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文不得而知,只不过每日镜前更衣,他发觉自己愈发的雪白,整个人浑身上下连血管也渐渐的清晰可见。这样的变化,让他深夜之后辗转枕边,次次回想自己为何重来一世的机遇。
他很惜命。
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回赶,司徒文城门下马之后,将马僵丢给侍卫,随手点了几个兵,开始漫无目的的逛街。
及到中午,上了远近驰名的天香楼。
“太……表弟,这边。”顾昭挥挥手,示意司徒文过来。因为闻雅奉诏入南疆,他们这帮伴读昨日就有了假期,但他临走回家之前,司徒文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于是就算难得多出来一天偷懒的大好光阴,也不得不替人跑腿。
司徒文笑笑,走近,坐下。
“我说,您买这么一大堆顽器,不是给小哭包的吧?”顾昭给人倒茶,目光朝侍卫转悠了一圈,努嘴示意侍卫两手俱是满满一包玩具,不由感叹道。
“他在家里那些玩具都玩腻了,换换新的。”司徒文低声解释着。
顾昭摊摊手,眼缘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他无话可说。不过跟贾赦交好,对太子来说也有好处。
“我叫了几道你小时候爱吃的菜,”顾昭说话间余光瞥见上菜小二的身影,对着司徒文推荐道:“这天香楼里招牌的几道菜口味也还行,你尝尝。”
“嗯。”司徒文颔首,待小二上菜完之后,眼眸一瞥其中的一道辣子鸡块,似回想起什么,笑道:“表哥,这鸡块我还记得是你当初偷溜出府玩,然后带回来下酒……”
“我还忽悠你吃,你吃完一个就吃个不停,最后拉坏肚子,我被揍了一顿。倒是经此一事知道你是个爱吃辣的!”顾昭想起当初,记忆尤其深刻。
不仅是他第一次被家规,而且还是司徒文第一次……那种贪吃想吃时候眨着眼可怜兮兮的瞅着,吃完之后惨兮兮的揉肚子,小脸苍白一片。
那是第一次,他发觉长辈其实是在骗他。
太子殿下也是一个普通人。
不是佛龛里的娃娃,需要小心翼翼的供奉着。
司徒文嘴角一弯,露出向往的神色,“真怀念啊,我不吃辣很久很久了。”因为筷不过三勺。
“偷偷多吃点!”顾昭哀叹一声,心里对着人小位高的表弟愈发心疼起来。
“嗯。”司徒文重重一点头。
因着一道菜,不知不觉中愈发拉近两人私下的关系。司徒文看着为他布菜,使劲让他多吃一点的顾昭,嘴角的笑意愈发大。
就算他以最大恶意去揣摩世间所有关系好了。
能不着痕迹打破太子之位带来的天然隔膜,收服母亲母家为他所用,也是所谋之一。
吃完饭,大腹便便状的两人朝京中有名的国清寺而去。
正值午后太阳毒辣之刻,但见古寺悠然隐匿与参天古木之中,小道曲径通幽,重重叠叠的树叶遮挡住阳光,只有依稀几缕光线调皮的钻过缝隙,洒下耀眼的金芒。
司徒文抬手遮挡光线,驱步向前。
“我已经打听过了,立长生碑并不需太多手续,住持大师说只要心诚便可,但是……”顾昭靠近司徒文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确定私下给姑姑再弄一个?”他姑姑牌位宗庙里摆放,素日香火护国寺也祭奠着,这……顾昭有些头疼,先前他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完成,可是如今办起来,虽然孝子之心可昭日月,可心里总没底啊。
“自然!”司徒文肯定的点点头。
纵然他记忆之中没有母亲,可总是生身之恩。
若是日后,他与父皇走上老路,互相对峙不死不休,母后又何其无辜死后不得安宁,被御用的文人各种势力拿过来做文章,明朝暗讽,语言犀利,浑然不顾早已仙去多年。
身为人子,护不住母亲生前名望。
身为人“夫”,又保不住恋人。
做人惨败无能至极。
下跪,叩首。
看司徒文虔诚的跪拜上香,顾昭面露愁苦之色,默默的也随之弯起膝盖。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马后炮也没什么用处,难怪先前闻雅先生劝谏他行事莫冲动,要三思后行。
行完一整套祭祀礼后,顾昭看依旧抿嘴不言,面露哀戚神色的司徒文,贴心的给人留下空间,自己慢慢朝外走去,看见两边正浇水除热的小沙弥,上前合什道:“小师父,这边等会来浇可否,我有一兄弟,正缅怀先慈,伤心着呢。”
小沙弥合掌道声,“阿弥陀佛”,又念一声出家人慈悲为怀,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小师父!”顾昭告罪又合什道谢,正准备四处游走,忽地想到什么,忙上前一步,追上两人的步伐,小声求问道:“我先前听闻本寺主持修缘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否请问他在哪里,小子孟浪,可否求平安符一二?”难得来一趟古寺,顾昭心想着自己祖母母亲一向爱佛,又有夫子远去,沙场局势瞬息万变,小哭包,爱屋及屋,如今是太子的眼前的小红人,他也得看顾着……这么算下来,一个平安符远远不够,他需要备上二三十个。
“这位小施主,主持大师正休……”小沙弥话还未说完,忽地远远的来了一个和尚,两小沙弥顿时合十相唤,主持。
“主持?!”顾昭一愣,眼前而来的主持也太过于圆润了吧?不过看起来好像挺慈眉善目的,还外带点曹操感,说曹操曹操就到。
忙上前见礼之后,道明由来,久久未见答复,顾昭不由纳闷,思忖着是自己要求过于让人为难了,于是低声道:“,大师,没有三十个,先给十个也成,我定会捐助一大笔香油钱,可平安符数量不能少,不然给了祖母没了外祖母……”家里亲朋好友太多也是烦恼啊!不患寡而患不均。
“……”
“要不五个?”顾昭一降再降却依旧不见人有任何的回答,心中不免有些不舒坦,一抬头,却发觉人脸色铁青一片,额头冷汗直流,目光死死的盯着殿门。
“这……这里面是……是谁?!!”
看人胆颤大惊的模样,顾昭挠头不解,略一弯腰,道:“此乃我表弟,我先前曾联系好了宝殿主持大师,给一先逝的长辈立长生碑!”
“表弟?”修缘眼眸露着不可置信神色,“这……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低声呢喃着想要往前走,却脚步沉甸甸的,怎么也迈不出去。
他先前如同往常一般在午休,忽地隐隐心中不安,有一股莫名的慌乱无措心绪涌上心头,睁开眼环顾四周,略一占卦,卦象凶险中又带着天大的机遇,让他一直揣摩不透。
随着卦象显示来到此院中,亲临此处更加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
“小施主,不知可否让贫僧见一眼屋内之人?”
“呃……待我禀告一番?”顾昭讪讪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见神色无措的和尚,手方向背后,飞快的打了几个手势,让跟着的侍卫暗中待命。
“表弟,主持大师想见你一面。”手敲敲门,顾昭道,不过话未说完,忽地半空中空中隐隐有木鱼声,念了一句“南无解冤解结菩萨!倏忽间便有一个癞和尚同一个跛道士站立在眼前。
【那和尚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更有一头疮。那道人初看他时: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你们……”顾昭当即捂鼻。他还未见过如此疯疯癫癫衣冠不整之辈。
修缘大惊,呆滞了许久之后,合十,“两位仙友远道而来,失敬失敬。”
“贫道未经允许踏足贵宝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道人略一弯腰,直截了当道:“屋内之人乃是太子,却被妖邪上身,事关国运,吾等特为其渡劫而来。”
顾昭闻言两眼瞪的咕噜圆。
话音刚落,殿门忽地从内打开,司徒文冷冷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一僧一道,嗤笑,“红楼最恶心的拐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