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贡纪208年2月1日
阿黛拉已经没有在王都继续逗留的理由了。在事态变得难以掩饰之前,她选择逃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书信、口信,都没有,阿黛拉乔装踏上了北上的马车,就这样神秘的消失在了王都。
笑面得知自己这个“菲欧利商人”失踪的消息后,那常常挂着虚假笑容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阿黛拉坐在拥挤的马车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和老者挤满了车厢。她在最外侧,一边偷偷的翻阅着鲁滨逊的笔记,一边回想这一个星期发生的种种。
{“我们现在也算是半个行商了,这感觉有些微妙。”}阿黛拉对姐姐说道。
{“怎么微妙了?”}
{“跟笑面打交道的那几天我很紧张……老实说,我总觉得对付他比想象中的简单太多了,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有种难以名状的虚幻感。姐姐,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几个盯梢的人都是垃圾,他不会知道我们的秘密。不过,我也觉得我们进行的太顺利了。”}
{“希望只是错觉。”}
{“无论和谁打交道,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就成功了一半。贪婪的人双眼很容易蒙蔽,笑面也不例外。”}
{“嗯,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铤而走险了,像是刀尖上跳舞。”}
“小姑娘,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突然,一个年迈的老爷爷凑过来问道,他的口音阿黛拉很熟悉,但说不上来。他长相和蔼,一头发黄的白发,眼睛与年龄不符的清澈。阿黛拉赶忙把笔记藏起,不知所措地笑着。
“没,没什么。笔记而已。”
“你是北方人?”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我还有口音吗?”
“嗯,有一些。”
阿黛拉苦笑着,看来一学期的学习也没能磨掉她在北方被带出的口音。突然,阿黛拉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有一个可怕的可能从她的脑子中闪过,如果一个阅历丰富的路人爷爷也能分辨出她的口音,那么笑面也必然能够做到……
阿黛拉不敢再想下去,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自以为完备的交易行动事实上破绽重重,而笑面没有拆穿,他很有可能暗中做了一些阿黛拉不知道的事情。
{“姐姐,事情有蹊跷。”}
{“口音的问题我根本没有想到。”}
{“小心,他可能派了厉害的角色跟着我们。”}
阿黛拉伸头看了看外面,这里是沿着阿拉尔山脉东麓的商道,两边是原野,空旷无人。如果有人追踪,应该不是以跟车的方式。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两辆拥挤的马车中,藏着一个笑面的眼线。
“姑娘?怎么突然愣着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北方口音其实——”
“啊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没啥没啥。那个,老爷爷您是哪里人啊?”阿黛拉回过神来,赶忙接话道。
“我是西海人。”老爷爷笑着说。
阿黛拉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再次愣了神。西海,阿黛拉的故乡,怪不得老爷爷的口音听着熟悉,这是故乡的声音啊。已经渐渐沉淀下来的思乡之情瞬间被眼前的故乡之人激起,阿黛拉的目光开始闪烁。
“西海啊……是个好地方呢。”
“姑娘你知道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整个西洋最平静的海,旧神的馈赠之地啊。”老爷爷敞开了话匣子,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家乡的风貌。
一时间,仿佛家乡的海风就在阿黛拉的脸颊吹拂,记忆中的潮水涌了上来……
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八了,是个信使,跑腿了大半辈子,常常帮人捎些信物,这次便是去阿布力思堡送信。他的家乡在西海群岛的丹特岛,是阿黛拉的家乡里奇岛旁的主岛。清水河镇的魔神降世和两年多前的魔神之灾对西海岛民的生活没有造成影响,人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忙于生计。
他讲述着自己的见闻,提到了西边的一大片被魔神摧毁的城镇在紧锣密鼓的重建着,提到了因为狼族刺客的刺杀行为,大量军队开始往边境调遣。老爷子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和阿黛拉印象中的大部分信使一样。
{“我好想家……”}
{“不是时候,先把笑面的眼线揪出来。或者证明他不存在。”}
马车到达玛瑙河畔的一个小镇时停下来歇脚。已经是中午,马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到附件的旅馆填饱肚子。车夫说下午一时出发,届时他会敲响铃铛,让乘客们不要走太远。
阿黛拉去旅馆大吃了一顿,然后跑到了小镇外的原野上看风景。然而,空旷的原野上只有她和随风飘摇的枯黄野草。
她按计划迟到了一些,等到上马车时,她悄悄的问刚刚的老爷子:
“老爷爷,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迟到吗?”
“呃。”老爷爷只是示意了一下,因为那个男人就坐在他们对面。顿时,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但阿黛拉可顾不了这些,她紧紧的盯着那个带着兜帽的中年男人,试图揭开他的伪装。然而,除了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胡子拉渣的下巴还有一件破旧的带帽风衣,没有任何有用的细节。男人的行李也仅仅只一个人头大小的牛皮包,未携带任何武器。
“干什么?”男人凶巴巴的说道,引得一车人都望向了这里。
阿黛拉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的目光过于失礼,赶忙收敛,沉默不语。
马车出发了,沿着玛瑙河往上游前进,后天早上差不多能到阿布力思堡。
一天半的时间,阿黛拉必须查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份。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笑面的眼线,意味着他能够逃离阿黛拉和姐姐的双重感知,同时也意味着他知道阿黛拉前几日的所作所为。
一路上,阿黛拉时不时的瞥一眼中年男人,除了知道他是个臭脾气之外,一无所获。
天黑了好一阵子,马车才勉强赶到橡木镇。乘客们纷纷找旅馆借宿,阿黛拉是他们中的一员。她租下一个房间后,立刻进入潜行模式,顺着气味去寻找之前那个男人。
结果让她大跌眼镜,这个男人是个酒鬼,在一间酒馆和当地人喝酒打赌,完全没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眼线该有的样子。他的牛皮包里也仅仅是些锤子、钉子、铁楔子之类的工具。
阿黛拉稍稍放下心来,她判断笑面虽然知道她扮演的“菲欧利商人”是假,但是并没有能力察觉到她的每一次易容和行动,更别提派人跟她到这个地步。不过,还不能完全消除这个人的嫌疑,毕竟他有可能察觉到自己的监视,在进行一场反侦察的表演。
今夜阿黛拉已经无事可做,要揭穿他还需要时间。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而,随着心静下来,家乡朦胧的光景却悄悄爬上心头。
阿黛拉横竖睡不着,一个人走出旅馆,吹着凛冽的北风,来到了玛瑙河边。
冷冷的月色下,冰封的玛瑙河散发出灰色的光,渐渐地,似乎有人影在其中攒动。阿黛拉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达西,甚至看到了爷爷……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刺骨的寒风扎的,阿黛拉的眼睛湿了,她颦蹙着眉毛,思绪随着如水的月光,越走越远。
“月之女神啊,看在我作为人的灵魂的份儿上,请保佑我的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