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门外传进来三声沉闷的叩门声,原本喧闹的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清风迅速走出了里间,站在小院的木门后谨慎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道干净的男声,“我是大月氏君主身边的侍从,请问朝摇掌门在此处吗?”
‘嘎吱~’木门从里打开,眼前这个男人一张清秀干净的小脸,五官柔美俊朗,自透着一股亲和。虽身着一身异域服饰,但却有几分中原男子的样貌。他看向清风眉眼笑意吟吟,人畜无害,倒是像个读书人。
清风稍微松了口气。
男子眉眼含笑轻声说道:“我是大月氏主君身边的贴身侍从阿元,受君主嘱咐,特来邀请掌门前去小聚。”
“请随我来。”
“有劳。”
进了屋,阿元一眼就看见坐在一旁椅子上晃脚发呆的云孤,震惊到脸上固定已久的表情逐渐失控,好像埋在心底的腐烂地小秘密就快被人掘出暴露在阳光下,她是谁?
清尘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他异样的神色收入眼里。
“掌门,公主”阿元分别向两人作揖请安。
清尘放下茶盏,一脸平静地颔首点头。
云芙激动地跳到阿元身边,“阿元,你怎么来了?”
“公主,主君让我来请掌门与您一起前去别院小聚。马车就在门外等候,不知道现在可否动身前行?”
特意上门来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正好清尘也想会一会月鸣,“理应前去拜会,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掌门,请。”
清尘带着云孤与清书前去赴宴,清风与沐奎留在这里看守。
阿元安排云孤与云芙同坐一辆马车,云孤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只好遵从主人家的安排。
远里皇城中心的城郊小路泥泞难行,马车一路颠簸摇晃。云孤晃的有些头晕,又不愿意与云芙说话,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车内气氛尴尬,两人皆静默无语,车夫拿着鞭子的抽打声,马匹的嘶叫声,车轮难听的嘎吱声络绎不绝地传进车内刺激着两人的神经。
云芙目不斜视地盯着车门上映出车夫声影,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样,过了许久她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喜欢你。你瞧瞧你自己,资质平庸,身份低贱,不过是个被狼认养的野种,却偏偏妄想踩到我头上,与我相争。你知道吗,我每次见到你,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云孤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云芙,“你还是那么狂妄自大,这些年了一点都没有改。你确实什么都好,有时好的让我心里羡慕,但是你的心却不好。那次明明是你先口出恶言,污蔑师父,与我动手,最后却任由师祖误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气死了师祖。”
云孤垂着头,回想起那件伤心事,师祖确实一向不满意她,但也还是给了她庇护,让她拜在师父门下,她对师祖一向都是敬仰的。“原本我是可以与你好好共处的,我本就无意大弟子的位置,只希望能陪在师父身边就好。可是,就因为你,师祖被活活气死了,我不会原谅你了。”
“上次的事,原本就是意外,你将无望掌门的死全都推卸到我头上,难道你就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无欲无求的呆子,没想到也是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云孤觉得自己与她实在是话不投机,也无意继续争吵,便不再搭理,继续欣赏窗外沿路的风景。
云芙想到那次送药,在云阁门口看到云孤扑倒清尘怀中私语,那时只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微妙不同寻常,一时紧张拔腿就跑。现在想想,他们之间也许早就暗生情愫也说不定。
云芙不怀好意地看着云孤的背影,为自己抓住他们的小辫子而有些兴奋。她按耐住自己躁动的心,父王说过对猎物要学会潜伏。
另一辆马车上,清书摇着扇子歪坐着,他一头雾水的问道:“大师兄,这月鸣邀请我们小聚所谓何事?”
清尘盘坐车内,闭眼打坐调息,“去了就知道了。”
过了许久,马车终于停了。
大家依次下车后,只见月鸣早已站在大门口等候他们。云芙看见爹爹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撒娇,月鸣乐呵呵地搂着宝贝女儿,脸上笑出了许多褶子。
清尘他们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双手抱拳对月鸣行礼。
月鸣赶紧回礼,“早就听闻掌门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里面请。”
“君主过奖。”
这处别院依山傍水而建,景色雅致奇特,处处弥漫着古雅情趣。据说是前朝某位大臣的别院,现在专门用来接待别国贵客。
众人依次入座后,月鸣举起酒盏对大家敬酒,他生性豪爽不羁,对条条框框的虚礼一向不以为然,一番交谈下来,清尘对他的印象有些许改观。
月鸣见气氛良好,便想借着酒意试探一番清尘的心意,也好了却宝贝女儿的心事。
“掌门,我虽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但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自小宝贝疙瘩一样的宠着,难免将她养的有些不知分寸,若是她犯了什么过错,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太过苛责。”
清尘认真的思考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月鸣说:“朝摇一向门规森严,执掌门派律例的掌院师祖更是只认律不认人,若是云芙真的触犯门规,只怕我也很难替她说情。”
月鸣尴尬的笑了两声,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清书立马善解人意的解释道:“云芙师侄是朝摇掌门的入室大弟子,天资聪颖,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深受门中众人喜爱,此事到是君主多虑了。”
月鸣脸色转阴为晴,一脸欣慰地感慨,“既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当初无望大师要带蓉儿去朝摇时,我还忧心忡忡,不期盼她能名满天下,只盼她能有个真心护她的师父,教她些修身立足的本事也就可以了,不知掌门能否明白为人父的一片怜女之心。”
“朝摇教导弟子一向严苛,君主既放心将爱女托付朝摇,朝摇也定不会辜负君主的托付。”
月鸣见清尘在这和他打太极,又想起女儿之前与自己哭诉清尘对自己一向漠视,酒劲一上头,心中也有了些怒气,便也不拐弯抹角了,将话都摊开了讲,“掌门,我对朝摇从来都是心神向往,由心敬佩。只是,我现在只是想要掌门你的一句亲口承诺,求个心安而已,掌门为何这般推脱。”
清书见气氛有些冷落下来,便想出言打圆场,哪知月鸣伸手阻止,“我只想听掌门的一句亲口承诺。”
清尘端坐那里纹丝不动,气质依旧高贵疏离,犹如一尊下凡的菩萨,他认真地看着月鸣,“心安与否,在心,不在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君主若是真的一心为儿女筹谋,便要明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月鸣眼珠子在深邃地眼眶里骨溜溜地转了几圈都不解其意,“掌门这是何意?有话不妨明说。”
清尘抚了抚自己因为盘坐而有些褶皱的衣袖,“既然话说到这,我也冒昧的提点君主一句,水族余孽皆是待罪之身,死不足惜。若是与他们纠缠不清,只怕追究起来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到时三十六重天劈下的天雷和蚀骨焚魂的天火,不知又会找到谁。”
月鸣自然是知道这些厉害的,只是水族的条件太诱人,值得冒险一试。他虽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嘴上却依旧否认,“掌门说笑了,我大月氏只是西陲小国,向来偏安一隅,从不卷入纷争。这次来大魏,也是为的小女的婚事而已。”
清尘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便将话全都挑明了,“朝摇向来都是只求仙问道,不涉朝堂纷争的江湖门派。云芙身为朝摇的大弟子,肩上背负的是未来掌门之职,若是与皇室联姻,红尘纷扰,不仅会影响清修,还与朝摇的戒训相驳。若定下婚事,大弟子的位置只怕是不便再胜任了。。”
云芙不敢相信的看着清尘,他想让她走?他怎么敢?!自己可是是无望亲任的下任掌门。
月鸣脸上颇为不悦,“掌门的意思我也知道。大月氏是西陲小国,周边强国围绕,为保大月氏子孙繁衍安定,与强国联姻,避免战争才是正理。况且,听闻朝摇创派祖师是一位奇女子,当年也有过婚姻,想来蓉儿与大魏的姻缘也无妨的。”
清尘有些意外的挑了眉,这样的朝摇密事他都知道了,水族到底许了他什么样的承诺,崔氏的事若是传言出去,不知又会惹出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女子立世一向艰难,当年嫉妒祖师才能的也不在少数,江湖间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也就成真了,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月鸣不动声色的看着清尘,瞧他一脸坦然好笑的模样,心想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呀!连水族都知道的事,他身为朝摇掌门如何不知,莫非有炸。
“婚事是我亲自与大魏的陛下提的,现在已经没有悔改的余地了,就算不是太子殿下也会是其他身份高贵的皇子。蓉儿虽是朝摇弟子,但也是大月氏的公主,她更需要对她的臣民负责。”
“我知道了,既如此,那等我回朝摇后便与两位师叔一起斟酌处理。”
月鸣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哪知,云芙失控大喊,“我不同意。”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云芙,只见她美目泪光点点,满脸不甘与委屈,凭什么!朝摇上下早就在看她的笑话了,都说她失意于掌门,迟早要给云孤让位,要是真让云孤重新坐上大弟子的位置,那她日后还怎么面对众人。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清尘,“你早就算计好了,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想让我给云孤让位。但我是无望亲自指认的下任掌门,你敢违抗师命。”
“蓉儿,不得无礼!”
“爹爹,我不要嫁给什么皇子!”
“胡闹!”
“爹爹!”
“住嘴!”
月鸣也瞧出来,朝摇掌门对自己的女儿确实并无维护之心,与其说是他在顺应自己安排,不如说是他顺水推舟罢了。既然这样,不如辞别那什么江湖门派,安安心心的做大魏的太子妃,才更能保住大月氏的生死存亡。
清尘面对指责,依旧不为所动。他内心有多平静似水,言语就有多冰冷无情,“云芙,你知道为什么你这般优秀,可我却并不属意与你吗,因为你的心并不平静,里面装着太多的欲望,你什么都想要,得不到便心中嗔怒,这是修行大忌。”
云芙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我心里有太多欲望,那你呢?那云孤呢?你们的心里又有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清尘,贪念红尘的后果,你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清尘静静的坐在哪里,仿佛云芙说的是别人的事。
这里人多口杂,若是传出流言蜚语,大师兄和云孤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清书一把收起扇子,面色沉重,“云芙师侄,慎言。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岂能信口胡说。”
“呵呵,我是不是胡说,他自己心里清楚。或者...”云芙突然将手指向尾席的云孤,“你,你敢说你没有起过不该有的龌蹉心思吗。”
云孤在众人面前被戳穿心事,自知理亏,难以自容。她怒视像个疯子一样的云芙吼道,“你...你疯了吗?!”
“我疯了?!难道疯了的不是你们?你敢对天起誓,从没有心存过不该有的幻想吗?”
“你,你...我...”
“云孤。”
清尘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温暖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紧握碧落剑的手臂,她羞愧又委屈的看着清尘,眼睛里充满了愁绪。
清尘伸出大手擦拭了那颗滑落到眼角的泪水,毅然将她护到身后。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她分毫。
月鸣瞧女儿越说越过份,赶紧给不远处的阿元使眼色。阿元赶紧使唤几个侍女一起上前来,将挣扎失控地云芙搀扶下去。
清尘双手抱拳对月鸣说:“酒已三巡,菜过五味。感念君主招待,然不敢继续叨扰,就此告辞。”
“今日是小女无礼,我定好好管教。只是定下婚事那日,还请掌门赏脸,前来喝杯喜酒,全一全师徒情谊。”
“自然。”
众人依次拜别后,便离开了。
清尘他们走远后,阿元上前来,“君主,公主哭的厉害,您要不要去看看。”
月鸣冷着一张脸看着清尘离开的方向道,“好个朝摇,这般作贱我的女儿,我大月氏虽国小民弱,但若连个江湖门派都无法招架,天下人还不将我们笑话死。”
阿元犹豫着说:“那是不是要和水族...”
“在等等,等蓉儿成功嫁给大魏太子,咱们再慢慢与他们算账。”
三个人挤在一辆马车上往回赶,清书摇着扇子唉声叹气地,“唉!这说到底,自己女儿想要的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想要的。不过话说回来,云芙成功坐上朝摇掌门后,不是更有利于与大魏皇室结亲吗,他为什么就这样同意放弃了。”清书一脸不解的看着清尘。
清尘卷起刚刚收到的纸签,“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我,我说什么了...”
云孤一脸嫌弃地看着清书,然后学着清书的语气重复刚才的那句话,“师叔你说,唉,这自己女儿想要的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想要的。”
清书回过味来,拿着扇子敲打云孤的头,“死丫头”
“哼。”
清尘对清书说:“柔兰的其木格公主要进京了,最近京中各方势力交杂,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应付,处理完水族和红莲就赶紧撤。”
“大师兄,你是说,柔兰与大魏要定下了?!”
“大约,是吧。”
“他们的八字不是...”清书仔细的回想,没错呀,他俩八字不合,虽然自己上次说的很隐晦,但是卦象就是这样的。
“我若是没记错,柔兰好像有个颇有些能耐的大巫师。”
清书一副我懂了的样子,“难不成是那大巫师帮忙改了命格?也难怪,不抓紧点,就便宜大月氏了,这下轮到月鸣着急了。”
清尘看着望向窗外静静发呆的云孤,抚了抚她的头,轻声地问:“想什么呢。”
清书一脸怪异的看着清尘,不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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