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无名山丘之上,独立一条黑色人影。山风清凉,无法吹散岛上连日厮杀所带来的浓浓腥味与死人丧气,更无法影响黑衣者临战心境。
极目远望,尚无一人入眼。登鸣鹤凌河右刃轻轻转动,轻声叹道:“师傅今日就要和闻人前辈决战了吧。”
“你不帮他?”
“两位的对决有我插手的余地吗?”
“有件事我不明白。”
寻常寡言的人似要将以往没机会说出的话说完,黑衣者神色寡淡地问道:“你为何会轻易信我?”
“我需要摆脱的力量。而且同为杀手,那日师傅拦下我的时候,身上只有死气、而无杀气。”对罪恶坑的人而言,如何在江湖中生存下去才是首要,就算逃离了那处毫无人性的所在,登鸣鹤亦不曾改变这个习惯:“师傅,你不适合做杀手,没有哪个杀手会在优势的条件下,选择单打独斗。”
“我……是一柄刀,这是最后一次。”
黑衣者干涩地答道。优势,优势早有,七步三丈是戚太祖创造的最好条件。身旁女子不知,也无须知晓。察觉山下来人,黑衣者将族中所传武卷抛给登鸣鹤,旋即凝目看向山下。
“你走,人,来了。”
五字说完,黑衣者眼中杀气乍现,毫无波动的眸子微一颤动,双手翼张乘风呼啸而下。
越澜在手,闻人然循着路线到了约战的地点。仰首一照眼,对方已如鹰隼扑空,眨眼二人之间仅剩七步。闻人然悍然迎上,双方一剑一匕,一招瞬闪而过,黑衣者立地站定,仍是七步的距离!
七步、三丈、十米,思及漂血孤岛的限制禁术,还真是巧合……见了这人惯性一般的动作,闻人然问道:“开始之前,阁下能否先报个姓名?”
“鹰七。”
黑衣者吐出两字,眸光清冷。不过是鹰战计划的一份子;不过是长于七步杀人的一口刀。久远前抛弃的名姓,何必在最后的终了染上血污?报完名,代号“鹰七”的死士片刻不待,图穷长匕灵活入手,身形瞬动,血断之招拉开血战帷幕。长匕灵巧如活蛇游走,血光横空如涛,层层波动,晃迷人眼。利刃分秒不离要害所在,七步,是对方无法逃避的生死界限,是黑衣死士最为自信的杀敌范围。
黑衣者招式精准致命,明了黑衣者对己身武学深有研究,又见此人更是占得七步之利。闻人然知晓自身功体不全,当即越澜指天,导引雷雨从天而降。雨点落势又急又重,模糊视线。黑衣死士剑眉一挑,真气一震,却是难以震散法术浇雨,更引天雷加身。
“图穷·灭魂。”
雷霆及体,身躯发麻。一时不利,鹰七脸色却无分毫波动,长匕一抖冷然使出家传克法极招,图穷长匕之上浮现幽芒,浮空画圈一挥,瞬息割破雨幕。随即人借烟雨掩身接近,长匕不知何时已由右手转入左手,反刺闻人然胸腹。
“逸风指。”
想起戚太祖今晨所提的建议,闻人然未如往常一般应变,反而转运登仙道武学,一指弹在长匕之上。然而有伤在身,闻人然功体不及对方,反而连退数步。
“图穷·匕见!”
抓住不可错过的机会,鹰七手中图穷长匕凌空一划,漆黑墨幕泛着淡淡幽光,一圈一圈绕着长匕旋转,犹如一道卷轴铺展而下,决死一击就在尽头。七步在眼,杀招已动,印证最后的生死胜负!
杀机透心,功体不全,难堪抵挡。闻人然心思一动,剑走偏锋,越澜脱手,并指起红。霎时剑意凛然冲霄,一息寄气,闻人然双指红芒瞬闪,点向对方脖颈,快意洒然……除了体内一点莫名躁动。
就在此时,黑衣死士做出了令人惊愕的动作。鹰七似是早有预料,又或是提前感应到了什么,极招方行一半,竟是中途变式,分毫不躲,硬接红炉点雪。人不闪不避,长匕之上黑色卷轴陡然收起,转行禁魄之招,足下生环,环上符文闪烁,锢住闻人然行动。
瞧见闻人然眼底诧异之色,即便是最后一件事,鹰七也不会说出他是感应到了戚太祖的一点真气传识,才会选择临时变招。不顾喉头被剑指点中的刺痛,鹰七催动铁喉功,接着更进一步,右手图穷匕在空中一旋,黑色卷轴顿时缠绕住闻人然躯体。死路已定,鹰七不用再看对方要害,图穷长匕对着画轴正中直直插入,是穿透心脏的必然!
“替我把这人的尸体还给超轶主吧。”
回身望向走出的登鸣鹤说完,失了最后的目标,黑衣死士竟觉心头空旷莫名,茫然失去方向。失神之人轻轻摸着颈边红印……红炉点雪,生路将尽……仅剩的日子,又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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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鸣鹤姑娘。”
超轶主不曾想过对方会如此规矩行事,更没想过闻人然竟然会真的败在对方手中。面带痛色地从登鸣鹤手中接过闻人然的躯体,超轶主伸出手掌一探闻人然胸口伤处,竟是一击毙命……
奇怪,就算不敌,又怎有可能是一击毙命?!细长粉白的眉毛紧蹙,超轶主站在原地许久不曾有所动作,心生疑窦。戚太祖见状,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超轶主,让本尊一探吧。”
“请。”
手掌搭上脉门,戚太祖运动八品神通,确认闻人然已死,顺带摸消之前留在闻人然体内的一点真气,接着缓缓摇了摇头:“心脏被一击洞穿,无救了。小姑娘,那人如何解得我这老弟最后一招?”
“没解,师傅是硬接了前辈一式指剑,脖颈处到现在都有一点红印不散。”
“这样还敢杀人,红炉点雪他不要解法了吗?”
登鸣鹤奇怪地问道:“何为红炉点雪?”
“三十日无下招者解招,那人必死无疑了。”
听见戚太祖的答案,登鸣鹤脸色一变,微一拱手,人已化轻烟而去。超轶主苦叹一声,声音低沉地说道:“看来对方早已心存死志。抱着玉石俱焚之心,难怪会一击得手,是吾害了吾弟……”
“风轩云冕,此刻非是伤怀之机。虽然他人是死了,但你别忘了辟命敌绝不会放过一具追亡狩的尸体,还是先让闻人然入土为安吧。”
“……也好。”
不言不语静立多时,超轶主哀叹一歇,终是有了动作。举手砍倒一株参天大木,超轶主用其做了一副临时棺木,将闻人然躯体小心放入其中密封,心有所思。临战前闻人然与自己互换的一个眼神,还能产生变数吗?
不知超轶主心思,背过身的戚太祖面容诡变,心生暗叹:死前得本尊七修武学真传,闻人然你也死得值了……微微摇头,戚太祖足下发力,身前乍现长条深坑。
“埋了吧,你我必须揪出幕后黑手,才能替老弟报仇。”
“不错,吾绝不会放过禁决背后的阴谋者!”
眼神由伤痛转为坚定,超轶主明白此处不宜久留,否则恐会给闻人然躯体带来变数,决然迈步离开。戚太祖招呼越沧君一声,紧跟而上,眼神飘忽不定。这种以真心接近之后的背叛,又痛又快的趣味……最是难言啊!
三人远行,不曾察觉埋身处一阵禅风忽而吹至。墨绿披风,身影飘忽,执杖者手中桂杖轻轻点地,嫩白山花霎时开遍四野,带来不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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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林静,漂血孤岛一处无名地,火光照映一老一少两条人影虚晃不定。一身月白的少年人,瞧着摇晃不息的篝火,晃着手中枯枝嘀咕道:“我还以为会是师傅,没想到是欲老你来了这里。”
对面老者闻言,发出一声轻笑。看其装扮,红羽束冠,银白罩衫,萧疏轩举,气度不凡,正是忘心无我欲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