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修远和捉雷听伙计老武讲话的同时,京城郊外青龙河北岸,光秃秃的不毛坡正中。
四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壮汉手拄铁锹,围站在一个一人多深的方形土坑边,眼瞅着坑里,脸上满是疲累和汗水。
坑边四周堆积着刚挖出来的潮湿泥土,清冷的月光打在上面反射出点点光泽。
四个人中年纪稍长的壮汉挥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用手比量着土坑说:
“看样子可以了,深度宽度长度完全能放下李村长的那口棺材,三儿,李村长的棺材还要多久送到?”
说完,扭头看了眼身旁的高个壮汉。
“还要半个时辰。”高个壮汉把铁锹插进土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巴。
“哦,那咱们坐下来等吧。”
年纪稍长的壮汉说完,四个人都并排着坐了下来。
“你们说那李村长死了不埋进咱村后梁口子那片坟场里,干嘛要埋到这几百年来不长一根草的不毛坡啊。听我爷说这不毛坡可不是啥好地处,煞气重,风水坏,不旺家族。”矮个壮汉用手搓着脖子上的黑泥说。
四个人中最胖的壮汉一挠头,脸上掠过一丝惊恐道:
“俺也听俺爷说过,说这不毛坡不养善神,专养恶灵,一到阴天下雨就能听到这里鬼哭狼嚎的,俺来这挖坟窝子要不是看在他李家银子给的够足的份上,打死俺都不来。”
胖壮汉说完,其余三人认同的点了点头。
“嗨!李家啊,是着了那青衣道士的道了。”
年纪稍长的壮汉一说这句话,当即那三个壮汉就把脸朝向了他,问:“这里边有内情?”
年纪稍长的壮汉一点头道:
“我不是听我爷说的,而是听我奶说的,说李村长刚一死,京城中那青衣道士鬼头拐就来了,一进李家门就说他可以给李村长选一个旺家族,利子孙的好穴。”
“李村长要是葬在他选的穴里,保准李家以后能出一个大官,最次是个县令。”
“李村长他大儿子一听能出大官,两眼冒光,想都没想就应下了。于是那青衣道士便跟李家大儿子说,葬要葬在不毛坡正中,不毛坡上躺,财神常来访。”
“还说下棺的时候棺材头朝北,棺材尾朝南,向北五十里外是凤头山,南边又有青龙河,这就叫头枕白凤,脚踩青龙,占尽龙凤,腾飞苍穹。”
“嚯,不毛坡真有这么好?!”
矮个壮汉听了一副馋相,回头看看那土坑,恨不得自己当时就跳进去。
“好个屁!”
年纪稍长的壮汉吐口唾沫说:
“我奶说那青衣道士鬼头拐,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养尸邪道!几十年年前他养的那头僵尸要不是被野北城中的林九道长及时铲除,想必这京城就得改名叫僵尸城了。”
冷笑一声继续道:“没成想那一肚子坏水的鬼头拐几十年后又冒出来活动了。”
“所以说那鬼头拐的本意是想把李村长葬在这不毛坡上,然后把李村长变成僵尸?”高个壮汉若有所思道。
年纪稍长的壮汉点点头:“极有可能。”
“这可不行,咱们得赶紧把这事告诉李家!”其余三个壮汉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告诉李家又能怎样?”年纪稍长的壮汉问。
“告诉李家就可以避免李村长以后变成僵尸,酿出祸乱。”矮个壮汉说。
“别傻了,你这么蠢都能想到的事,脑子鬼精鬼精的李家会想不到?他们就是想舍弃大我,成就小我,李家信了鬼头拐的话,正做梦自己家能出个大官呢,旁人是叫不醒的。”
年纪稍长的壮汉摆摆手,示意其余三人坐下。
“那就任他们这么做了?”高个说。
“不然能怎样?人家是村长,你我是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再者说了,挖坟窝子又不是没银子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要是那李村长真的被鬼头拐养成了僵尸,咱们再去野北城请林九道长降服就好了。”
年纪稍长的壮汉说完,其余三个壮汉一想也是,自己尚且蝼蚁,岂能撼动大树?
想通了,三人的心情也渐而平复下来,坐回到了地上。
四人正坐地上发愣,只听坡下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
他们向坡下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牵着一匹马车向坡上赶来。
叮铃叮铃的声音是系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
“是李村长的棺材来了?”
矮个男人站起,向往坡上赶来的马车打量,可是因为距离太远,天色太暗,视线模糊,难能一下分辨出究竟是不是。
“不是吧,凭李村长的身份,少说也得百十来个人吹拉弹唱,哭哭啼啼,白幡头前打,纸钱满天飞的热闹场面才对,怎可能一个人牵着一辆马车冷冷清清的就来了?”年纪稍长的壮汉看着向坡上缓缓行进的人和马车,有条有理的分析道。
“说的甚是!”其余三人点头附和。
就在四个壮汉猜疑间,好似一瞬之间,那个男人牵着马车停到了他们面前,显然不是李家来送棺材的。
男人趣÷阁直的站在马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四个壮汉。
“这是不毛坡?”男人问。
年纪稍长的壮汉上下一打量那男人,只见他俨然一身武士的打扮,腰间别着一把长剑,脸上有些许血污,似刚刚跟人打斗过。
“是。”年纪稍长的壮汉眉毛微微一皱,有所提防的点点头,问道:“阁下这是从哪来啊?”
“野北城。”男人冷冷回道。
四个壮汉刚才还有提野北城里的林九,这会儿来了个野北城的人,不免脸上露出些许惊喜。
“哦,野北城啊,我们知道,那么大老远的,肯定走了有十天半月的吧,哈哈,敢问阁下大名?”年纪稍长的壮汉问。
“你不必知道。”男人说完,将视线定格到四个壮汉身后的土坑上。
“那你来不毛坡是……”年纪稍长的壮汉问。
“埋尸!”男人继续看着那土坑。
一听埋尸二字,四个壮汉的心同时咯噔一下,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四个人将目光聚集到马拉的木板车上,一看木板车上那口棺材,原木色,好像是刚从哪里砍了一棵树,然后劈成板子刚刚打制好的一口棺材,因为木质还湿润润的,很鲜。细看都能看到树液在往外冒,月光洒在上面亮闪闪的。
年纪稍长的壮汉咕嘟吞一口口水,硬着头皮问:“这棺材里装的是……”
还没等问完,只听男人冷冷的说了声:“我!”
四个壮汉听之一愣,旋即一想,心同时又是咯噔一下,只觉后背凉飕飕的,刚才挖坟窝子时造成的燥热感顿时消散。
年纪稍长的壮汉苦笑着说:“阁……阁阁下,这种时候不好开这种玩笑。”
男人也不回声,只见他走到棺材前,一手把棺盖推开。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四个壮汉面前所看到的这个男人,一模一样。
“鬼呀!”
四个壮汉吓得汗毛都炸了起来,大声尖叫着,连滚带爬的向坡下逃去。
可当他们四个跑了好久,感觉应该离开那个男人很远了,可停下来一看,还是刚才站过的坑边。
那个男人站在马车边,面无表情,冷冰冰的,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反复跑了很多次,不管他们跑多久,只要停下来,站着的还是那个原来的位置。
四个壮汉实在是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上,一边喊着鬼爷爷饶命啊,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吓出来的冷汗、跑出来的热汗不停从汗毛孔里往外喷涌。
他们四个的魂都快要吓飞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是顾着恐惧、害怕和尖叫。
“你们把我埋了,我便可以放你们走!”男人声音冷冷的说。
“埋埋埋……”
四个壮汉哪敢不答应,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颤抖着走到木板车旁,四个人分别抬起棺材的四个角,颤颤巍巍的抬到坟坑里放下。
然后浑身打着颤,在无尽的惊恐间四个人手握铁锹,一锹一锹的把棺材掩埋。
很快,不毛坡上就多了一个隆起的坟丘。
男人盯着坟丘入神的看着,表情渐渐变得愤怒,狰狞。
四个壮汉本想趁男人看坟丘的时候偷偷溜走,可还没等他四个往外迈腿。
男人冷冷的说:“我很寂寞,留下来陪我。”
只听唰的一声!
寒光一闪。
男人别在腰间的长剑被他拔出。
剑很锋利,剑身上带着血迹。
不等四个壮汉求饶,只见他挥起手中的剑,唰唰唰唰四下,四个壮汉的头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下停住,期间矮个壮汉的头还和高个壮汉的头砰的撞了一下。
当即四个壮汉就成了四具无头尸,扑通四声倒在地上。
血在嗤嗤喷涌。
很快,坟丘周围被鲜血染红。
“不要轻易相信一个鬼,因为他所说的都是鬼话。”
说完,男人蹲下身,用手指沾着地上的血在剑身上写下“报仇”二字,插到坟丘前,遁入坟丘里。
马车随即消失不见。
这时,李村长的送葬队伍呈一条长龙队形,浩浩荡荡的从坡下缓缓而来,看样子李家村的全体百姓都来了。
哭声、说话声、敲锣打鼓声、纷乱的脚步声等各种声音混杂着,吵得不毛坡不得安宁。
送葬队伍打头的是打着白幡的李村长的大儿子,他是第一个抵达坡顶。
可当他看到四个壮汉没有头的尸体时,吓得哇呀一声瘫坐在地上,他想尖叫,想疯了似的向回跑,但整个人就像是钉在了那里,发不出声音,身子也动不了。
突然,那四个无头壮汉嘭嘭嘭嘭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李村长的大儿子逼近。
李村长的大儿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一动也不能动。
就这样,那四个无头壮汉围到李村长大儿子身边,把他给活活的掐死了。
之后上到坡上的人,都是跟李村长的大儿子一样,不能动,不能说话,在一片安静中一个个的被四个无头壮汉掐死。
顷刻,不毛坡上尸横遍野。
咔嚓!
没有闪电预兆的雷在夜空中打响。
登时黑云密布,世间仿佛掉进了无尽的黑色深渊。
瓢泼大雨紧随其后,疯狂的冲击着不毛坡。
也不知大雨下了多久,待天光有微微亮光时,再往那不毛坡上看,众多的尸体不见了,坟丘不见了,几百年来不长一根草的不毛坡上竟然长出了同小拇指一般长的嫩草,满坡都是。
本是荒凉的秋天,不毛坡上竟一片春意盎然。
细看,被大雨冲没了的坟丘位置,一棵小树苗长了出来,小树苗的根就是那副鲜木棺材,旁边还躺着那把生锈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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