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袁从真连日赶路,很是辛苦,这时正不想动身上路,加上孩童天性,见了大雪还没有玩够,此时见父亲离开,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俯身在地上团了一个大雪球,冲着张玄歧嘻嘻一笑,说道:“张家小哥哥,来,我们打雪仗!”话音未落,一个大雪球,已经呼呼地飞到了张玄歧的眼前。
张玄歧本是情窦初开、知慕少艾的年纪,见她笑靥如花,一眼看去,美的令人目眩,心中顿时一迷,没防着她竟然偷袭,骤然之下躲闪不及,雪球正好打在了眉心之间,只觉得额头一凉,溅得一头一脸都是雪,甚是狼狈。
张玄歧初见袁从真,只觉得她容貌绝美,衣着华贵,俨然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尊贵无比的小公主,自己生平未见,心中一时大生爱慕。相形之下,自己破衣烂衫,流落江湖,有如一个小乞丐,很是自惭形秽。此刻见她盛气骄人,行为粗野,顿时好感大减,心中一时气急,也俯身团了一个雪球,狠狠地向袁从真砸了过去。
两人年纪相当,袁从真的身形却较为轻灵,轻飘飘地便躲开了,同时又是一个雪球回打了过来。两人在雪地里你来我往,一会的工夫,张玄歧的身上,已经中了好几个雪球。打在头上的雪球,来不及拍掉,热气一蒸,融化成冰水,夹着冰雪流进了脖子里,又冰又湿,很是难受。袁从真却是越打越起劲,一个接一个的雪球,不断地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张玄歧越发焦躁起来,见在地上弯腰团雪球,太慢太费事,几步奔到那个雪狮子跟前,伸手往那雪狮子张开的大嘴中去抓雪。万万没想到,他的手刚伸到雪狮子的跟前,只见雪狮子的两个眼珠蓦地一转,精光一闪,死死地盯住了自己,随后眼前一黑,脚下一轻,通体一阵冰凉,倒栽葱似的,滑入了一个冰窟之中。
袁从真在一旁看得真切,眼见那体形硕大的雪狮子,居然活了过来,张玄歧给它一口吞了下去,顿时吓得一声尖叫,迭声高喊:“爹爹救命!爹爹救命!”话音未落,只见另一头雪狮子腾空而起,向自己扑了过来。
袁师道虽然人在庙中,十分心思里面,有三分放在了女儿的身上。此时他听见女儿叫声有异,也不说话,伸手搭住萧玄直的胳膊,身形一晃。萧玄直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窜,仿佛迎面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呼吸窒住,胸口一阵剧痛,顿时随着袁师道,闪现到了庙前的空地上。只见雪地上面,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那两头雪狮子却是活了过来,正在背道而驰,一东一西的飞奔离去。
萧玄直还不明所以,袁师道却是念头转得极快,说了句:“分头截住!”身形即刻向西闪现。此地向西,一眼看去是丘陵山地,道路崎岖不平,而东面却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想来袁师道是考虑到萧玄直修为较弱,因此让他向东拦截。
袁师道一个移形换影,已经到了那雪狮子身后的十步之地。他人在空中,身形未定,见那雪狮子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去势极快,当即身随念动,又一个闪现,凌空现身在雪狮子的跟前,在雪狮子即将撞上他的一瞬间,劈头一掌,向狮头打了过去。
他这一掌打得疾如闪电,那雪狮子侧头躲避却也极快。袁师道只觉得手掌尚未击实,顿时一轻,半个狮头被打得粉碎,一片雪花飞溅之中,一个狮子眼珠飞了出去,掉入到雪地中,顿时消失不见。
那雪狮子被袁师道打了一掌,似乎十分吃痛,急速地向一旁倒地翻滚。袁师道定住身形,只见那雪狮子并未起身奔逃,而是就势在雪地里快速翻滚。眼见那雪狮子没滚出多远,却已经越滚越大,滚成了一个高近一丈的巨大雪球。
袁师道看到这里,心中焦急起来,那雪球越滚越实,困在里面的孩子,只怕要窒息而死。他当机立断之下,双手连挥,掌心连绵吐出数百束白光,将那个雪球团团裹住。只见那些白光依稀连成一张光网,罩住了整个雪球,随之蓬的一声闷响,一大团白色水汽炸开。水汽消散之后,雪球已然不见了,雪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少年,却是张玄歧。
袁师道深知掌心雷的威力巨大,如此密集施法,深怕一个拿捏不准,伤了孩子的性命。这时见到张玄歧没有被掌心雷所伤,心中暗道一声侥幸,上前探了一下张玄歧的鼻息,发觉他呼吸如常,知道他是被掌心雷震晕了过去,当下也不停留,反身向东闪现而去。
等到袁师道赶到另一头雪狮子的跟前,只见那头雪狮子正被萧玄直缠住,东奔西突,上蹿下跳,总被拦住去路。但是萧玄直却也制服不了雪狮子,一人一狮子,在雪地里来回周旋。
那头雪狮子见袁师道赶到,仿佛通灵一般,似乎大有惧意,不等袁师道出手,一个向后翻滚,跳到数丈之外,四脚一分,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袁师道暗叫一声不好,闪身上前,一把剜下那一对眼见就要没入雪中的雪狮子眼珠。只见那雪狮子像是被凭空抽去了骨架似的,瓦解成了一个雪堆,跟身下的积雪融为一体,眨眼之间,就看不出原本狮子的形状。
萧玄直站在一旁,这时也恍然大悟,惊叫到:“当心雪藏之术!”
袁师道对此心如明镜,但是还不死心,伸手去扒开那雪狮子腹部位置的积雪,只见白雪之下仍是白雪,掘地三尺之后,雪下却是冻得坚硬的泥土,哪里还有半点袁从真的踪影?
袁师道废然起身,心知女儿已经落入敌手,方圆数百里都是大雪,天知道女儿此时被人掳到了哪里。更要命的是,女儿已经在雪狮子的腹中困了许久,现在又被人以雪藏之术掳走,时间这么久,岂不是要窒息而死?
萧玄直见袁师道因为爱女被劫走,似乎心神已乱,便走上前去,委婉提醒道:“袁仙师,雪藏之术,据说是由五行诀演变而来……”
袁师道听他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五行诀原本是茅山咒术的一个旁门分支,其用意,原本是想修炼到金木水火土五行不侵的无上境界。但在实际运用之中,修习辟金咒,最后死在兵器之下的,历来不乏其人。而修习辟水咒、辟火咒,最后丧生在天一真水与三昧真火之下的,更是数不胜数。何况,五行诀每次施法,都是以人屏息一次为限,如果一口气用尽,施法之人还不收法,结果多半非死即伤。
袁师道想到了这一层,心中稍为宽解,知道对方以雪藏之术掳走女儿,想来走不了太远,便要收法现身。女儿只要不慌乱失措,便不至于窒息而死。
茅山咒术名满天下,五行诀却甚是浅陋。袁师道知道,许多游方道人、江湖骗子,便是以此来谋生骗钱。五行诀因为名声不佳,许多正道中人根本不屑一顾。袁师道想不到的是,自己没将那雪狮子放在眼里,不成想一时疏忽,竟然着了此种末学小技的道,心中暗悔不已。
他又寻思,如果对方是报复自己出手相助张玄歧,那便是天龙山人所为,其行藏已露,想来断然不敢轻易加害女儿;如果并非是天龙山人所为,则多半会牵涉到紫府神宫之事,对方掳走女儿,定然是想以此作为要挟,早晚都会冲着自己而来,此时急也无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袁师道在心中计议已定,神情回复淡然。他拿起一个雪狮子眼珠,近前细看。只见,这眼珠通体呈现透明的琥珀色,中心是一个黑色的圆点,能映出人影,恰似狮子的瞳孔一般。奇的是,这眼珠虽然不是血肉之物,但是触手生温,摸起来十分圆润光滑,竟像是富有生机的活物。
袁师道心念一动,将眼珠拿到眼前,与那瞳孔对视起来。眼神交接之下,他只觉得眼前蓦地一黑,仿佛被吸进了那琥珀色的眼珠之中。四周蒙蒙然,有些许的暗光,他眼前不远处,一个黑衣黑袍的老者,正在快步前行。那老者的身形,如同墨汁滴入到水中似的,越走人形越是模糊,迅即便晕散开来,只在暗空中余下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轮廓。
袁师道只觉得那老者的背影颇为眼熟,竟像是紫云山的百目道人,但又并不十分肯定。一者,自己与他素无来往,一向无怨无仇,再者,此人遗世独立,一向不屑于紫府神宫之事,他却为何要掳走女儿……一个恍惚,眼前又恢复了常态,当下看着手中那一对眼珠说道:“不出袁某所料,这果然是定魂珠……”冷笑一声,又说道:“定魂珠虽然不是什么旷世奇珍,想必也得来不易,天龙山当真家大业大,居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一次便用上了四颗定魂珠!”
萧玄直见袁师道迅速回援,知道他已经截下了另一头雪狮子,此时心中牵挂着师弟的安危,没有心思琢磨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三两句话问明了原委,便催着袁师道,一同赶到张玄歧的身边。只见张玄歧仍是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夹衣被水汽浸透,已然结冰,此时嘴唇乌紫,脸色发青,眼看着生死悬于一线。
(本书已完稿,全书约23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