
“你可打探清楚了,他们真的都投靠大明了么?”黎利颤声问。
黑衣人道:“千真万确,属下打探道,哀牢的那个老家伙不知被姓杨的那小子灌了什么**汤,竟与他称兄道弟做起了忘年交,看模样感情还不浅,这一大半年来,没少眉来眼去!那占人则是最近才动的手,先是帮占人止住了瘟疫,随后还送了十万粮食,这会儿听说给占人介绍了几个商人,要从占人的大山里收购药材,蓝草,听说那女商人还是姓样的老婆,生意做得很大,准备在这里开染坊,萧通那个老家伙一时糊涂,便答应与大明合作,还签了合同!“
“岂有此理!“黎利越听越怒,面上因为愤怒,显得有几分狰狞。他重重拍了几案怒道:”还真是有奶便是娘的,我黎利就不信了,没有了你们就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杨峥,这安南已是我黎利的,纵你杨峥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眼前的战局!“
骂了几声,出了心头的恶气,激动的情绪似平息了许多,忽的抬头道:“你们说说,此事该怎么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还是一个老者走了出来,道:“王爷,此事也怪不得他们,汉人有一句话儿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亲朋道义因财失,父子情怀为利休。急缩手,且抽头,免使身心昼心愁;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说的便是,这天下人,本就是为了利益而蜂拥而至,为了利益各奔东西,今日为了利益彼此可以是朋友,明日为了利益,也可以成为敌人,姓杨的一出手便是十万石大米,白花花的大米,如今又是引进商家,这与占人是莫大的好处,他们投靠其怀抱并不足为去?”
黎利心头一动:“可不是这样么,自己揭竿起义难道当真是为了天下百姓么,有自是有的,可也不全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张椅子,一己私利而已,自己可以为了一把椅子,做起揭竿而起的勾当,占人为何就不能因为十万石粮食而重新投入大明的怀抱呢,也许今日他们是朋友,明日是敌人也不一定?“想到了这些,心头的那口恶气好了不少,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占人、哀牢投靠大明,他们不是安南人到也罢了,可这样的攻势下,谁也保不准自己的人也被这些糖衣炮弹所迷惑,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事情,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论打仗咱们未必会怕汉人,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盘,可糖衣炮弹可就非自己所能控制了,大明物产丰盈,乃是天朝上国,瓷器、茶叶、绸缎,宣纸、文房四宝每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他能保证他不动心,可不能保证他的士兵,他的臣子不动心啊,万一这消息一传开,少不了引起骚动,只怕……?”他越想越感到害怕,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你们快给本王说说,如今本王该如何是好?”黎利瞪着双眼,扫了一眼众人喝道。
众人依旧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老者打着胆子上前道:“回王爷的话儿,这汉人狡猾的很,我等了解不深,此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看王爷还是去问问阮大人的看法,他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且对汉人的那一道很有研究,或许他有法子也说不定。
众人忙齐声附和。
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黎利早就想去问问阮鹰,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去,说到底还是想看看自己能否应付,如今看来,自己打仗或许是一把好手,这处理政务,还真少不得阮鹰的辅佐,扫了一眼众人,喝道:“驾车,去阮府!“
“是!“早有侍卫应了声去了。
不多时一个侍卫上前抱拳道:“王爷,马车准备好了?”
“出发!”黎利喝道,一马当先出了府邸,身后几个侍卫迅速跟了上去。
阮家原是升龙人氏,自大明占领升龙后,阮家因其祖上阮飞卿为明军所俘,押往中国流放,阮廌送其父至镇南关(今友谊关)后返回升龙时遭明军逮捕并软禁多年的缘故,在永乐十六年,一咬牙投奔黎利参加蓝山起义,在战争中建功甚多,并向黎利主张不杀明俘、避实击虚,阮廌协助黎利整齐号令,严明军纪,成功获得安南百姓的支持,在军中威望极高,宣德二年,交州总兵王通困守升龙,明朝派柳升、沐晟领十万兵分两路来援,阮廌主张围而不打,在援军必经之阮廌地支棱(位于今谅山省)设伏。东路的柳升果然中伏,在马鞍山(今谅山省同登市)战死,西路沐晟连夜经老街逃回云南。后明军十万再攻,向昌江进发,又被黎利军大败,溃不成军,迫使王通不得不缩在交州等待大明的安排,可以说这一战,阮鹰功不可没,在安南百姓中声名显赫,便是黎利也对他极为信任。
为了方便战事,阮家在永乐二十年举家迁到了驩州,离黎利的平吴王府不过是数十里的路程。
驩州是隋开皇十八年置,治九德县(今越南义安省荣市)。辖境相当今越南河静省和义安省南部。唐武德五年改名南德州,八年又改名德州。贞观元年复名驩州。其后辖境缩小。等到安南李朝改名义安州,自此这个名字一直就延续了下去,朱棣统治安南后,重新恢复了驩州的称谓。
马车沿着官道飞奔而行,不过是一半柱香的功夫,就听得前方的侍卫低声道:“王爷,阮府到了?“
黎利一愣,这才觉得马车已停了下来,忙起身弯腰,早有侍卫拉开了帘布,黎利一低头便猫了出来,早已得到了消息的阮家府外已站满了男女老少,小心的迎驾。
黎利一抬头,便见一位身着皂色常服,头戴四方巾,手捏一把纸扇的中年汉子在正门前迎接自己。
黎利急忙上前,双手抱了抱拳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恩,让两个下人迎接我便是了,如此秋霜之日,竟让全家老少迎接我一人,倒叫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阮鹰含笑答道:“王爷言重了,臣的家人常年在家中诵读诗书,礼佛诵经,一日两日倒也罢了,时日长了,不免觉得闷得慌,虽说是寒霜之日,但门外阳光还不错,也算暖和,偶尔出来看看,走走,迎接王爷也不错!“
黎利见他如此说,便也不多言,两人行了礼,便进了房舍。
阮家是诗书世家,自祖上曾仕大虞,与大明的儒家的安《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书》、《礼》、《易》、《春秋》儒家经典甚是有研究,骨子里颇有几分大明文人的气息,这一点从阮家的房子就可以看出端倪。
阮家的府邸,是一栋很大很深的院落,一进入大门要走很长一段路程才能看见他们所住的房子,房子一般都是瓦房或楼阁。院子很大,里面有林园,有花园,有长亭凉亭,还有小桥流水。白天树阴下筛下满地阳光,夜晚可以坐在洒满月光的凉亭上小憩,也可坐在小桥上看满天星斗或听水下此起彼伏的蛙叫声。春天,花园里百花争艳,香味各异。夏天,雨后的林园绿意浓密,空气清爽,晨鸟啼鸣。秋天,满园落叶随风飞舞,树上硕果累累。冬天,一场大雪之后,满园千树万树梨花开。这里虽不是自然胜自然,眼下正是阴历九月,中午的日头还有几分毒辣,可一进入阮家,先是淡淡的桂花香味,让人神智一清,再者淡淡的凉爽之感,让人浑身的暑气全无,说不出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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