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后,范永诚把工伤的消息带给了吕绮。八?一★中?文?网.ww. ■
夫妻俩的午饭有着严格的分工,菜是老范弄,主食则由吕绮负责,早晨上班前吕绮就焖上了米饭,所以中午基本是老范的事了,老范同志烧一手好菜,吕绮自愧不如,只能打打下手。
“我是第一次见工伤现场,真惨……不行,我这人不能见血的,现在想起来还晕……不能说了,再说我连饭都吃不下了……”范永诚说。
“我下班才听阎淑珍说。你跑2分厂干啥了?”吕绮问。
“嘿,还不是因为陶总……”
“怎么又牵涉上了陶唐?”
“我是在3分厂检查质量记录呢。根据陶总的要求,我们部开始系统地检查体系运行情况,问题确实严重。下面还真如陶总说的,根本就不按体系文件走。我们科分了几个要素,正在做细致的检查,今天在3分厂遇到了陶总……”
吕绮耐心地听老范讲,没有打断他。
“陶总认出我了……问我来干什么。我说了,他便来了兴趣,跟我们一同检查了,人家真是内行,我怀疑人家管过质量……陶总很随和的,一面检查,一面跟我聊了很多……”
“跟你聊什么了?”莫名其妙地,吕绮心虚起来。
“就是家常呗。问了我的专业和学历,还有籍贯什么的……正说着呢,陶总接了个短信,跟着周总的电话进来了,2分厂出了事,陶总骂了一句,立即赶过去了。因为离着近,我也跟过去了,伤员刚送医院,现场一滩血,恶心死了……陶总问了情况,动了气。当场把2分厂的几个领导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第一次见他火,挺吓人的。”
2分厂是冲压分厂,全厂大一些的冲压件都在2分厂,由于设备的特性。工伤自然多,所以吕绮插话,“不一定是他们的责任吧,上次出事,就是设备连冲造成的。处理结果根本没2分厂的事。”
“冲床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这次肯定是他们的责任。因为受伤的不是职工,是家属。是他嫂子顶岗!车间和分厂都不知道,或者没管。”
“原来是这样啊。那完了……2分厂要吃苦头了。怎么这样乱呀?”吕绮叹气。
“车间确实乱的很,搞不好那个倒霉的家伙顶岗也不是一两天了,据我所知,很多岗位私下都可以买卖的。?▲中▼?文网.ww. ▲”
“真应该管一管了。对了,韩瑞林好像找陶总有事,但没机会说。我问他,他不肯说。神神叨叨的……”
“少跟他扯吧。这个人不那么地道……”
……
红星是机械大厂。哪年都免不了出工伤,只要不死人,上面并不在意,职工也不那么在意。但这次不一样了,2分厂的工伤事故被陶唐揪住了。下午,等技安部的事故调查报告送来后,陶唐去了赵庆民办公室。
“这么快就出结果了?”赵庆民接过陶唐递上的事故调查报告。
“是我逼出来的。事故一点不复杂,机器有没有问题其实不重要了,因为人员管理上出了大漏洞。一个没有和公司签订任何劳动合同或协议的女人,未经任何培训就上岗了。不出事才怪!而且,分厂骗我,什么刚来几天,足足三个月了!正月十五之后就替他小叔子上了班!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调来考勤和工资放记录一看,露馅了。分厂又推到车间,性质太恶劣了!必须严肃处理!”陶唐想到现场的那滩鲜血,犹自愤愤不已。
“处理是肯定的,你准备怎么办?”
“撤职!厂长、书记,还有那个车间主任。管生产的副主任,统统免掉,一个不留!”
赵庆民一愣,“重了点吧?”
他估计陶总会处理,但没想到他手这么狠,竟然要连锅端。下午快上班的时候,2分厂的书记厂长已经到家里找过他了,大概感受到了陶唐的愤怒,跑到赵庆民这里求情,做了在赵庆民看来非常深刻的自我批评。赵庆民让他们抽空向陶唐申请处分,没想到陶唐反应如此强烈而迅,下午便建议摘乌纱了。
“老赵,从小了说,我非常痛恨欺上瞒下的行为。那是一种我不能容忍的恶劣品质。往大了说,这些人既没有任何的法律法规意识,也没有专业知识和责任心,更没有对劳动者的感情。如果我不提,他们连医院都不去!派技安员去帮助联系住院手术就了事了!简直没人性!另外,潘成贵不行,这个人放在人力资源部,还不知要给咱俩惹多少事呢!这件事根由在人事管理的彻底失控,如果他们平时稍微注意一点,稍微履行下职责,也不会生这种流血重伤的事件!女人才三十八岁,一只手废了!老赵,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陶唐竟然要连潘成贵都动了。八?●一?中?文网.ww. ●赵庆民思考了一下,“陶总,我赞成严肃处理,但不赞成你连锅端,更不赞成现在就把潘成贵换掉。既然你跟我商量,我就是这么个意见。陶总,欲则不达啊。我理解你理解你急于把企业弊端改掉的迫切心情,但总要考虑现实吧?以后出了事怎么办?谁敢保证以后不出事?再说,此事根由在脱岗带来的顶岗,人力资源部清查了一轮脱岗,问题不小,这件事处理的不妥当,会给后面的处理带来被动的。你想想吧。”
陶唐盯着赵庆民,大概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脱岗问题肯定也是要处理的。但2分厂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陶总,人事权是你的,如果你真的要动人事,我支持。但一锅端不好,真的不合适。”
“赵书记,我本来不想动人事的,想先看一看,也是怕犯主观主义的错误,可是怕是不行了。最近我接到不少举报信,一些是实名的,我还没有给你和郭主席看,我预感到,好几个部门都有问题。我们不能装糊涂呀,调查问卷你看了,我一直装在心里,没敢忘。可能你认为那东西不过就是个问卷而已。做不得数。但我不这样认为,它代表着老百姓的心声。我跟你说心里话吧,搞好红星,让咱们这个有着辉煌过去的老大国企重振雄风,第一不能靠上级。几个政策救不了红星,最多让红星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第二不能靠雾里看花的搬迁,搬迁能带来市场?能带来技术进步?能提高劳动生产率降低成本?做不到嘛。总部还有人说红星的出路在于重组,说什么大船搁浅,舢板逃生。主张靓女先嫁,分路突围……还有主张裁员的,说目前的人员太多,负担过重。但我不赞成那些高见,认为都是谬论。裁员?你把红星裁掉一半人。负担是小了,让那些职工去哪儿?下岗吗?大船都搁浅了,舢板能逃到哪儿?我不是说大话,是真实的想法,这个想法就是,不要把职工看成负担,而应把职工看成财富。只有我们这些当家人把职工看成主人,当成我们的兄弟姊妹,职工才能把企业当成自己的家。想一想吧,如果两万多在职职工。九千大集体职工都关心企业,热爱企业,那是什么情景?这里面蕴藏着多大的力量?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的?老赵,我在盛东是尝过甜头的。没有盛东任职的经历,我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初到盛东时,我曾幻想过用政策,用重组甚至出售来拯救陷入困境的企业,但我自己否决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时候我断断续续地从盛东图书馆借阅了一套红书,书名叫《星火燎原》。是老人家唯一题写书名的书……”
赵庆民严肃起来,“我知道,看过一点,是旧版。就是将帅回忆录嘛。”
“没错。郭沫若说该书是用红宝石砌成的万里长城,萧华上将说该书是用革命烈士鲜血写成的。我很受教育,真的,你说当时那么困难,敌我力量对比如此悬殊,能够用22年缔造一个崭新的国家,靠的是什么?当然,是理想,但我看更重要的是人民群众的支持。为什么我们不能学习前辈们成功的经验?现在动不动就责怪职工难管,不通情理,扪心问问,是我们这些领导不通情理还是职工不通情理?我拿着职工十倍二十倍的工资,职工说过什么吗?我们有专车,有公务消费,职工抱怨过什么吗?我们还有没有良心?于是我下令为每个支部购买了一套《星火燎原》,书是o9年再版的,花了几万块……我要求中层以上领导读,还要写读后感。有人笑话我迂腐,我不理会,我在盛东的做法就是把职工当主人,那些不关心职工死活的干部,即使有再大的本事,我也不用。其实也就两年吧,风气为之一变,干群关系变好多了,搞精益管理顺当了,职工每月都上报千余条有价值的合理化建议,调皮捣蛋的越来越少,职工自地和损害公司利益的做斗争……带来什么呢?市场、产品、质量都有根本的变化,是好的变化!盛东活了,总部还总结盛东经验,其实要我说,就是干部的作风比过去正了,好干部多了,最根本的就是这么一条!赵书记,为什么红星不行呢?没有道理吧?”
赵庆民看着陶总有些激动的神情,叹了口气,“陶总,你把我都说的激动了。真的。行,我被你说服了,我愿意跟你一起扭转咱们这支队伍的干部作风。但是,2分厂的处理还是过重了,人力资源部最好先放一放,至于咱厂存在的**问题,更要慎重。咱们既积极,也要稳妥。这件事,你听我一次吧。相信我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咱们企业好。”
“我就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我的意见说了,你倒是说个具体的意见啊?”
“这样好不好,留下书记,给分厂厂长撤职留任,以观后效。车间主任按你的意见办。”
“车间没有人事权,其实车间主任的责任倒不那么大。支部书记可以留下,但分厂厂长必须撤掉。不然不足于起到震慑作用,我的书记大人,这次幸亏没死人,如果生一起重大伤亡事故,我完蛋,你也跑不了。现在可是讲党政同责,一岗双责呢。”
“下午上班前,2分厂的两个一把手跑到了我家里,当然是为了工伤的事,你上午吓着他们了。说实话,廖俊伟(2分厂厂长)是个不错的同志,为人也算正派,在职工中威信比较高。我还是那个意见,撤职留任比较好……陶总,匡祖宇跟我就是工作关系,绝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找一个称职的分厂厂长,不那么容易呢。”
“老赵,在这之前,我对2分厂的班子没什么大的看法。2分厂我常去,至少去了五六次了,从表象看,不算好,也不差。但这次他们玩过了,当面日哄我,很恶劣。另外,对事故生后的处理态度也很欠,我就是要让全厂看到我们对待违纪和漠视人命的态度,所以,廖俊伟必须处理。”
“好吧,按你的意见办!没问题,后续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不能让你一个人当坏人。这次事故,技安部要不要承担一些责任?”
“谢谢书记大人的支持,”陶唐笑笑,“廖俊伟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以后未必不能启用。这点,你可以和他说清楚。至于慕青云……说实话,他们的责任没有人力资源部大,但毕竟是主管部门,也应该有个说法。那么,2分厂的继任者呢?有没有人选?”
“一下子就要?总要给我个时间考虑吧?”赵庆民很高兴陶总在这个问题上向他要意见,但他不准备安排自己欣赏的人。
“没有时间。我想今晚就上会。另外,这段时间我一直关注着成本和价格问题,不仅是东湖,其他市场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但进展不甚理想,韩总的干劲不大,所以财务口需要加强,组织部已经完成了考核,我想在会上一并解决掉,不等了。明筱月同志干劲很大,阻力也很大,我现在需要有干劲的同志,成本就是海绵里的水,用力挤总是能挤出来的!”
“这样啊……11分厂的仝正杰如何?这个同志在职工中的威信很高。”赵庆民沉吟道。
“这个同志确实不错。但我不想动他。11分厂实际是他当家,就重要性而言,他留在11分厂更合适。”
“那我再推荐一个。5分厂书记郭岩。他虽是支部书记,但干过2分厂副厂长,对该分厂情况比较熟悉,现在呢,跟行政有点闹不来,”赵庆民握紧双拳做了个手势,“属于两强不合。”
“可以。为了稳妥,先代理吧。”陶唐立即就答应了。
“这样好。会议我来通知?”
“不仅通知,还是你主持吧。”
“那,组织程序呢?还走不走?”
“特事特办,程序尽可能简化,必须走的,比如公示,还是要搞。哦,到点了,跟我去吃公款如何?一个大债主上门催债了,是供我们钢材的一家,来的是董事长,邱林希望我出下面,干脆一块儿去吧?”
“我可不去。你也少喝点吧,身体要紧。”
“哎,有什么办法呢?累计欠了人家近4ooo万,快把人家拖死了。如果走法律程序,必输无疑,有时候酒也是好东西啊。”陶唐苦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