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主通常喜怒不形于色,但一旦生怒,连苍穹都为之失色。刹那间晴空天幕昏暗下去,道道血色长虹冲霄而上,仿佛苍天已经被刺破得鲜血淋漓。
宏大殿堂阵阵颤动,方圆数十里悠然自在的鸟兽虫鱼像是预感到了天灾降临,忽然寂静无声,谁也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瑟瑟发抖。有灵智的生灵都战栗匍匐,彰显自己的敬畏和恐惧,生怕大祸临头。
霸主一怒,恐怖如斯!
离得最近的沈家数十位后辈都是脸色狂变,他们受了无妄之灾,被那怒气一冲,只觉如遭重击,接连倒飞而起,七窍迸溅出血线,模样凄惨至极。
“九老祖……息怒!”
“还请老祖息怒!”
几个资质和境界最好的后辈顾不得越来越惨重的伤势,跪倒在地急切高呼,才让这位沈家的九老祖及时反应过来,灭世巨浪般的怒气乍放即收,但那阴沉的脸色,依旧让人感觉到气氛极度的压抑。
大殿里一片狼藉,沈家后辈们倒了一地,都是满脸痛苦又劫后余生的模样,却依旧不敢惨叫或喊痛,咬牙死死忍耐。
“年纪轻轻,连点苦头都没吃过,这点痛苦算什么?都是一群娇生惯养的主。看到你们,我真为我沈家的将来担心。”九老祖见状冷哼一声,随手朝虚空一抓,就见大团气血灵气和血肉灵气被擒拿过来,经过九老祖惊天伟力轻易熬炼后,如甘露细雨落在了众人身上。
这灵雨滴滴落在身上,很快就浸透入体,滋润着众人的伤势,那种疼痛消退后骤然生出的舒爽感,险些让众小辈沉迷失神,**出声。
“谢老祖赐福!”
倒也有老成的小辈,伤势刚和缓一些,立刻大声恭敬地谢恩,其余小辈也都纷纷回味过来,齐声谢恩。
说来这伤本就是无妄之灾,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位九老祖,可借他们十个虎胆也不敢有丝毫埋怨和怪罪的心思,反而还要感谢老祖仁义,还想着顺手替他们缓解伤势。
谁让他们只是小辈,眼前这位不仅是长辈,更是霸主,家里的顶梁柱之一,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们的感激没有得到九老祖丝毫回应,却都知道九老祖骤闻噩耗,惊怒强硬压抑到了心底,肯定更不痛快。他们不敢再打扰,都是闷头修复伤势,私下里却免不了议论纷纷,因为他们心里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一时间很难平静下来。
“沈道中被人杀了,至少二十年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了吧?”
“真有人敢杀我们沈家的人!”
“他还是那位的同胞弟弟,竟然还有人敢杀他,不怕即将回来的那位震怒吗?”
“这下捅破天了!”
“现在的问题恐怕没那么简单了,虽然只是一个沈道中被杀,但你们不觉得这出事的事情太巧了吗?”
有人忧心忡忡,让周围听闻的众人都是心头咯噔一下,忽然有种风雨欲来的惊慌,“正好卡在那位要回来定亲的当口,杀了他的亲弟弟,这到底是什么事?”
他们口中的“那位”就是沈道中的大哥,明明和他们都是同辈,他们却不敢直言其名,只敢以那位代称,可见他在家族的地位也早已高得远超同辈了。
小辈们出身在豪门,心思也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不免因此浮想联翩。
“这是公然对我们沈家的挑衅啊!”
“说不定沈道中被杀只是开始,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针对我们沈家的大阴谋?”
只是沈道中被杀,众人忽然感觉平时自傲的家世并非像他们以为的那么稳如泰山,同样会有风雨飘摇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不要乱想。”
沉寂许久的九老祖忽然出声,让众人倏然静下来,他就在小辈们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到底是什么事还不清楚,我会亲自去一趟的。”
看着九老祖伟岸如山的神武身影,小辈们莫名的安下心来。是啊,何必自己吓唬自己,有这些撑起一片天的老祖,哪里轮的上他们来杞人忧天?
“老九。”
遥遥传来一个醇和声音,只是声音都让大殿如同洪钟敲响,使人如梦初醒,“怎么突然发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宗门,让我来问问你出了什么事?”
“参见老祖!”
一听到这个声音,小辈们都露出了惶恐又激动的神情,争先恐后的跪倒,齐声高呼。
“免礼。”这醇和声音温润回应,如同仙音。
被这么一打断,沈家九老祖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忽然顿住,瞥了眼下方跪倒的一众小辈,挥袖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显然有什么话不想让小辈们知道的,小辈们好奇却也不敢多事,只能乖乖行礼散去。一出了大殿,小辈们面面相觑,忽然觉得都有些心情凝重,竟然还要背着他们说话,说明事情的确不简单。
小辈们都能感觉到,这醇和声音同样也认真了几分,虚空中一道道血光凝成万千符文,将这个大殿彻底隔绝开来,“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的嫡孙道中,刚刚被人杀了。”九老祖这才低沉道。
醇和声音忽然像是消失了,片刻后才有了幽幽回应,“刚刚?”
一个嫡系子孙被杀,这事情放在平时不算大也不算小,却断断达不到惊动诸位霸主的地步,更不至于让老九如此失态。也就是说老九震怒,有别的原因,醇和声音心念一转,就敏锐把握到了事情的关键,恰恰是这时间。
“恩。”九老祖闷闷道。
醇和声音又沉寂片刻,似乎在思索,随后又问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沈道中,正好是曲宁的亲弟弟吧?”
九老祖额头有青筋跳动几下,再次闷闷回应,“嗯。”
“你没在他身上放一道护持吗?”
“护持被灭。”
“气焰猖獗啊……”醇和声音感慨一句,“你觉得这会是谁家的手趣÷阁?”
本来是小事,但发生在这个时间,又有如此手腕,就怎么看都不像是件小事了。家里最出彩的后辈将要定亲,他的亲弟弟却在这时候被人杀了。而且霸主护持本来可以保证后辈的万无一失,只有武师或学士巅峰以上的强者才有可能灭杀这一道霸主气息,这等强者绝不会毫无缘故朝一个小辈下杀手,如此看来,怎么可能还是小事?
他们却想不到,世上还有刘恒这样奇葩的存在,身上怪东西太多,超出了常理的认知,所以任他们是霸主也误会了。
“不知道。”九老祖眯了眯眼,气息如江河涌动,“总脱不了生怕这桩联姻成功的那几家,想要坏事。”
醇和声音沉默一会,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亲自去看看了。”
九老祖嘴角勾起一丝邪笑,让醇和声音急忙出声道:“不可!宗门绝不会允许你随意出门的,还是如常例,派几个得意后辈先去打探打探情况好了。”
“我最宠爱的孙子被人杀了,这个出门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九老祖邪笑越来越盛,说得不容置疑。
醇和声音像被呛了一下,也不得不说这理由的确够充分了,最后无奈道:“这次不准把事情闹太大,否则不好收尾。”
好像九老祖出门,连身为亲族的他都有些担心。但一来理由充分,二来他觉得让老九去闹闹也是好事,所以才没有阻止,却还是不忘叮嘱。
九老祖撇撇嘴,不耐烦道:“我知道分寸。”
将大殿笼罩的万千血色符文渐渐消散,本以为已经离开的醇和声音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低声问了一句,“家族血脉印记,没有出问题吧?”
血脉印记,就算霸主都无法解除,但并不代表世上真的没有解除血脉印记的办法。一个是同族的霸主,或者是超越霸主的存在都能轻易抹除血脉印记,这都预示着事情正在变成更糟糕的情况。
同族霸主出手,说明家里很可能出了大叛徒,有内乱的危险。如果是超越霸主的存在插手,证明连宗门里最强大的几个家族也牵扯其中,这不得不让他们慎重。
九老祖也是眼角微跳,闭目感应后才松了口气,“血脉印记还在。”
“万事小心。”醇和声音再叮嘱一句,不等九老祖回应,已经完全离开了。
大殿内,只剩下九老祖独自沉思,随后伟岸身影骤然消失,瞬息出现在大殿门口。迎着明烈日光,只见他身高近乎两米,浑身筋肉虬扎,一身简朴的武衣,面容沟壑如刀剑刻画,黄色须发皆张,乍一看竟像是见到了雄狮,在用金色鬃毛彰显王者霸气,让人望之生畏。
他立足片刻,身影就再度消失,只在虚空留下一个尖锐的破空雷音,当真仿佛惊雷划破长空,震耳欲聋,迅疾远去。
“我倒要亲眼看看,是谁为我孙儿献上了这么别致的定亲大礼!”
一面破空飞遁,他心底喃喃,暗中全力运转血脉印记的功法,遥遥锁定了这印记新的方位。
霸主之速,太过迅疾,近乎瞬息千里,数万里之遥,也仅仅只需要一个时辰!
……
他的前方数万里外,两匹青蛟宝马也在奔驰,刘恒眉头紧锁闷不出声,一面催马跑得更快,一面使尽所有手段试探这血脉印记。
这是个大麻烦!
魂力和气血内力都无法奈何它,甚至狠心用万重开山斧去轰击,也像是打在虚空,毫无阻碍地穿透而过。倒是他拼命调动魂力和气血内力,让体内那道诅咒似乎窥到了机会,趁机再度浮现,迅速蔓延向了血脉印记。
换做平时,见到这不详的诅咒冒头,刘恒肯定心情凝重,但此刻他心底一动,没有忙着阻拦,放任它轻易接触到了这血脉印记。
死马当作活马医,虽然明知道这诅咒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非要现在分个轻重缓急的话,刘恒宁愿体内剩下的邪门东西只剩下诅咒这一种,要是能把这迫在眉睫的血脉印记先解决了,刘恒反而要谢谢它了。
但也要看看它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刘恒期待注视,只见诅咒一丝丝缠绕住这血色符文,并没有如他自身的魂力或气血内力一样打到空处,而是确确实实抓住了实物。
似乎有效!
这让刘恒双目大亮,索性用魂力和气血内力使劲,摆出了欲图围攻诅咒的架势,逼迫诅咒生出变化,发疯般激生开来。但其他方向刘恒早有准备,都在严防死守,只是“无意间”留下了一个空门,任由诅咒朝血脉印记存在的方向肆意蔓延和滋长。
不片刻,诅咒已经如同藤蔓,一层层缠绕在血色印记身上,最后将其包成了一个厚厚的茧,似乎将它所有气息都牢牢封锁在了里面,很难再透露出来。
到了这一步刘恒还不放心,心神倏然投入众生相里,将武大的身躯放回去,又换了一个瘦高白皙的伙计模样。
他本来是想着,传说中众生相能让人彻底的改头换面,连内力、魂力的气息都会大变,说不定也能起到遮盖这血脉印记的作用,谁想到无意间竟发觉了另一个奇异之处。
那血色印记包括紧紧缠绕其上的诅咒居然变得淡化了大半,不由得惊奇。略微琢磨又将心神重新冲回众生相,由里到外仔细查探武大的身躯,却真的在他胸口见到了另一个同样虚淡不少的血茧!
血脉印记一分为二了!
刘恒呆滞惊疑,一时间连他都想不通其中的玄虚。究竟是血脉印记太过神异,将分开的两人都认成了一人,分别留下印记,还是众生相奇妙非常,将血脉印记都弄混了,他也搞不清了。
或者是,两个可能混杂起来,才造成了这离奇的结果?
无论如何,对于刘恒来说都肯定是好事情,他已经想尽所有办法解决血脉印记这大麻烦,结果虽然不能彻底解决,但应该都比一开始好上很多了。
“那诅咒呢?”
刘恒急忙审视本身,却见诅咒依旧深深扎根在自身体内,被分割的半个血茧没有对它造成任何影响,不禁有些失望,“可惜了。”
他还以为诅咒或许也能用这个办法削弱,看来诅咒比血脉印记更不好骗,但这个办法对付血脉印记似乎管用。
众生相的存在,使得刘恒能随意转换身份,估计开创血脉印记这奇门功法的前辈也没能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既然管用,刘恒二话不说,转眼将模样一变再变,像是有了千变万化的神通,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幕也格外怪异。
连变了数百次,血脉印记也随之虚弱了数百遍后,虚淡到了似有若无的地步,刘恒才停下来。
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就是等待结果了。
他这么想着,无意间一抬头,正好见到前方云层红透了半边天,仿佛被烈火烧红了一般,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息也遮天盖地般,迅速蔓延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