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冉冉被岑师傅问到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些天来她都是一只出头鸟,多半就是兰嬷嬷又私下和这老头说了什么,才会如此引人注意的。
可叶冉冉奇怪的是,这老头竟然看出自己仔细的听了曲子?可见他弹奏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了。
叶冉冉迈步朝那位岑师傅走进了几步,低头沉思片刻却没有立刻回答。按照她刚才听到的曲调和意境,应当是潺潺溪流穿州过境,最后流入滔滔大河之中的感觉。
可再仔细一想,却不应该是表面上如此简单的意思,否则这老头不会一脸得意的来问了。
而且那二十几个风月楼的姑娘也不可能个个都不懂音律。就算不懂,单是那琴音也该猜到几分,却无人回答,这其中就定有蹊跷。
叶冉冉又抬眼用余光看看那些姑娘们,其中几个也正看向了自己,眼里仍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大概是巴望着叶冉冉回答错了,她们好看个现成的笑话。
偏偏那些姑娘们等着看好戏似的眼神反而给了叶冉冉一个灵感,脑海中突地蹦出一个词来;再仔细对照着琴音想想那份意境,叶冉冉就越发确定的自己的想法。
见叶冉冉久久不答,还左顾右盼似的像是拿不定主意,那岑师傅的表情更加得意了几分。修长消瘦的手指反复的捋顺着胡须,再次咳嗽一声,显然是准备公布正确答案了。
就在岑师傅刚刚张口咳嗽完,却还没有说出话来的时候,叶冉冉突然开腔说了一句:“是人生!”
“什么?人生!!”岑师傅的脸色微微一变,不是原来的那么得意了。只是眼中又浮起诧异和惊喜,微微点头,定定的看着叶冉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人生无常!有时如万马平川,一路凯歌高奏,那最是春风得意之时;有时又如溪过浅滩,遇石而激荡回旋,水花四溅最为纷乱心思。所以说,这琴音乍一听起来就犹如一曲涓涓溪流,最后流入江河、湖海。但仔细想来,又何止只是奏那水流之声,分明是想要以水喻人啊。岑师傅,且不知你是否年少时怀才不遇,中年时又意气风发,却最后又落得个晚景凄凉?”
“啪啪啪”叶冉冉的话刚刚说完,门口竟然想起了清脆的掌声。
众人都向门口看去,竟然见一身紫衣的赫连铭勋正站在门口。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但分明已经将叶冉冉刚刚的话听的真切,此时鼓掌像是在肯定,又似在鼓励。
“王爷……”岑师傅原本脸上有嗔色,欲要发作一番,但见着恭亲王赫连铭勋忽然现身,竟然还鼓掌示意,后面的话竟然又咽了回去。
只是岑师傅素来清高,自命不凡,又一身的傲气,此时被激的满脸通红又难以发作,突然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竟然站也站不住,坐在了琴凳上。
那两个童子马上过去,捶背的捶背、奉茶的奉茶,总算让岑师傅止住了咳嗽,却仍然低头说不出话来。
赫连铭勋凤目微微一斜,向着大厅里的众位姑娘瞄了一眼,眼神所到之处无不引得一阵脸红心跳。
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都禁不住赫连铭勋那微冷却无比深邃的眼神,想看却又害羞,但又因那一张俊脸难以移开半分的视线,只片刻就都呆愣当场。
倒是叶冉冉没有想到赫连铭勋会突然出现,刚才说的认真,竟然没有注意门口,现在见赫连铭勋最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也只是一瞬间局促,叶冉冉就马上镇定下来,对着赫连铭勋嫣然一笑:“王爷,我说的对吗?”
“自然是对的。”赫连铭勋点点头,迈开长腿踱步进来。他越是走近了一步,那些少女们的心情就越是难以平复,眼见着竟然好似要晕过去似的。
可赫连铭勋却全然当作没有看到一样,只是径直来到了岑师傅的身边,微微俯身问道:“岑师傅,不介意我扰了你的课业,问她一个问题吧?”赫连铭勋伸手指的就是叶冉冉。
岑师傅慢慢点头,说了一声:“王爷,轻便。”
“你要问什么?”叶冉冉却觉得不对,凭什么他突然闯进来就要问自己呢?
“既然你只听一首曲子就将人生二字说的如此透彻,却不知你可有能力,与这琴音相合?若是单单只是随口一说,且能算是答对了?我只当你是藐视师傅,不守课业,要责罚你的。”赫连铭勋看似说的轻松,可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却依然冷冽。
岑师傅原本因为赫连铭勋到来有几分不喜,又因为他随意鼓掌露了自己平生最不光彩的事情,但无奈对方总是王爷,是主子又不便发作。但现在听到赫连铭勋说竟然要责罚叶冉冉,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而且赫连铭勋竟然是要叶冉冉做一曲与自己刚刚的曲子相合,这曲子是自己平时感悟做成的,她一个小小丫头能有多少悟性,又能想出什么曲子?这一条条想来,倒是王爷在帮自己出气了,脸上也慢慢的缓和了。
叶冉冉立在大厅中央,原本这件事情和她关系不大;岑师傅一个问题,自己也就是有感而发。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了一个恭亲王和自己抬杠,现在又直接叫板,心里十分的不爽。
想想这两天要么是被其他的姑娘暗地里下绊子,要么是被兰嬷嬷拉着四处的招摇,又得罪了盈姑娘。
今天偏偏又来了个王爷找茬,如果日子总是这样下去还能不能愉快的生活啦。索性就把心一横,打算在众人面前来一个一鸣惊人,挫了所有人的锐气,以后才能少些个麻烦。
想到这里,叶冉冉的腰板一挺,站的笔直,娇俏的小脸春花般灿烂一笑:“这琴音美妙、乐曲深蕴,我一个普通人能有几分的能耐、又能有多少的感悟?王爷这么一说,倒是分明想要为难我啦?”
赫连铭勋没想到叶冉冉说的这么直接,但也只是淡然一勾唇角,说道:“不错,我就是想要看看你有和感悟,有多少的能耐。你可知道岑师傅为何来这里奏琴?”
叶冉冉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听了赫连铭勋倒是话里有话,低头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盈盈是岑师傅的高徒啊。你昨日与徒弟比试,今日师傅可不就要找上门了嘛。”赫连铭勋一句话算是道破了岑师傅突然到来的原因。
叶冉冉也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昨天和潘盈盈叫板,今天师傅来帮徒弟砸场子、找面子了。难怪那些姑娘都不肯回答,倒是那岑师傅单独点了自己名字呢。
“既然如此,看来这曲子我是非要尝试不可啦?”叶冉冉也知道推脱不掉了,既然师傅找上门,定是要自己一败涂地才能挽回颜面吧?可自己偏偏就不能让他们如意。
“这样想来,这人生的险滩倒是现在让我遇到啦。”叶冉冉脸上并无俱色。
看了一眼那长桌上的瑶琴,低眉微微踌躇一阵方才抬起头来说道:“我倒是真有一首曲子能与岑师傅刚刚的曲子迎合,但这瑶琴我不会弹,不知道这王府里有没有琵琶?”
“哈哈,去琴室取那把西域琵琶来。”赫连铭勋爽朗的一笑,倒是把他原本冷峻的面容衬托的分外阳光。大厅上众位少女都是呼吸一窒,有两个险些呆的透不过气来。
叶冉冉也从未见过赫连铭勋如此的一面。第一次见他时他单手就差点将自己的脖子掐断;前一天再见时他用酒洒在自己手上,一番嬉笑顽劣的模样;今日却又阳光灿烂,磊落刚性的一个男人,究竟他那张俊脸能表现出多少个不同来?这可真是让叶冉冉猜不透了。
那两个青衣童子听到“西域琵琶”显然楞了一下,但看到岑师傅微微点头,其中的一个忙跑了出去。
好一会儿再回来,怀里抱着一只琴盒,古色古香的一只紫檀木盒子,盒盖上螺钿镶嵌七彩宝石,盒边金线掐丝做成福寿图案;就连搭扣都是纯银的,精雕细琢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那童子将琴盒放下来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叶冉冉一看,那只琵琶竟然像是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在琴弦上轻轻弹拨,那如碎珠落玉盘的清脆琴音便流泻而出,让人感觉耳朵都在接受一次清澈的洗涤。
叶冉冉正要将琵琶拿出来,门口却又多了一个高挑的人影,嘴里讪讪的说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她?”众人都看向门口,竟然那说话的是昨天悻悻而回的潘盈盈。
潘盈盈袅袅婷婷的进门,先是对着赫连铭勋躬身一礼,叫了一声王爷,随即又转身对着岑师傅福了福身,算是向师傅请安了。
可叶冉冉注意到,潘盈盈给赫连铭勋施礼的时候,那双眼睛竟然偷偷的向赫连铭勋看着,眼神里竟然飘出些许的痴迷和酸意,显然潘盈盈的心思全都在赫连铭勋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