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爵腾出一只手，拿过手机，划开屏幕，一条短信--
之前被孟博士注射血液的两个警员已经确定染上hiv病毒。
“……”
凌爵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自己抱着的身体明显有一刹的僵硬。
南君淡淡开口，
“谁发的短信？”
凌爵回神，若无其事将手机收回怀里，
“垃圾短信。睡吧。到了叫你。”
他抚了抚她的发，动作那么小心，那么柔和。
然而心口，血一滴滴渗出，疼的凌爵有些呼吸困难。
雷欧透过后视镜看到凌爵僵硬的表情，隐约察觉到那通短信带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
凌爵以为南君睡了。
可南君却是清醒了一路，凌爵的手怎样一遍遍顺着她刚刚及肩的短发，他嘴里溢出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都一清二楚。
车子停在凌宅。
黑和楚七也紧跟着到了。
南君和凌爵下了车。
“这边走。”
凌爵带着黑踏进玄关。
黑随意打量了一下凌家，一张漂亮的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
“少爷夫人，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嫂见到凌爵和南君，长吁一口气，抚了抚心口，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老爷在书房，一整天都没进食了。”
“你端点茶点上去让他吃点，和他说我们没事，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让他不要担心。”
南君对林嫂吩咐道。
“是，少夫人。”
“对了，这位是楚小姐的……唔……”
南君打量了一下黑，又瞄了眼楚七，想了想还是道，“楚小姐的丈夫，小非的父亲。”
“白先生好，要喝点什么？”
“给白先生煮一杯咖啡送过来就可以了。”
凌爵径自道。
“沁儿和非非呢？”
南君在客厅没见到女儿和白非，不由有些好奇。
“回少夫人的话，小小姐和白非少爷在楼上房间呢，下午两人都困了，我就哄他们睡了午觉，到现在也没闹腾，估计还在睡吧。”
林嫂说道。
秦南君应了声，她对楚七和黑道，
“你们在楼下坐会儿，晚上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吧，我上去看看他们。”
“不必了，白非让他下来，我们要回去了。”
黑冷冷淡淡道。
秦南君看了眼黑，心下不禁腹诽，长得这么祸国殃民一男人，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
“我跑了一天，累了，我要吃了晚饭再带小非回家。”
楚七往沙发上一坐，说道。
“……”
黑漂亮的眸子落在楚七身上，刚想开口，就已经被楚七打断，
“你不许说不，今天是你把人家凌先生凌太太吓个半死，你不卖这个面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
“别这样看我，看来看去还是那样，我也不想骑到你头上，可……有时候你不懂做人的道理，要是小非下来看到他爸这么不会做人，将来变得和你一样那就真麻烦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
黑睨了她一眼，走到她身边，身体也落在沙发上。
基本算是同意和楚七留下来吃饭了。
楚七见他坐在自己身边，双手把他手臂一抱，动作亲昵自然的好像他们不曾分开那么久一般。
秦南君上楼时，心下还觉得好笑，她还记得当初楚七第一次和他们谈起白非的父亲时，那副略显阴沉的样子。
敢情……
那都是装的呀。
对白非的父亲，楚七应该是爱到死心塌地了吧。
她并不了解楚七这个人，也不了解黑。
不过，经过今天，她想，无论黑有多骇人，至少还有一个能制得住他的楚七。
一如那个总被人说阴晴不定，做事雷厉风行的胥何西，任谁也想不到他的身边会有那样一个男人。
再如……
凌爵的身边有她。
秦南君默默的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心下所有的不安都被自己逼到消失。
没什么好怕的，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
白白的，嫩嫩的……
短短的手指轻轻的轻轻的落在软软的脸颊上。
一双漂亮的凤眸落在一张比洋娃娃还要精致的小脸上。
凌沁为什么这么可爱呢？
白非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就蹦着这个问题。
而视线在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眉目上来回扫着。
又长又密的睫毛，扑闪起来像精灵一样，粉纷嫩嫩的嘴唇……看起来又甜又软的，他真想咬上一口。
她睡觉的样子像……就像……
对，是她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个童话故事，睡美人。
不对！睡美人也没有凌沁来的漂亮。
白非心下笃定！
凌沁……凌沁……
名字也这么好听！
白非眨巴着眼睛，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欣赏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
小小的他还不明白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看，是会把自己的心也给丢了的。
他只知道凌沁好看，凌沁可爱，凌沁善良，凌沁……和别人不一样。
他想靠近凌沁，想把喜欢的东西和凌沁一起分享，想和那个总是蹦蹦跳跳和猴子一样的洛小跳一样，想牵她的手就牵她的手，想绕着她转就绕着她转，想和她说话就和她说话……
她送他的那朵纸花，他那么宝贝那么宝贝的放在他的小床床头。
平时就算妈妈端杯水过来，都不让妈妈把水放在床头柜上，深怕会不小心湿了那朵小纸花……
她好会折东西，凡是老师教过的，千纸鹤啊，玫瑰花啊，鸭子啊，小船啊，衣服啊……她就都会。
她的声音也好听，唱歌的时候软软的，甜甜的。
她总是很害羞，不怎么喜欢说话，总安安静静的……
可就特别惹眼，班级里好多男孩子都偷偷看她，白非知道。
谁都喜欢漂亮的事物……谁都喜欢亲近漂亮的事物。
可……
白非一想到有那么多男孩子和他一样，都喜欢沁儿，他就觉得莫名的不开心。
好像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惦记了。
好像妈妈会被别人抢了一样……
“唔……”
就在白非一颗小脑袋瓜胡思乱想，东转西转的时候，凌沁转醒了，眉头皱了皱，缓缓睁开又黑又亮，如夜明珠般璀璨的黑色大眼。
正对上脸蛋上有些小红的白非。
她眨了眨眼，“唔……”
她嘤呜了一声……
白非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被她睡醒时茫茫然然的迷糊样给彻底迷住了……
只呆呆的看着她。
凌沁揉了揉眼睛，而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扭了扭身体，伸了个小蛮腰，然后双手捂上自己的脸颊，翻个身冲着白非嘻嘻一笑……
眉眼笑成了月牙形。
也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单纯的因睡饱了而满足。
白非咽了咽口水……
“凌沁。”
“恩？”
“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
凌沁愣了一下，白非要亲她一下？
像平时爸爸亲她，妈妈亲她那样么？
“唔……”
凌沁似是在犹豫，被爸爸和妈妈还有太爷爷以外的人亲……还没有过。
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还没有反应过来，白非已经凑上去碰了一下凌沁的小嘴。
只碰了一下，脑袋就缩了回来。
凌沁的眼睛又眨了眨，白非定定的看着她……
两人看着看着……
突然就笑了出来！
白非笑的有些尴尬，凌沁笑的咯咯作响……
秦南君推开卧室的门便听到两个孩子不停的笑声。
走了过去，
凌沁听到声音，抬起小脑袋一看，见是秦南君，忙从床上站起来，晃着小腿就一晃一晃的走到床边，双手一伸便搂住秦南君的脖子，
“妈妈！”
“宝贝儿，饿了没？”
凌沁一天都没有见到妈妈，心里寂寞的很，这会儿搂着她又是亲又是蹭的，黏糊了好一阵才从把手从她脖子上松开。
南君这才看向白非。
白非低低的叫了一声，
“阿姨好。”
“非非，陪沁儿一下午了，赶紧下楼吧，你妈妈带了个人来见你。”
白非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谁啊？”
“跟着下楼就知道啦。”
南君给沁儿和白非穿上鞋子，一手拉着一个便下了楼。
客厅里凌爵和黑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题。
楚七翻着台面上的杂志，倒是自觉不插嘴，见南君带着白非下来，这才起身，把白非拉到自己身边。
此时，黑和凌爵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一双墨染过的眸子落在这个白白净净，和自己五分相似的小男孩儿身上。
这小家伙到时候长着一双看起来挺聪明的眼睛。
白非的目光理所当然的也落在了这个对他而言相当陌生的男人身上。
男人……？
白非向来转动速度异常迅猛的小脑袋有些犹疑了……
唔……
思索良久，他看着黑彬彬有礼的喊了一声，
“阿姨好。”
“……”
“噗——”
“咳咳——！咳咳咳——！”
南君口水都差点喷了出来，凌爵刚入口的茶就呛在喉咙口。
楚七愣了一秒钟后，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笑的那叫个前仰后翻，撕心裂肺！
白非没看懂他们的反应，目光依旧落在这个长得极为漂亮的阿姨身上。
虽然这个阿姨穿着像个男的，头发也不长，才到耳边，可他白小非何等聪明！
别以为这样一变装他就分不清该叫叔叔还是叫阿姨！
他下巴微微扬着，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
然……
黑一张脸都快石化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定定的看着这个也不知道在洋洋得意些什么的男孩。
他白非的儿子……
竟然蠢到连男女都分不清……
一大一小，四只眼睛就这么互相看着。
“咳咳！”
还是楚七先收了回来。
她拉过白非，
“非非，你不该叫阿姨，应该叫叔叔。”
“……”
白非脑中“轰隆”一声天雷巨响，而后想也不想就反驳，
“妈妈，你以为我这么好骗么！他是个阿姨！”
“噗……”
“咳额……”
一旁的凌爵已经看不下去了，径自把默默蹭到他跟前的沁儿抱到怀里，亲了两下，父女两小声的说了些甜蜜的话。
秦南君仿佛都看到了黑的头上布上了一层浓浓的乌云，有些骇人。
这之后，楚七就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向白非解释，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非常男人的男人！
虽然长得有点性别不明。
但这是白非爷爷奶奶的错，和黑没有关系。
而黑就在一边听着，越听神色越沉重，越听，拳头攥的越紧。
黑的情绪就被一个五岁孩子挑到了火山爆发边缘。
楚七和黑都没有立刻告诉白非，他是他父亲的事情。
这些都得等回去之后，他们一家三口自己解决。
他们在凌家吃了晚饭，黑并没有吃多少，多数目光和精力都有意无意的瞥向了自己的儿子。
对他而言，这是相当奇妙的一种感受。
当年楚七被他赶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么孤独终老下去了。
即便他不在意自己是否永远孤独下去。
那一刻，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些微小的浮动。
有妻子，有孩子……
再刚硬的人心，也仿佛会变得柔软些。
晚饭结束，凌爵便送楚七一家出去。
白非临走时还不忘跑到凌沁跟前说了句明天见。
楚七和白非坐进了车子，黑拉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而是看向凌爵，
“凌爵，你说得对，我的手下被警方抓也好，亦或是逃脱也好，都是自己的本事。所以以后……一样是各凭本事。”
凌爵点头，
“我赌赢了，即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哼！”
黑冷哼了一声，
“你赌赢了我有什么？你能赌赢你自己的女人，才算真本事。”
黑说完这么句让凌爵听起来有些许莫名的话，便关上了车门，发动车子离开。
凌爵杵在门口杵了良久……
良久，缓缓吐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往回走，一步一步都特别特别慢……
沁南制药厂做hiv研究项目的时候，他也对hiv病毒方面的事情做了部分了解。
他知道即便患上hiv，也不会立刻就死掉。
相反，现在国外也有很多先进的医疗手段，可以让艾滋病患者的生命延长。
十年……二十年？
都是有可能的。
可……
三个月，一年……
同样有可能。
南君……能接受么？
他该告诉她么？
凌爵只觉得心口都在颤，偏偏是他，偏偏是他……
救了秦悟，他不后悔。
可他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能贪恋那么一点点拥妻抱女的幸福。
老天爷就这样毫不犹豫的残忍夺走。
他知道亲吻不会传染hiv，可今天……他连亲她都做不到，他不敢和她有更多的接触……
他今天能忍得住不碰她，明天能忍得住么？
一礼拜，一个月……一年……
呵……
他有这种自制力么？
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身边，他能忍得住不碰？
一旦他起了邪心……
后果又是什么？
重新踏进玄关的那一步，落在地上有些发出沉重的闷响，随着这一声闷响，凌爵隐约已经找到了答案。
他们之间……
或许从来就不存在信任关系。
无论是凌爵曾经答应过南君的也好，还是南君曾经答应过凌爵的也好……
彼此都食过太多言。
不多这一次，也不少这一次了。
凌爵没有回卧室，而是进了书房，他打开电脑——
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敲在屏幕……
刺红了凌爵的眼。
一个月后，他会去做hiv的测试检查，一旦他被确认为hiv病毒携带者，离婚协议书就是他所能给南君最后的爱情。
什么患难与共，什么生死相依……
那都是扯淡的！
凌爵不想让她陪着他受煎熬！与其这样，不如快刀斩乱麻。
眼眶有些烫人……
凌爵的视线竟模糊了起来，敲在键盘上的修长指节收起，咯咯作响……
他低头，心里的苦楚，酸涩，不舍……
堵在胸口。
他只是想好好的爱她一世，为什么就这么难？
他只是想带给她平平淡淡的幸福，为什么就这么难？
“咚咚”……
敲门声响起，凌爵还没回应，门已经被推开，南君走了进来。
凌爵忙收回情绪，可灯光下，他眼里闪烁的泪光还是入了她的眼。
南君深吸口气。
“南南？”
她径直走到他跟前，凌爵下意识想关掉电脑，却被南君一声呵住，“你别动！”
“……”
凌爵手没停，却不及南君跑过来擒住他的速度。
一双黑亮的杏眸落在屏幕文档上那显眼刺目的五个字——
南君轻呵了一声，看向他，
“这是什么鬼？”
凌爵心里乱的很，向来聪明狡黠如他，此刻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充当理由的借口来解释他方才冲动敲下的字。
“凌爵！这是什么鬼！离婚？！你t个渣男！你是打算和谁离婚！”
当初血海深仇摆在他们跟前，四年半时间分居都没有让他们离婚！
现在离个鬼啊！
凌爵的喉头动了动，深吸了口气，却好似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只是写着玩。”
“写着玩？凌爵，你想死是不是？！”
“……”
想死？
他还真不想死……
南君见他还不肯说实话，只好自己开口问，
“今天孙氏的记者招待会上，孟博士闯了进去……他之前在看守所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在招待会现场，他也拿了针筒……”
凌爵背脊一僵。
“告诉我，有没有伤到你。”
“你胡说什么呢，当时情况是乱，但——”
“凌爵！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秦南君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她把凌爵的手机丢给他，“我都翻了短信了！你没受伤，你让别人查那两个受伤的警员干什么？！啊？！”
“……”
“凌爵，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啊！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你t就是个纯种渣男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不管遇到什么，为什么第一反应永远都是瞒着我！？啊？！”
“是，我是被他扎到了，但我还没有去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我要告诉你什么？恩？”
南君看着他……
吸了吸鼻子，
“那你现在告诉我，如果检查出来，你也被确诊了，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