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玉看着她紧绷不快的面色,对被吓住的奶娘摆了摆手,奶娘才施了一礼继续抱着孩子离开,小太监们关闭了卧房门。
他平静道:“你难产,元气大伤,韩先生嘱咐必须静心休养,孩子时时哭,影响你休息。他现在隔壁卧房中,奶娘看着,你何时想看,便让她抱过来。”
商凌月满心的怒气瞬间定住,就要迸出怒斥的话都散了去,紧蹙着眉头抿唇不语,脸色和缓下来,苏伯玉也不再说话,卧房里静得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良久后她出声打破了这股不舒服的死寂:“刚刚吃饭时你就该提前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伯玉闻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还是不信任我,如果相信,就不会反应这么大。”
商凌月怔住,心里在想什么,在他深幽的眸底无所遁形,缓缓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说出了心里话:“过去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无法忘记,那些恐惧不安都还在心里刻着,下意识就会往不好的地方想。”
话音落后,苏伯玉却久久没有声音,良久后,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感觉床边一轻,商凌月心里一震,当即抬起眸望去。
只见苏伯玉离开了床头,缓步走到窗边,背对她负手立着,身形峻拔,在昏黄的烛光下,浑身笼罩着一股萧索之气,仿如深秋独经寒霜的一棵孤松。
商凌月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仿佛有什么哽得心口不舒服,就在此时他突然毫无预兆回身,四目霎时对上,她眸底浮现的情绪一览无余,他的眸中则如大海般风平浪静,深不见底,商凌月刷得收回了视线,有些狼狈便阖住眼躺了下去,片刻后又翻了个身背对他。
苏伯玉看着眸底浮现微不可见的笑意。
之后二人间相安无事,见孩子的时间苏伯玉依然严格控制,商凌月也没办法,只能顺从。
二十五日后,还有五日就是孩子的满月。苏伯玉将礼部拟好的奏折读给商凌月听:“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商凌月注意力全在难得能见的孩子身上,刚才也没认真听,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逗着吃饱了奶还没睡着的孩子,看着他肉呼呼的小脸心情就好:“没了。”
说完才想起一件事:“孩子的名字有了吗?”这么些天她都忘记了。
苏伯玉看着还不太能辨别出长相的孩子,道:“还没有,商姒帝国习俗,要等到百日后才能取,我先去传旨了。”
商凌月点点头:“嗯。”
苏伯玉传完旨后黄昏,凤府内宅药庐,凤耀灵带了前来夜访的苏伯玉进入,把正在抓药的韩卧吓了一跳,一看是他们,无奈道:“以后进来前能不能先敲门!”
凤耀灵关闭了房门:“我们快把房门敲烂了,你都没来开门,吓着能怨谁,药童怎么不在?”
“我嫌他们碍手碍脚,让玩儿去了!”韩卧说完后就不再理会他们,继续低头秤药材,全部配齐后才罢手,晓得苏伯玉前来是为了何事,也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走到侧墙打开了另一道门,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入,他看了眼苏伯玉:“随我来。”
苏伯玉见状,毫无波澜的眸中骤然出现了波动,望向了亮着烛光的屋子,当即撩起衣摆跟上。
穿过侧门是个小院子,虽是深秋,院子中央的一处药圃里药材却生机勃勃,刚才的香气就是这些药材的。
片刻后他们到了正房前,韩卧放轻了步子将他们带入卧房,里面那医女正照看着熟睡的孩子,见了苏伯玉和凤耀灵,赶紧行礼。
苏伯玉走到床边,只见孩子白白胖胖,小脸圆乎乎的,竟是比宫里的那个孩子还好,刚出生时的药毒不见一星半点儿,正抿着小嘴睡得熟,眉眼那里尤能看出有几分商凌月的样子,情不自禁伸手欲要触摸,可就在要摸在额头上,骤然一顿,当即转头问韩卧道:“药毒彻底清除了吗?”
韩卧笑着点了点头:“这孩子福大命大,小身板强壮得很,比我预料的情况好了太多。”
苏伯玉闻言彻底安下了心,才凝视着孩子,手指轻轻落在他额头上:“还是先生医术高明,否则皇子凶多吉少。”
韩卧笑道,“公公现在可放心了?”
苏伯玉恋恋不舍收回手,转向他笑道:“让先生见笑,先生的医术自然没问题,苏某杞人忧天了。再过五日就是皇子的满月宴,届时我提前一日出来接皇子回宫。”
韩卧笑着颔首:“我在府中等着统军。”
苏伯玉随后告辞离开。
韩卧看向凤耀灵若有所思问:“你说苏伯玉煞费苦笑兜这么大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让小女皇安心?他的心肠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凤耀灵扫过孩子的小脸,看向他意味不明笑问:“你可发现这张脸像一个人?”
韩卧愣了下,转眸看去,那弯弯的眉眼,失笑看向他:“当然是像小女皇了,你这问的不是废话。”
凤耀灵瞥他一眼:“你再仔细看看,看孩子的脸型和嘴那里。”
韩卧听他这么说,转眸狐疑又看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半晌后,孩子的小脸突然与脑海中的一人的模样重合起来:“怎么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苏伯玉?”
凤耀灵抬手拍怕他的肩膀:“还没老眼昏花,甚好。”
韩卧登时吹胡子瞪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耀灵这时突然严肃了面色,伸手指着孩子,凝视他道:“他本就是苏伯玉的儿子,所以才会与他相像。”
韩卧错愕:“你是吃错药了!”转身就要离开,凤耀灵也不阻止他,韩卧走到门口却自己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他,眉头紧皱:“你说的是真的?苏伯玉是个太监,怎么可能?”
凤耀灵眼睛直直看着他,良久后他舒展开了眉头,返身又到了他跟前:“你小子早知道了,却现在才告诉我,说,打的什么鬼主意?”
凤耀灵笑笑:“知我凤耀灵者莫若韩卧。”说罢就直言不讳道:“我本以为苏伯玉没有弱点,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给小皇子下一味只有你能研制出解药的□□。”
韩卧面色一沉,明白他要干什么,登时拒绝:“不行!”
凤耀灵看他坚持,最后叹了口气,看向床上的孩子:“罢了,你不做我只好找其他人,他们的药术我没把握,届时会怎么样,小皇子只能自求多福。”
转身便咳嗽着走向门口。
韩卧看他那个毫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恨得眼痒痒:“凤耀灵,你给我滚回来!”
凤耀灵停下步子,回眸瞥他:“你答应了?”
韩卧冷哼了一声,提步向门口走去,错身过他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凤耀灵笑呵呵点点头:“嗯。”
韩卧刷得转头不想再看他那张脸,就出了门,凤耀灵则一直等着,未过多久韩卧返回来,拿着一个碗放在桌子上,取出一颗药丸融化在里面,端着亲自给孩子喂了进去。
二人做完,韩卧便拿着碗离开了,凤耀灵则一直等送苏伯玉的医女回来才离开。
书房内,他返回后见书童正抱着鸽子,书童直接道:“奉义郡王给公子的!”
凤耀灵无语瞪他一眼:“懒鬼!怎么不取下来!”只能自己取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件,书童不理会他给他斟茶后便自顾自离开了。
凤耀灵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万事俱备,只待春耕。”
凤耀灵笑了笑,将纸条扔到了火盆里,当即给写了回信:“时间充裕,陛下母子平安,郡主亦安,一切照计划行事。”
五日后,到了小皇子的满月宴,因蝗灾之故,宴会一切从简,只邀了三品及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妻眷入宫,宴席设在紫宸殿,阿史那苏罗主持。
商凌月在卧房中没有出去,和奶娘一起逗孩子,就在此时,商凌月听见密道口一声响动,本应该在宣政殿的苏伯玉怀抱一个襁褓走了出来,商凌月一看是个小婴儿,眉心一皱,不动声色俯身将本在床上放着的孩子抱在怀里,奶娘被她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
苏伯玉看见没说什么,下令让奶娘离开,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商凌月再也不隐藏对他的警惕,看了眼他怀里的襁褓:“你要做什么?”
苏伯玉知晓她误会了什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辩解,俯身将襁褓小心放在她旁边,凝视她道:“你看看里面的孩子。”
他难道不是要替换两个孩子?那他要干什么?拧眉狐疑扫了眼,这一眼便突然黏在了孩子还沉睡的小脸上,再也移不开,吃惊道:“他怎么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