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郗醉轩真正从楚无忧那学到本事以来已过了三年,但这天下,却也越来越不太平起来。
自两年前郗醉轩主动提出入朝议事开始,她主张施新政,清奸佞,扶清廉,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勤渊盛世,百姓对这位年仅七岁的皇子赞不绝口,更有甚者都巴不得他早点登基为皇。
而另一边的安驭宸也不闲着,十二岁的他,面对百万的三国联军,安之若素。本该是场会流传千年佳话的空前战役,他区区三日便将外敌全数坑杀。他灭三国,傲然立于众人之前,统领着三十万镇狱军,坑杀了敌军百万,得了大片疆土,使得鹫楚终可独自盘踞北方望不尽的阔土。
这场战役说来也是可笑,那三小国的君主自看了郗醉轩的《六国论》后便结盟共同练兵,预想三分鹫楚,可他们理想很美好,开始很成功,结局很惨淡。要问为什么?那就只能怪他们遇上的是安驭宸了。
而安驭宸自己也并不省事,他活埋百万敌军的事传了开来,民间纷纷变现出来对他的畏惧,“杀神”之号就此传出,但他也实属无奈,毕竟斩草除根才是长久之计。而对于郗醉轩的那篇《六国论》,他更是弃如敝履,见一次撕一次。那些城里的说书人听闻此事后更是大做文章,说是这宸王第一次对上怀竺皇子郗醉轩,完败。
而身处姑苏的郗醉轩心里也不好受,参政两年,虽亲手开创了空前的盛世,但也造就了一个完整的酷吏体系,她虽颁布令法一再提升了酷吏升迁的难度,但这些人毕竟是靠着别人的痛苦获得的迁升,要除的,依旧得除。就此,郗醉轩虎狼之名也慢慢传开,说是不顾那些酷吏为他牵出奸佞的恩德,反咬一口,杀之而后快。而郗醉轩自己又不能堵了百姓的嘴,她便也就随它而去。而有些时候,你越没人阻止,他就说的越是起劲,谣言越传越多,便又扯上了宸王,有些自诩有着治国之能的学士将他俩做起来比较,将郗醉轩比作为枭,虽有治国之能,却无感恩之心,比起鹫楚宸王,少了些稳重。
就此,安驭宸与郗醉轩,在自己的心里,将对方的便签,从对手,改成了宿敌。谁都想先动手除了对方。
又过去了一年,凤婴再次迎来了两件大事:勤渊帝立了郗醉轩为太子,众望所归;绛镛帝没有立安驭宸为太子,出人意料。
这一天,刚入主东宫的郗醉轩又一次溜出了皇宫,现身于楚府,从不停留观景的她第一次在后院中的一颗孤植古槐下驻足,没有移步的意思。
自药房走出的楚尘恣在庭廊下望着,一阵风过,槐花被吹散,落在了他的手上。他走近树边,问道:“这棵树有那么好看吗?”
看得出神的郗醉轩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一惊,偏头看向楚尘恣:“不是树美,是它的故事美。”
楚尘恣不解,一手上前抚上树干:“什么故事?”
郗醉轩垂眸微微摇头:“那得问楚无忧,但我能感到,它发出的感情,很伤人。”语毕收音,她缓缓走近,依靠着树干坐下,抬头看向楚尘恣,连笑都是如此清雅:“这个故事,一定和一个女人有关,就和这座楚府一样,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那么肯定吗?”楚尘恣靠近郗醉轩,与她并肩坐下。
郗醉轩不语,又是一阵槐花落下,侧头看着一身浸秋月的楚尘恣,带着些许戏谑开口:“你的样子和我父皇很像,我记得他也有一套和你身上很相似的便服,说真的,你不会是私生的吧?”
楚尘恣冁然一笑,对上郗醉轩的眸,以同样戏谑的语气开口,没有回答,语气中多了几分她口中没有的笑意:“叫声皇兄听听。”
郗醉轩移开视线,一笑置之,续又开口:“楚无忧肯定很看重你吧?”
楚尘恣不答反问:“为何这么说?”
“我认识你的这些年,你的衣服大多都是用浸秋月做的。虽说天下织造皆出怀竺,但是这浸秋月,唯广陵杨家一家制作。每年进贡的匹数也不过百,而你几乎每3天不带重样的一身浸秋月,就连楚无忧自己也不过是多以云锦蜀绣为衣就已经够奢侈了。况且他人若是得了一匹浸秋月,那必定是倾家荡产才求来的,而你的浸秋月上还都是出自御春坊绣娘的针绣。你这一身,或许比一些小商一辈子挣的都贵,不是吗?”
胭脂稻为酿,晨露作酒,黄枫取色,将布泡浸在其中整整一个秋月,布匹上染浊淡淡的刈安色,晕泛着胭脂稻若有似无的脂粉色,清且淡雅。因其制作复杂,而胭脂稻又是稻中极品少之又少,所以一匹浸秋月可谓一寸千金。而御春坊中的绣娘多是宫中退下的老资格的绣娘,个个手里出过龙袍凤霞,手艺更是不必多说什么。小小一张手绢就可值个百两,那一件衣服呐?
楚尘恣悠然开口,口中带着点点寂寞,似是这故事讲的,就是他一样:“那个女子,叫出尘,生前是秦淮畔的歌妓。秦淮天外无风尘,此身出尘不恣尘,据说这是她唱的最后一首。她死后,楚无忧将她埋在了他们初遇的地方,买下了那块地,做了府邸,也就是这里。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都是从管家那听来的罢了。”
“此身出尘不恣尘,名为出尘却不是活得恣意出尘。求而不得,人生疾苦,不是吗?”郗醉轩淡然,求而不得的滋味她尝过,应该说她再熟悉不过。她太能理解这种痛,“尘恣你知道吗?如今念你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钻心的痛。”
楚尘恣默然不语,郗醉轩便不再看他。良久,她起身向书房走去,脚下踩着一地槐花,笑言:“时值槐秋,槐黄之时,我替你留着名字,敢问楚卿,可愿为我踏槐?”
楚尘恣微愣,释然而笑道:“秋景无限,若不出去走走,岂不浪费了我这一身浸秋月?”顿而起身,“下月殿试揭榜,我定是状元。”
“好,你若中第,你便是我天啸骑的都统。我很期待,同你同朝为官的那一天。”一语毕,便入了书房暗室褪去件件外衣,走入了寒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