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深渊,祭祀大厅内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黑暗联军首领纳达斯坐在大厅中央一张又长又宽的黑色王座上,右手抚摸着扶手处一颗栩栩如生的黑色龙头。
“你确定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他语气平淡,若不是最后是个极其明显的反问,没人听得出他的语气有着猜疑。
站在王座下方的,除了那个轻薄身躯套进暗红色的袍子里、皮肤病态白皙的暗傀族首领褐以外,还站着个一身黑袍的老者。老者将黑色的头罩掀开,一张被黑色印记与红色印记包裹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中,那赫然是曾经擎云城睿智的学者——博多尔。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份不再是大学者,而是黑暗联军的暗黑魔法师。
“首领,我非常确定。”博多尔语气肯定,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担忧。那家伙实在顽强,被自己全力的黑暗魔法击中,浑身都被戾气侵蚀,但他硬是撑到最后一刻。若不是为了保护那个废物逃跑,自己还真没有把握能够杀了他。只是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个对自己来说的“美餐”,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会飞的畜生将那老家伙叼走了,估计现在他身体上的鲜肉已经四分五裂地躺在那群畜生的肚子里了。当然,这一点是绝对不能让眼前的人知道。
博多尔暗红色的眼线望向低处,尽量不与纳达斯接触,因为他的面貌是曾经的少城主擎天。而这张面孔总会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他随时可能会杀了自己。
“你确定就好。”纳达斯看了博多尔一眼,丢给了他这样一句话,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女子。
博多尔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很是不满。在他看来,自己完成了一件很不错的事,虽然让那个小子跑掉了,但是他却干掉了极为难对付的牧渊,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而纳达斯没有任何感激之意,反而如此冷淡。
即便博多尔内心一万个不满意,他还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褐。”纳达斯只说了一个字,宽大的黑袍便心领神会地向前微微迈出一步。
“主人,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亦龙族的内战已经开始,虽然洛帝城与炬炎城两个势力的人数比亦痕所带领的狂热之徒多出不少,而且还有三名高阶炎控者坐镇。但是,那个亦痕的实力非常强悍,可以以一敌三,所以总体实力上还是我们占着优势。最新的战报,据说洛帝城唯一一个高阶炎控者被亦痕的黑炎击中,虽然没有致死,但也再构不成威胁了。”听到这个消息,纳达斯冷笑了几声,嘲讽地说:“三个都打不过一个?看来这些高阶炎控者也是徒有虚名,那小子嚣张还是有点实力的……”
不过,纳达斯嘲笑归嘲笑,他的心里对这个名叫亦痕的少年多了一份关注,没有永远的盟友。
下方的博多尔心中一个冷哼,心里有些不平衡。纳达斯的话让他感觉是在夸赞那个叫亦痕的小子,而夸赞的原因只是他用黑炎击中了一个人而已,而自己可是将一个拥有全世界最智慧头脑的敌人杀死了,却连一句肯定的话都没有。
“主人,褐还得知,为了这次出征洛帝城和炬炎城几乎倾兵而出,主城里的守卫极其薄弱……”
“哦?”纳达斯摩擦着扶手处凸起的一片龙鳞,露出一丝邪笑,“顾此失彼,没想到他们竟和那帮蛮夷之族一样愚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派出我们的第二先锋军去光顾一下他们亦龙族的空巢主城吧。”
“遵命,主人,褐一会就去办。”她恭敬地回道,然后继续说,“人族方面,除了异军突起的银痕堡外,其他大大小小势力已经近乎瓦解……”
还未等褐说完,纳达斯听到这个词后,丝丝恨意便在在心底里交织。
“不过,有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据我们的探子带来的消息,近来几日,原来隶属于擎云城的属城开始纷纷整合军队以及城内的粮草储备弃城而逃,而且……”
纳达斯面露疑色,他明白这件事并不是“逃”那么简单。
“他们所逃的方向都不约而同的一致,那就是南方。褐猜测一定是有人刻意指使他们前往,而目的地就是银痕堡。”
又是银痕堡?若不是纳达斯眼中是血色的瞳仁,那么现在一定能看到他眼中燃烧的怒火。
“加入银痕堡?哼哼……”纳达斯冷哼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我的傀儡呢?这一大半势力都跑了,这么大的事,他竟敢不通知我?”
褐瘦弱的身躯一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了一丝还是动了动血红的嘴唇。
“主人,是褐的失职,那个威利已经消失了,褐派出去无数鼠灵,但却无法找到他。”
安静,极其的安静。除了博多尔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再别无其它声音,彷佛这个大厅里只有他一个活人。博多尔一下子被如此令人窒息的氛围激出一身冷汗,他也慢慢将呼吸与心跳隐匿,生怕纳达斯将矛头对准自己。
“多久的事?”纳达斯的声音让人听了像一根刺扎在身上一般。
“主人,褐昨天才得知……”
“昨天?!”
博多尔能真正感受到他的愤怒,与这个恶魔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听惯了他毫无语气的话,从未见过他如此。
“因为……按照我们的要求,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我们汇报擎云城的情况。但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有些长,所以褐便派人去找他,结果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个擎氏的贵族少年擎威,虽然他将城内的最后一股擎云城势力整合,但似乎他不像以前那般好控制了。”褐语气中有深深的自责,擎云城的事态已经超出控制她要负主要责任。
“擎威?”纳达斯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影子,像是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冲了过来。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主人,”褐点头道,“就是他当初帮助我们擒住您的‘肉身’的。”
原来擎云城沦落至此都是因为那个废物小子,博多尔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出卖了他们,没想到竟是他。不过也应该感谢他,没有他的背叛,就没有如今的黑暗魔法师,让自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魔法快感。
同样震惊的还有纳达斯,即便他仍然面无表情。刚才突如齐来的脑海影子让他生疑,这下他便有了猜测的根据,难道是这小子的意识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中?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并不是意识闯入了脑海,而是它原本就存在那里,只是被禁锢了而已。
“主人?”褐似乎发觉了什么,小心地问道。
纳达斯的担忧只存在了片刻,便将这份令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忧虑抛在了脑后。
“好吧,既然这座城市已经无法为我所用,那么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纳达斯缓慢地说道。
“主人,褐明白怎么做了。”她说这句话时冰冷而又无情。
“嗯,我想听点好消息。”纳达斯端起扶手旁的茶杯,里面是血红的液体。
褐暗红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她明白他想听什么,他想听那个妖媚的女皇。
“暗精灵女皇已经混入了银痕堡,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接近那领主身边,然后才能有所动作。”褐低头说道。
“很好,这位暗精灵女皇心狠手辣,又善于伪装,就看我们这位年轻的领主能否承受住考验喽……”纳达斯戏谑道。
博多尔一直站旁默不吭声,他知道不该自己插话的时候就安静地听着,他也知道这老怪物一定还有什么事要交给自己。
“主人,褐又一丝担忧,褐始终不相信这个迦丽萨·暗语,她的目的绝对不会那么单纯。”褐如实地说出心中的话。
纳达斯凝视了她片刻,突然发现事情变得很有趣。眼前这个被外界形容冷血恶毒的女人,此时似乎有意针对另外一个同样恶毒心肠的女人。
“我也一样,只不过,我谁都不相信。”纳达斯没有在乎这句话是否会伤害到谁,继续道,“她如果能搞定那个领主最好,如果不能,我不介意连她一起收拾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迦丽萨,把精力多放在幻族和冰精灵族他们身上,我不希望他们无声无息地夺走我胜利的果实。”
博多尔听得出来,纳达斯对这两个种族有些忌惮。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追杀那个该死的老头,他可是踏入了处处都可能要你命的地方。
“主人,半兽族已经暴露,无法继续完成他们混入幻族的使命。”女人看了一眼一旁的博多尔,后者则知道这句话指的就是自己将半兽族暴露出去。
“那就在云林之诡与空灵之寒多派出些老鼠,一有动向立刻汇报,现在就去做吧!”纳达斯示意她离开。
“是,主人,褐这就去办。”褐微躬后慢慢离开。
当褐离开后,整座祭祀大厅只剩下纳达斯与博多尔。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纳达斯终于开口问道。
短短的一秒迟疑,博多尔想了无数种可能,他不知道为何,也不敢随便猜测出口。
“魔……法?”博多尔声音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一个范围很大的答案。
纳达斯看到他如此表现,冷笑了一声,他喜欢这种让别人胆战心惊的感觉。
“很聪明,就是魔法,我要你再修习一种古老的魔法。”纳达斯不再继续折磨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黑色的卷轴,丢到了他的脚下。
听到这个答案,博多尔暗松了一口气,居然让自己猜对了。望着脚下的黑色卷轴,博多尔此时已经放心多了。
他弯腰将卷轴捡起,暗红色的符文不时地露出。又是黑暗魔法,虽然他很怕有一天连自己的意识都被黑暗魔法吞噬,但他别无选择。
“打开。”纳达斯指挥道。
有了命令,博多尔只好小心地拆开外层的卷轴,翻开了第一卷。而他刚刚只看了一眼,苍老的眼睛骤然一缩,手中的卷轴突然掉在了地上。毫无预料的发生,博多尔急忙弯下腰去捡。
“怎么?”纳达斯依旧面无表情,“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博多尔掩着眼中的震惊,说道。但心里却一再重复,怎么可能没有问题?那卷轴里魔法居然是“唤醒禁术”。现在这个时代应该很少有人听过这个魔法,因为这个魔法只在远古时期出现过。相传在那个时代,各种远古怪兽横窜各个大陆,它们无法被杀死,只能依靠各族强大的魔法师通过封印魔法将其封印。可万物都有对立的,有封印之术就有相应的唤醒之术。当时的各族为了让这些远古怪物永远尘封在地下,禁止魔法师修习唤醒禁术,这些魔法卷轴就被列为禁止之物……
而眼前的恶魔将这卷魔法给了自己,肯定不是让自己修习着玩,莫非他找到了什么远古的恶魔让自己唤醒?难道传说中的都是真的?
“没有就好,你一定在猜测我为什么让你修习唤醒魔法?”纳达斯一眼便看透了所有。
“没……”
“你跟我来。”纳达斯打断了他的辩解。
博多尔完全呆住了,似乎连脚都移不动,但他只能强迫自己的身体跟在纳达斯的后面。
纳达斯转身走向王座身后的巨大祭坛,里面流淌着世界各族祭祀者的鲜血,正在热烈翻滚。
难道在这下面?每次看到这沸腾的血液,博多尔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他怕最后自己的血液最终也会丢到这里。
“下去。”纳达斯停在了祭坛边,死寂地眼神看向里面沸腾的鲜血。
博多尔那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有上来,这句话令他脑袋轰鸣。
“首领……饶……命啊,无论……我犯了什么错,请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博多尔本想跪下,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下去。”纳达斯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但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齐肩的黑色巨刃,散着黑色的戾气。
他别无选择,博多尔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他如果反抗,可能连魔法的咒语还没有念出来,脑袋就已经落地。可他不知道为何纳达斯要让他死,难道他知道了自己让牧渊的尸体被畜生吃了这样的事?可这也不至于以死来惩罚他。不对……博多尔突然想起刚才纳达斯还给了他魔法卷轴,没有理由现在让自己死,难道让自己跳下去是为了……
博多尔颤巍着身躯爬上了祭坛的高台,后面纳达斯的注视一直都在燃烧着自己的后背。望着坛内跳跃的鲜血,他只有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跳了下去。
他感觉到炽热的液体刮蹭着自己的身体,腥臭的味道令他翻肠倒胃,但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很久坚实的地面便接住了他。慌忙之中,他没有发现卷轴已经不见。
博多尔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周围一片昏暗。他急忙看向上方,发现那个巨大的祭坛仍然悬空在上面,液体依然翻滚,只是不是为何它们如同被禁锢了一般只是在自己头上流窜。
眼前还是黑暗,他就开始环顾周围,一点一点在四周摸索。可刚走了十几步,脚下突然空了,僵硬无力的身躯迅速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缓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博多尔慢慢地爬到刚才差点坠落的地方。才发现下面真的是无尽的深渊,深红的岩浆在跳跃,而自己所处的地方只是这偌大深渊之海上的“一叶扁舟”,只是一个悬挂在空中的平台。
无路可走,博多尔只有看向头顶,用尽力气喊道:“首领,属下已经下来了,然后需要属下做什么?”
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深渊空中回荡,不知名的声响在回应,每一声都让他不住地颤抖。
上面一直没有回应,只有鲜血在翻滚,当博多尔近乎绝望之时,上面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不偏不倚落在自己脚旁。
是那卷黑色的卷轴,博多尔发现,一定是刚才慌忙跳下之时忘记了它。
“首领,让我上去吧,这里……这里太冷、太黑,戾气太重,属下的身体承受不住啊!”博多尔声音凄惨。
“唤醒它,你就可以上来了。”
纳达斯的声音回荡在深渊上空,回声一直停留在,唤醒它,唤醒它……似乎是一群生物的迎合。
“唤醒它?”博多尔明白了纳达斯的意思,他将自己丢到下面来就是为了帮他唤醒那个“它”,如果自己不能办到,那么就永远都别想重回到地上。
“可……可它在哪里?”没有办法,博多尔只有问道,可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阵阵回声。
博多尔慢慢捡起地上的卷轴,脑中回想着以前关于封印古兽的点滴记忆。猛地,他依稀记得在一本关于龙图守护消失之谜的野册中,里面曾提到封印的古兽都是被关押在地底的深渊,远离人们的生活。难道……
博多尔小心地爬到平台的边缘,望了下去。
下面真是所谓的深渊,似乎通向地心之处,不断翻滚的岩浆刺痛着他的双眼。突然,他发现在岩浆之中有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由于岩浆不断喷涌,所以他无法看清。他爬到了另一侧,调整了角度,终于有些能够看清楚了。
“鳞……鳞片?!”博多尔双眼瞪直,苍老的面孔紧绷着,望着浮涌上来如同镜子一般密密麻麻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