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大多都已经变得模糊,就连母亲的脸都变成了模糊的轮廓,但她仍然记得母亲交不上房租时的窘迫,被人呼来喝去时的难堪,和为了解决温饱时,忍着被人占便宜时的绝望画面。
从那时起,她就暗暗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做人上人,把别人踩在脚底下。
遇到沈其风后,她就丢了那份心思,一心想和他白头到老,却不想造化弄人,她到底还是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在想什么?”
钟意回过神,笑意浅浅的摇头:“没什么。”
傅泊焉启动车子,划入车流后,又对她说了一句:“去吃宵夜,想吃什么?”
刚刚在婚宴上,钟意虽然没吃多少,但应该也吃不下什么了,遂摇了摇头:“我不太想吃……”
傅泊焉却直接宣布:“去听雨楼。”
二十分钟后,黑色世爵车子在听雨楼门前稳稳停下。
车外的雨势依然很大,不时伴着天边滚滚的惊雷声,远光灯探照的前方皆是密密麻麻的雨幕,模糊了黑夜的一切。
傅泊焉解开安全带:“后备箱有双人伞,等我过来接你。”
交代完,男人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冬末的天气变幻莫测,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这时又下起了大雨,总结起来就和女人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男人开了后备箱,取出雨伞后,绕过车尾走到了副驾驶门旁。
拉开车门的那一瞬,她看见绵软的雨丝打在男人苍劲有力的腿上,他把伞递过来,握着伞柄的手,指骨修长,却富有男性的力量。
从高空坠落的橘色灯光调和了这个镜头,有一秒钟,像是置身水墨画中。
她接过雨伞,刚要迈腿下车,人就被男人弯腰抱起,她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淹没在了雨声中。
“关门。”
钟意机械性的伸手关上车门:“我可以自己走。”
女孩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鞋子会脏。”
她今天穿了一双白色高跟鞋,鞋跟不高,但不耐脏,这样大的雨里,一定会溅上很多水渍,说不定还会脏了裙角。
只不过用公主抱的方式宠女人,不像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能做出来的,尤其对他这样身份贵重的男人来说。
快到听雨楼门口时,钟意像个小泥鳅似的在他怀里挣扎:“放我下来吧,免得碰到什么熟人。”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了傅泊焉的大嫂,宁俏。
那天在傅家老宅,她冷嘲热讽傅泊焉玩女人的样子,明显对他积怨很深。
想来他经商多年,即便筹谋得当,步步为营,也应该因为杀伐果决,手腕强硬,而树敌无数。
听雨楼这地界,养得就是绯城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而他又是绯城人尽皆知的大人物,要是被某些有心人看见,给他扣上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帽子,将来在集团里恐怕会难以服众。
傅泊焉皱眉:“顾好伞。”
她因为挣扎,忘记去扶伞,雨水已经打湿了他半个肩头。
钟意扶好伞,还要说些什么,一道男人声音就透过雨幕传了过来:“那人是不是老三?”
另一个男人抬了抬伞,随后望过去:“是老三。”
傅泊焉没回头,而是走到飞檐下,确定雨水不会淋到怀中的小姑娘,才弯腰将她放下来。
这时两个男人已经撑伞走近,钟意认出其中一个是他二舅家的表哥许战文,至于另一个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傅泊焉收了伞,这才看过去:“来应酬?”
许战文应了一声,而站在许战文身边的苏廷匀,则把目光聚焦在了钟意身上:“这位是……”
傅泊焉没说话,于是许战文就开了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老三找了个小女朋友,就是这位。”
苏廷匀这才看向傅泊焉:“听说有结婚的打算?”
傅泊焉伸手揽住钟意纤细的腰身,并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终于给了句回应:“最迟三月份。”
“看来你已经走出来了。”
从刚刚的画面来看,他对这个新欢女朋友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就差让她骑脖子上了。
苏廷匀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再开口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春节后没几天就是苏音的生日,她要是还活着,应该会拉着你满世界旅游炫耀秀恩爱。”
“三年弹指一挥,她与拼死生下的孩子长埋地下,而你却已有佳人相伴,都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看这话调换过来讲也成立。”
调换过来讲就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旧?
丧偶三年才找,这在现在的社会应该已经算是深情那一拨的了。
现实中,还有很多妻子尸骨未寒,丈夫就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的案例。
更何况傅泊焉的身份非比寻常,肯定不可能一辈子独身,去守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傅泊焉倒是不介意他的控诉和调侃,作为苏音的家人,他有这份心思也很正常:“廷匀,走不出来的人一直是你。”
这时,忽然一阵大风,吹得树枝乱颤,接着一条长长的闪电,从茫茫苍穹的深处划出,几乎照亮了大地。
苏廷匀也没辩解,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心她用完你再甩了你。她现在年纪小,靠你这块跳板达成目的后,照样可以找下一个金主。”
傅泊焉稍稍侧过头:“那也只能等我死了以后。”
苏廷匀收回手,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钟意,就和许战文走了进去。
钟意察觉到苏廷匀冰冷的视线,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等脚步声远去,她明知故问道:“刚刚那位是……”
“苏音的哥哥,苏廷匀。”
钟意记得有报道称苏音死后,苏氏一度陷入经营危机,还是他这个苏家前女婿出手帮忙,才度过了那次困境……
傅泊焉又道:“我们进去吧。”
“好!”
……
二楼某包间。
许战文和苏廷匀相约去打高尔夫球回来,不成想偶遇了这场大雨。
眼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加上电闪雷鸣的,开车不安全,就想着干脆找个地儿吃点东西。
而让人更没想到的是,会在听雨楼门口,偶遇傅泊焉和他的小女朋友。
苏廷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随后看向坐在对面的许战文:“老三和那女的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许战文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得有几个月了吧。”
苏廷匀皱眉:“怎么没跟我说?”
许战文楞了一下:“你这几个月一直做空中飞人,想抓个人影都费劲,我怎么跟你说?”
看他颇为介怀,许战文又说了一句:“再说老三对她能有几分真心?想娶她,还不是因为她既能解决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还能生孩子,哄老爷子开心。”
“他那成了精的脑子,呵,何乐而不为呢?”
苏廷匀并不赞同他的想法:“依我看老三对她挺上心。”
“怎么说?”
苏廷匀想了想刚刚在听雨楼门口看见的画面,和傅泊焉袒护她的样子,遂低声说道:“老三这几年身边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人,感情却一直没有归宿,这说明那些女人都没能让他有继续下去的想法,现在碰上一个小这么多的,还说要娶,不说爱不爱,那至少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许战文听他这么一分析,好像有点道理:“我记得继承整个傅氏商业帝国,需要领导者是已婚状态,他是不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老爷子傅金山现在依然拥有傅氏商业帝国百分之二三十的股份,他前年立下遗嘱,如果想要继承他的遗产,必须是已婚状态,这也算间接逼婚傅泊焉。
前两年,傅泊焉都没什么反应。
只是从今年开始,傅金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医生估计活到明年秋天都很难,除非有奇迹发生……
苏廷匀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随后眯眸看向落地窗外:“这女孩什么家世?”
“没什么家世,就是钟建雄在偷腥生下的私生女儿,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
苏廷匀点了点头:“想个办法,让她狮子大开口。”
许战文不解:“什么意思?”
苏廷匀没着急解释,而是不慌不忙的来了一句:“想分一杯羹,就乖乖按我说的做。”
许战文没再吭声,只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
与此同时,四楼某包房。
傅泊焉进来就脱了西装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随后点了几样特色小菜和点心。
等餐的时候,钟意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想想几个月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突然觉得很幸运,至少她离那些狂风暴雨已经很远了。
傅泊焉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随后看向她纤细窈窕的背影:“后天就是春节了,明天是不是要坐车回盐宁老家了?”
钟意听到他的问话点点头:“对,要回去了。”
“初几回来?”
钟意想了一下歌舞剧团的放假安排:“初二左右吧。”
傅泊焉皱了皱剑眉:“舞团就给你放三天假?”
钟意转过身看向坐在餐桌旁的傅泊焉:“初八就开始巡演了,我必须得抓紧时间排练。”
傅泊焉对于她跳舞的这件事情很支持:“初八的时候,我过去给你捧场。”
钟意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知不觉就红了:“你那么忙,能抽出时间吗?”
傅泊焉微笑:“没时间也要抽时间。”
钟意避开他的眸光,随后就像是闲聊那般问道:“对了,你春节去哪里过?”
傅泊焉将手中的香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可能会去一个朋友家里。”
钟意瞪大眼睛:“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你跑到朋友家里去过,家里长辈能同意么?”
“他们也希望我去。”
钟意还是不敢相信:“真想不到傅家这样超级豪门的家长们,会有这么开明的思想。”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将点好的宵夜放在了餐桌上。
她虽然不怎么饿,但见到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忍不住地吃上几口解了解馋。
傅泊焉没动筷,一直看着钟意吃,直到她吃不下了,他才解决剩余部分。
这种相处的方式和感觉,就像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彼此感染影响,已经有了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饭后,傅泊焉提议去逛商场。
钟意已经累一天了,实在不爱动弹,想都没想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是明天下午的火车,上午陪你出来逛不行么?”
傅泊焉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因为是新年礼物,想挑得仔细一点。”
……
大概半个小时后,黑色世爵车子停在了绯城有名的商场前。
这会儿雨势小了不少,从最初的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可男人还是跟刚刚去听雨楼时一样的操作,把她抱到了商场前。
钟意这次没有扭捏,或是挣扎,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直到双脚着地,感受到站在地面的踏实感,突然问了一句:“跟年纪小的女孩谈恋爱是不是会很累?”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好奇。”
傅泊焉挑眉:“我看起来很累?”
钟意摇头:“不,你看起来有点享受。”
傅泊焉被她的语气和表情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有些事情不要自己瞎分析,免得总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这话明明带着几分深意,她却没想明白他指得是哪方面:“我看起来应该不像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吧?”
“那你看我像不像是会被女人勾引的男人?”
他这是在指他生日那天,她主动找上门的事情?还是后来的这许多次?
钟意一时不察,竟然被他脱口而出的话撩拨到,只一个回合就溃不成军,几乎脱口而出:“傅总以前是不是经常这样哄女孩子?不然怎么会这么有经验?”
男人伸手覆上她的红唇,动作温柔的来回摩挲:“那是你不知道我其他方面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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