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歧将手中的点心一口气吃光,这时才留意周围的环境。只见此处已经深入到密林之中,眼前所见,都是数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大树,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识,难以分辨方向。
他重新坐了下来,回想此前与袁从真一同上赤城山,登到半山腰的时候,曾经回头看过这一片丛林,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现在身处密林深处,要是迷失了方向,何年何月才能走出来,不由得心里开始发愁。
这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在他们身前的不远处,忽然生出一阵小小的旋风。
丛林深处,密不透风,按理来说不会起风,但是这一阵旋风却是凭空而起,将四周的落叶渐渐地卷到了一起。落叶随风,在地上打旋,慢慢地聚成了一堆,越堆越高,最后竟然汇成了一个人形,看身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张玄歧看到这种异状,真的是诧异莫名。只见这男子的右手渐渐抬了起来,平举着指向一个方向,像是在给张玄歧二人指路。
只是,他的右手平举了片刻,便随着身体一起散落在地上,仿佛旋风因为风力衰竭消失了。可是,过了片刻,又来了一阵旋风,卷起落叶,再次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形,在前方稍远一点的地方出现。
这旋风落叶形成的人形,在张玄歧二人身前随聚随散,却是始终指着同一个方向。张玄歧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却又忍不住好奇心大起,想要跟着前去看个究竟。
他正要起身上前,忽然想起小时候,萧师兄给自己讲过的一个骇人的故事,顿时惕然心惊。萧师兄讲故事时的神情,虽然过去了很久,现在仍然历历在目。
他记得很清楚,萧师兄讲故事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说的是,从前有一个樵夫上山砍柴,因为追一只野兔,在山林深处迷了路。
樵夫在四处寻路的时候,忽然见到一阵旋风卷起了落叶,变成了一个人形,给他指路。樵夫以为是神仙显灵,加上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跟着那落叶人形往前走。
走了许久,樵夫来到了一棵千年古树的下面。这棵古树的树身,像一面墙一样的宽,枝叶将头上的天空都遮住了,看不见日头。树下的地面凹下去一块,上面堆满了落叶。
那落叶人形走到这里,便散落在那落叶堆里,消失不见了。樵夫见事有蹊跷,便扒开树下的落叶。不一会,他便发现,那落叶下面闪烁着金光,似乎树下埋藏着许多的金银财宝。
樵夫一想到下面有金银财宝,心中的贪念便越来越大,拼命地继续往下面挖。挖了半天,累得筋疲力尽,停下来喘气歇息,这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挖了将近一人深,而挖出来的形状,竟然像是一个墓穴,那大小,恰好能放进去一具棺材。
樵夫看到这一幕,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前一黑,倒在了自己挖的坟墓里。只见他挖出来堆在一边的泥土和落叶,纷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将挖出来的墓穴填满。
没过多久,树下的那块凹地便恢复了原状,堆满了落叶。一阵旋风刮起,落叶又形成了一个人形,离开了这棵千年古树。
张玄歧记得,当时萧师兄讲完了这个故事,一脸严肃地告诫他,说深山老林里面,一些山精野怪,都是靠这种方法来谋害人命。凡人一旦上钩,以为自己发现了树下的藏宝,拼命地挖掘,结果不仅挖不到财宝,反而自掘坟墓,白白地断送了性命,成了这些精怪口中的美食。
张玄歧想到这里,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他浑身戒备,向四处看了看。只见这一片的林木,似乎年代久远,树干极为粗大,两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他知道物久成精,山深林密多精怪的道理,心想还是小心为上,于是便对那落叶人形不予理会。
那落叶人形似乎有知觉似的,见他不肯上钩,也不走远,只是在他周围不远处徘徊。
张玄歧虽然打定了主意置之不理,但是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他正在寻思,怎样寻路离开这片怪异的林子,这时,只听到身前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破空声,一个石子飞了过来,打在了那落叶人形的头部。
那落叶人形被石子击中,顿时便像是凝固了一般,先是一动不动,随后瞬间散落开来,落叶掉了一地。
张玄歧诧异之外,不由得带了几分惊惧,忙朝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棵古树后面,走出一个苗条的身影,人还离得远远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怎么不跟着他走,几片枯叶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正是袁从真的声音。
张玄歧见是袁从真,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但是欢喜之情还是占了上风,便开口叫道:“袁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袁从真走到跟前,不理会他的问话,看了宋璧人一眼,说道:“你把她带出了赤城山,以后是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么?”
张玄歧带着宋璧人离开赤城山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孤苦可怜,没有想得这么长远,这时见袁从真这么说,才想到自己确实考虑欠周。自己是流落江湖、朝不保夕的人,带着宋璧人在身边,既是一个天大的累赘,又难以对她照顾周全,不由得怅然若失。
袁从真对他的这些心事无动于衷,扭头说道:“走,瞧瞧看有什么古怪!”
张玄歧听她这么说,本来不愿意轻易涉险的,但是看到袁从真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胆气也壮了,好奇心大起,便牵着宋璧人的衣袖,朝着那落叶人形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三人走了没多远,只见地上堆着一堆落叶,像是有人刻意扫成了一堆似的。只是,此地是深山老林,又哪来的人去打扫落叶?
张玄歧想起适才的古怪情形,知道这落叶堆,多半是那落叶人形散落之后形成的。这样的落叶堆,每隔二三十步便有一个,像是故意留下的路标,指引着他们一路向前走。
又走了一会,三人来到了一棵参天大树的跟前。这一棵古树,树身足足有一间木屋的大小,横在他们的面前。只是,古树枝叶稀疏,一眼看去,都是枯死的枝干,似乎是千年古木,历尽风霜,已经寿命将尽了。
张玄歧跟着袁从真,绕着这棵古树走了一圈。忽然,他发现干枯粗糙的树身上面,有一处远比其他地方润泽细腻,仿佛老树的这一部分枯木逢春,焕发了新生。
奇的是,树身的这一处地方,不知道是否有人精心雕刻,竟然有一张人脸。这张人脸眉目清晰,须发分明,宛然如生,俨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模样。
张玄歧骤然在树身上看到这张人脸,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心里顿时一阵发毛。
他正要催促袁从真离开,只见袁从真似乎是好奇心作怪,竟然随身摸出了一把小刀,弯下腰去,在那张人脸上,轻轻划了一下。诡异的是,那树皮竟然随手破开,从中流出了一道鲜红的血液。
袁从真看到树身上竟然流出了鲜血,身上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说道:“这棵树好古怪,咱们走吧。”
张玄歧早就不愿多待,当即转身准备离去。这时,袁从真的衣带似乎挂在了树枝上,嗤的一声响,衣带撕破了。
二人回头看时,哪里是树枝挂住了衣带,而是那棵古树上的人脸,竟然活了过来,张嘴咬住了袁从真的衣带。那张人脸上流下的鲜血,顺着嘴角滴在了袁从真的衣带上。袁从真饶是天生胆大,看到这一幕如此诡异,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那人脸见二人转过身来,缓缓张开嘴巴,吐出衣带,眼睛也慢慢地睁开,看向二人。只见他的嘴巴开始缓缓地开合,似乎想要说话,但却发不出一丝的声响。过了一会,他才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闭上嘴巴,抬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二人。
他的眼珠早就成了木头,原本看不出眼中的神情。但是,张玄歧与袁从真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犹豫了片刻,张玄歧开口说道:“咱们凿开树干,看看能不能把他救出来……”袁从真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冷冷地看着那张人脸,不置可否。
张玄歧看她没有反对,便问她要来了小刀,开始一点点地削开树身。他第一刀下去的部位,是在那张人脸的右下方不远处。拔刀的时候,只见一股鲜血随着刀身溅了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接下来忙向远一点的位置下刀。
这样试了几次,张玄歧已经知道,那张人脸以下,跟常人坐下时的身体差不多大小的区域,便是那张人脸的身体所在了。而察觉到这一点时,他已经将那张人脸的身体刺伤了四五处。所幸,对方终究不是真正的肉身,流血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