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下总算是明白了，不管平日里看上去多么清冷高贵的一个神仙，私底下，也就是一个流氓。
知人知面不知心，凡界的这句俗语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的。
我那平日里清冷高贵的三师兄折磨了我好一会儿，又逼着我唤了好几声他的名字，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我。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明明是我要盘问他一些事情的，怎么到头来又反被他欺负了够？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绷紧了面色，端着张严肃的面容将他瞧着。
不对，他怎么那么高！
这么仰头看着他本君根本一点威严也表现不出来嘛！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边上一处石头上坐着，努力摆出一副要严刑拷问他的严肃模样。
祈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未置一词，径自过去坐了，很是纵容我的样子。
我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不免有些走神，咳咳，我理了理脑中的思绪，想象着少澜家那位以泼辣闻名的东海小公主发怒起来是何种模样，也换上了一张同样凶巴巴的面孔，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祈墨，“本君有几件事要问你，你可得要如实回答，否则今天休想离开这里。”
祈墨似乎还笑了一下，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有所收敛了些，却仍是忍着笑意轻点了点头。
我差点也笑场了，但到底还是生生忍住了，我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凶巴巴的，道，“本君的第一个问题，祈墨殿下，你请仔细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对本君说的？”
祈墨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仔细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怒了，“我刚刚都主动对你表过白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本君着实觉得有些委屈。
虽则本君平日里面皮是厚了那么一些，但在面对这些儿女之情时，还是保留了那么一些羞耻之心的。祈墨这个流氓，主动牵了小手亲了小嘴，到头来却还是本君先开了口，且在本君开了口之后他还是没有开口表示些什么，实在可恨。
此时我念叨着的可恨的这个神仙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我面前，我可以很顺利地低头俯视他，自以为这样便可以在他面前高过一筹从此以后走出一片自己的新天地，最终却还是悲哀地发现只要他冲我笑一笑，我便心甘情愿地拜倒在了他的玄色袍下，被迷恋得神魂颠倒。
他冲我柔声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
我理智尚存，“我喜欢呀我喜欢呀。”
他皱了皱眉，“可我不喜欢说。”
我板起脸，“就知道是这样。不管不管，快说快说！”
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冲我笑了笑，“湮儿……”
……我对他的笑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我冲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许你再这么叫我！也不许你笑！唔，我不管！你现在就是不许冲我笑！”
“这么霸道。”祈墨笑着拿下了我捂住他嘴的手，转而搂过我的腰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这个见缝插针的流氓！我转而挣扎，却被他轻松制住，他就这样搂着我坐着，丝毫不顾我的意愿，气定神闲地道，“下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霸道！
我气恼地瞪着他，“本君的第二个问题，快老实交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本君的？”
我看见他嘴角慢慢又勾起一个弧度，赶紧凶巴巴地补充，“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不许你再笑！不许蒙混过关！”
“恩，让我想想……”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似在回忆，慢慢地道，“大约还是要从昔日在苍梧之渊的日子开始说起。你大概不知道，在你与少宸来之前，苍梧之渊一直是很安宁的。”
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个可以想象，”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戳了戳他，“难道你是觉得我来了之后就很吵很吵了么……”
祈墨笑了一下，几乎都没有犹豫地“恩”了一声，见我瞪他，又安抚地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包在了他的手心里，“不能说是吵，但的确变得不安宁了……你与少宸成日里鸡飞狗跳的，将原本的平静搅合得一团乱麻。”
我支吾了一下，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少宸那小子是主力，我只是起了那么一点点帮衬的作用，就一点点……”
祈墨又笑了一下，我总觉得他这些时日与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得越来越频繁，这个认知让我也觉得心情很好，只听他低柔的声音就响在我的耳畔，“可是我觉得很热闹……你在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热闹，这种热闹，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愉悦。”
我怔了怔，“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我抬了头去看他，“大师兄、二师兄、你……你们一群人，从来只会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我和少宸疯闹，你们从不参与，也不制止，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不屑于我与少宸的这种吵闹的。”
祈墨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交，他的眼神温和，带着交心的安抚，“律修与若明，他们都是同我一样的。就连师尊，也一直默许着你们那般放肆。你当真没有看出，师尊一直在纵容着你们么？”
提起师尊，我不由得觉得眼睛有点酸涩，“我知道师尊是宠着少宸和我的。可是你，大师兄，你们、我一直觉得离你们好远……”我又锤了一下他的肩，难得地使着小性子，“都怪你们不主动参与进来！”
祈墨以手抚额，无奈地低叹，“你们所做的那些事，我实在……只能远观罢了。”
我想起年幼之时与少宸所做的种种幼稚之事，不由得破涕为笑，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那也是你们的态度问题！你们三个，总喜欢板着脸聚到一起讨论些我听不懂的话……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尤其是你，连笑都不对我笑一下！”
我明显感觉到他呼吸一滞，继而便是十分苦涩的一笑，声音低不可闻，“那是因为我知道，从最初起，你其实是厌恶我的。”
我一惊，抬头去看他，他却突然伸手蒙住了我的眼，便如同当初在六重天我转身离去他追上我的那刻一样，他总是不愿别人瞧见他的脆弱，连我也不例外，那时我还不懂他的骄傲，此时我却只觉得心疼。
他的声音低低的，我能听出他话中的无奈与苦涩，“师尊命我与你们一道去凡界除一个小魔，我甚至还特意将少宸支走，本想与你独处，却没有料到，到最后竟是换来你厌恶我的结局。那年我第一次受罚，与你们一同在书房抄书，我发觉你竟在傻傻看着我，小七……”他搂紧了我，我能感到他的手触着我的脸颊，“你不会知道那时我心里有多么欢喜。我想着同你开个玩笑与你亲近，可你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突然感觉右脸被重重捏了一下，带着点迁怒的味道，“你可以与少宸一同吵闹，与小四小五他们开开玩笑，却是见了我就躲……我在你眼里竟有这般可怕么。”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我……我虽则一开始确实好像是因为除魔那件事讨厌他来着，可是后来在苍梧之渊相处的那些时日，我早就把这种小事情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好么。
彼时我刚到苍梧之渊不久，且又年幼，被爹爹宠惯了，性子也不好，自是不懂他所坚持的原则，只是顾着自己的心情罢了。可后来在苍梧之渊的几万年相处，加上师尊平日的教诲，我自是懂事了不少，我开始爱慕他的时候，甚至根本都没有忆起那件除魔的小事。
他平日里那样清冷高贵的一个神仙，我都不知要怎样才能与他亲近些。而等他到了眼前，我又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讨厌，便不由自主地有些躲着他。我却不知道，在这无形之中，竟是给他造成了这样的错觉，将他推得更远！
我若早知他是这般心境，又何苦那样遮掩躲藏！
我懊恼得简直恨不得来一道天雷劈醒自己。
我们竟是白白错过了这些年头。
他生来贵胄，一向是骄傲矜贵的，那样的他怎可能受得了他所以为的我的厌恶，必是从此以后刻意疏远，对我漠不关心。无怪乎当初苍梧之战魔族攻上苍梧之渊时他不知我刚历了天劫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我却只顾着在心里埋怨他不来看我。
我们都只是一味地将感受埋在心底，错误地认定对方对自己的毫不在意，若是我可以早迈出一步，我们何至于白白错过这些年。
苍天垂怜，幸而我们还有时间，我们都还活着。
我慢慢扯下了他覆在我眼睛上的手，牢牢地看着他，几乎有些想要落泪，“你所说的那件除魔的小事，我早就忘啦。纵使我还记得，纵使我还讨厌着你，可是师兄……”我慢慢抚上了他的脸，“我想我最终还是会喜欢上你的。祈墨，你都不知道，你对我笑一笑我就会迷恋得神魂颠倒……我以为你讨厌我的那般吵闹，我生怕在你面前多说一句便会惹你厌恶……我躲着你……可是我心底又喜欢你……”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似乎在他的面前，我就特别容易落泪，容易委屈，容易撒着娇使使小性子，大概是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会有人珍惜。
不过也是仗着他的喜欢罢了。
两情相悦，真的是世间最令人开心的事。
祈墨伸手来擦我的眼泪，无奈地叹气，“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因为心疼。”我抽抽噎噎地，“觉得很心疼很心疼你，很心疼很心疼我们白白错过的那些年。”
“那你往后可要对我好一些。”祈墨低低一笑，“我要把那些年全都补回来。”
我拼命点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上。
那一刻我在想，不管未来如何，我这一生都只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