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阳台的石栏上,阿黛拉醉心于明媚阳光下的圣白城美景。她现在位于魔法部总部楼阁的高层,这里的高度仅次于王宫和政务院,是魔法部干事的临时住所,维德维奇夫人就住在这里。
“来试试吧。”
夫人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件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红色礼服。
“夫人,这……”阿黛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夫人,而夫人欣慰且得意的眼神告诉她,这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夫人之前说的“不用考虑晚礼服的事情”,是因为她为我准备好了啊……}阿黛拉想起之前夫人的奇怪行为,这才恍然大悟。
“可,可以吗?”阿黛拉走上前,抚摸着礼服精致而红到鲜艳的布料,以及上面美妙绝伦的褶花,平时大大咧咧的她现在变成一个乖巧的闺女,张着碧蓝的大眼睛期盼着夫人的许可。
“当然,就是给你准备的。”夫人的眼睛流出慈祥的目光,夹杂着怀念与期许。
阿黛拉开心地提着衣服反复打量,夫人则揽着阿黛拉的后背,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唔,腰,还有,月匈,有,有点紧……”
“那是当然,在德卡利斯,淑女可不能揣着赘肉去跳舞,来,深呼吸!”
“(吸气声)”
“啊!!”
夫人猛地一拽,在阿黛拉的惨叫声中系好了绳子。之后,她又为阿黛拉化了淡妆,将头发编成麦穗辫儿盘在马尾揪上,戴上了之前赠与的红丝带,还把自己珍藏的绣球鞋送给了阿黛拉。
最终,一切都打理妥当,夫人站到阿黛拉面前,像是相亲时的老丈母娘一样,她看得失了神,嘴止不住的笑,可眼睛却是亦喜亦悲。聪明的阿黛拉知道夫人的心思,她收敛起平日里的无拘无束,像个大小姐似的端坐起来,摆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夫人?我好看吗?”
“嗯……”夫人伸出一只手,直接把屋子另一边的镜子隔空转了过来,然后站到阿黛拉的身后,弯下腰,挽着阿黛拉的手。
“亲爱的,看看你多么漂亮。”
阿黛拉愣了一秒,她很久没有听夫人叫自己“亲爱的”,而且,似乎其中的意味已经不太一样。阿黛拉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前方又高又大的长方形镜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仿佛金色的郁金香插在玫瑰色的花瓶里,阿黛拉腰纤细得恰到好处,如同天鹅一般的脖颈,白皙的面庞上点缀着如火的红唇,加上一头精心梳理的金发,优雅与狂放完美的结合在阿黛拉身上。
阿黛拉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作为女性那部分的存在,姐姐更是如此,被命运捉弄了那么多年,她从未停下脚步追寻美,而现在,那本该占有一席之地的花朵,在两个灵魂的深处绽放了。
阿黛拉看着陌生而美丽的自己入了迷,突然,她发现夫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湿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做了决定,她主动倚在夫人身上,被夫人挽着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您就当我是艾玛吧,夫人,虽然,我不如她漂亮。”
夫人愣住了。
下一秒,夫人泣不成声,她跪下来,搂着阿黛拉的脖子,泪水打湿了阿黛拉脖子上的丝带。
“谢谢你,阿黛拉,谢谢你……”
阿黛拉也红了眼睛,夫人的老师、那个迂腐木讷的老绅士——诺万老先生对自己透露的故事依旧回荡在耳边:
十多年前,芭芭拉(维德维奇夫人)是个严厉且有野心的女人。她的独生女儿艾玛拥有比她强得多的天赋,于是她试图把女儿培养成比自己更优秀的女术士。她对此付出了太多心血,艾玛也没有辜负她,她成了玛瑙杖学院的天才,兼美貌与才华于一身。可命运总爱开玩笑,就在艾玛被选上参加龙心杯时,她得了一种病,一种不知根源的病。艾玛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为了回报母亲的期许,她带病参赛,结果第一场比赛,就病发下场。
芭芭拉又急又气,她数落女儿,同时也试图在短时间内治好女儿的病,好重回赛场,直到她发现,艾玛得的,是一种绝症。
一个月后,艾玛离世,她花儿一般的容貌定格在了十五岁。从那以后,芭芭拉就变了。她本来是个对他人温柔但对自己和家人严苛的女人,但那之后,她变得尖酸刻薄,敏感而善变,她迷上了购物,行为也变得浮夸……
木讷如诺万老先生,他以为夫人由内而外地变了,可他不懂,夫人紧闭的内心深处,困着多少来不及播撒的温柔。现在,在夫人的臂弯里,阿黛拉就沐浴在这种温柔之下。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忘的时刻,彼此心怀感激的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倚靠在一起。
整整一个下午,沐浴着金桔色的阳光,维德维奇夫人和阿黛拉说了很多事,说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聊女儿的点点滴滴。她向阿黛拉倾诉,说自己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女儿在王宫带上金色桂冠,成为最耀眼的明珠,而现在,她已不再奢求。她不停地表达着感激,向阿黛拉,也向旧神,她摸着阿黛拉的手,说:
“已经足够了,全力以赴吧,无论最终你走到哪一步,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嗯。”阿黛拉坚定地回应,并报以微笑。夫人渐渐低下了头,她似乎还有些话想说。
“阿黛拉,我……,你——”
“你愿意,做我的教女吗?”
{教女?}阿黛拉一时感到有些陌生,她努力回想着一切关于这个词的记忆,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好像就是谁谁的教子……
教女与教母,教子与教父,是超脱血缘的爱凝成的关系,通常这种关系诞生于子女与其父母的朋友之间,作为父母发生意外时的保险,即便没有意外发生,这种微妙称谓带来的奇特效应也会伴随子女终身,就像另一个父或母。在西大陆大部分文明国家,其法律地位仅次于亲生。这种称谓起源于早期的旧神教,在古代仅用于称呼那些传播教义的神职人员,后来才演变成指代这种类似护航者的角色。
意识到这个称呼的重量,阿黛拉又开心又不安,又欲言又嗫嚅,又时不时瞥一眼夫人的神情。夫人很紧张,她和阿黛拉,一样的是不安,不一样的是期待。
“不,不用急着回应,阿黛拉,这不是件小事,最好让父母知情,你的爸爸妈妈在北方吧,我愿意亲自造访——”
“我愿意,夫人,我愿意。”阿黛拉急切地打断了夫人,夫人愣了一瞬,眼睛和嘴弯成了欣喜的弧度,但很快又回复平静。
“给你的父母写封信吧,亲爱的。”
“不用,我父母是开明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您的为人和成就,不会不同意的。”阿黛拉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和怅然,不能联系家人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唔……”夫人有些犯难,喜悦的光点在她眼眸里止不住地打转,她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两张羊皮纸,俯身用羽毛笔蘸着墨水一通书写,然后拿来了似曾相识的一颗水晶球。
“记得这个吧,当初我把你骗来参加龙心杯。”夫人捧着水晶球,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
阿黛拉何尝不记得,她又气又笑,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令人称奇,有谁想过,一个曾经令人愤怒的骗局会造就如今跨越血缘的亲情呢?
“来,这里画个押,这是契约,和户契一样,是教母与教女关系的证明。”说完,夫人的手轻轻一挥,一道奇特的光划过羊皮纸,留下一个浅浅的蔷薇灼纹,她没有解释,阿黛拉也没在意。
写下歪歪扭扭的名字,装进小巧精致的木盒里,在夫人的嘲笑声中,阿黛拉·干红和芭芭拉·维德维奇,成了教女与教母。
窗台上的斜影渐渐摸到阿黛拉的脚下,她才注意到,时候不早了。
脸上还化着淡妆,阿黛拉在夫人的帮助下脱下红艳的晚礼服,她们在魔法部的餐厅稍稍吃了点东西,最终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后,阿黛拉告别了夫人,结束了这个难忘的下午。
收起回味,阿黛拉在夜色中化为月光下的魅影,她还有一封信要送,一封关系到龙国与狼国命运的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