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琴声响起,将江离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只见沐渔席地而坐,双手优雅从容地抚弄松石间意琴,很快就进入状态,如痴如醉。
松石间意琴从宋徽宗天仙二年开始,辗转至今,跨越近千年的漫长岁月,仍然保存完好,是史上仅存的一张天仙式古琴,其珍稀程度可想而知,也难怪沐渔会对此如此着迷。
“好!我也来!”
李乾也是兴起,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管子,随性地盘腿而坐,吹奏起来,配合沐渔的琴声。
两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像是伯牙之于子期,竟然忘记了江离的存在,他微微一笑,也坐在旁边的垫子上,静静欣赏沐渔和李乾的琴管和鸣。
同时,江离也在近距离认真观察眼前这张松石间意琴,上板梧桐,下板梓木,外涂掺有鹿角粉、朱砂、金银细粒的大漆,通体长大,周身楞角錾齐,项与腰皆作凹入半月形,相交处复作凸出半月形,池沼皆为长方,池内右刻“天仙二年御制”,池下刻“松石间意”八分四字,为宋徽宗瘦金体御书,此外还有多名曾经收藏此琴的人题字刻印,皆为华夏古代著名人物。
琴身透出一种历史的厚重和沧桑感,琴弦微微颤鸣,音色清亮悠扬,彷如一泓清泉自松林石间流淌而过,抒发不知谁的心意。
江离灵机一动,双目中光明力量如水般倾泻而出,与松石间意琴的灵性-交融在一起,并慢慢渗透进去,细细感悟它的内在纹理,以及千百年来遗留下来的信息,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身影,一遍又一遍抚摸古琴,拨弄琴弦,最后喟然长叹,似乎很是失望。
是的,松石间意琴虽然可以奏出优美动听的琴声,但绝非神圣的仙音,所以那个男人失望了,如果他所料未错的话,对方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传奇皇帝,宋徽宗。
自从叶晨变成他的守护吉他后,他吸收和使用光明力量的效率和质量都大大提高了,这就是他最新的成果,通过与事物的灵性-交流,从而可以看到这个事物过去经历的一些重要片段,其实就是灵性共振的升级版。
江离凝聚双眸,想要看得更清楚,却失败了,目前他所能看到的极限就是一道模糊的人影,不过,接下来,他还发现了一些其他人影,估计就是松石间意琴在各个时期的所有者。
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李乾微微诧异,不解地道:“怎么?这就不想弹了?”
沐渔没有回答李乾的话,而是望向江离,平静地道:“阿离,你一直看着这琴,是有什么发现吗?”
江离没想到对方这么入神的状态中还能注意到他的情况,一时有点愕然,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从容地道:“我觉得这张琴的声音有时候略显滞涩,可能是因为常年深藏,缺乏弹奏所致。”
虽然是随机应变,但江离可不是无的放矢,刚刚他就已经利用音乐殿堂的力量将松石间意琴内外看了个通透,即便是最小的细节都不放过,而且他对音乐的感知力也绝非从前可比。
沐渔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只随便一问,还真问出个所以然来了,对于江离的回答,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道:“你说的不错,这张松石间意琴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确实略有不顺之感,不过从其池内纳音外突、腹腔较窄、伸指不易入内的结构特点来判断,只要经弹琴行家常加调适与弹奏,其发音性能与音响效果必将恢复昔日之辉煌,属上乘之音效,应无疑问。”
江离听得似懂非懂,毕竟他没有真正系统学习过古琴,只能从感性层面进行揣摩,而无法从原理上分析。
沐渔注意到江离脸上的一丝迷茫之色,稍稍沉吟,便道:“阿离,你确实很有音乐天赋,这份才能不应该被埋没了,所以我想开始教授你古琴,不知你是否愿意,华夏古琴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绝不亚于西洋钢琴,如果是你的话,我相信一定会有所成就的,我也希望,我的技艺和我们华夏的国粹,可以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这么好的事情,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江离立刻欣然笑道:“学生求之不得,愿意一试,希望不会让老师失望。”
沐渔听到江离不假思索的肯定答复显然十分高兴,以至于迫不及待地道:“那好,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开始吧,首先,我想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古琴的基础知识,古琴即是琴,只不过因为与西洋钢琴区分才叫古琴,是华夏传统拨弦乐器,距今已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属于八音中的丝,古琴音域宽广,或是轻灵清越,或是深沉浑厚,余音悠远。”
“弹奏时,一般是右手弹弦出音,左手按弦取音,古琴技法众多,古时有超过一千种,今常用仅几十种,例如抹、挑、勾、剔、打、摘、擘、托、轮、拨、剌、撮、锁、滚、拂、上、下、吟、猱、罨、撞、牵、龊、进复、退复、跪指、掏起、带起、爪起、全扶、半扶、间勾、转指、索铃、双弹等,初为五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又加上文武二弦,即为现在最常见的七弦琴……”
“停、停、停。”李乾终于忍不住打断沐渔道,“渔,你是不是太激动了,就算再着急,也不用这么快就开始吧,你一连说了那么多种古琴技法,我听了都头大,更别提还没入门的江离了,至于那些基础知识,让他自己去看书就好了,根本不用你这个音乐大家来教好不好?所以你现在最好冷静一下,不要给江离太多压力,或者让他觉得枯燥乏味,打击了他学琴的积极性。”
江离感激地看了一眼李乾,虽然他倒不会因此就感到吃力或者被打击了积极性,但老师这一次确实操之过急了,而且就像李乾说的那样,那些基础知识他看书来得更快,至于技法这类实战经验,即便知道名字他也不懂如何具体操作,必须要沐渔逐个给他示范才行,对于拥有音乐殿堂过目不忘的他来说,也就一两遍的事情。
沐渔干咳两声,脸上微微一红,他确实有点急了,实在是因为对江离寄予了太大厚望,江离在他眼中,就是一块上等,不,是超等的璞玉,必须要好好雕琢打磨才行。
江离也不想自己的老师太过尴尬,于是道:“老师,其实我挺想了解一下这张松石间意琴的,不知道这名字有何典故?”
“哦,相传这个名字出自南朝沈约《宋书》关于萧思话的记载中,‘尝从太祖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淸泉,上使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谓曰:相赏有松石间意。’可能宋徽宗对这种君臣之间悠然自得、弹琴喝酒的意趣比较欣赏向往,所以才用‘松石间意’为此琴命名。”沐渔恢复了从容镇定,微笑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太祖是谁?”
“是南朝宋文帝刘义隆。”
提到刘义隆江离就想起了辛弃疾一首著名的词作,不禁朗声念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然后他猛地满头大汗,只见沐渔和李乾正同时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意识到他说漏嘴了,因为辛弃疾创作这首词是在南宋面对金朝苟延残喘的那种大背景下,元嘉正是刘义隆的年号,辛弃疾是在借古讽今,表明自己坚决主张抗金但反对冒进误国的立场和态度,而这一世宋朝虽然曾经一度危险,但已经被宋徽宗扭转了局势,以致只有大宋,而并无南宋,自然不必隔江兴叹,所以这首词应该是不存在的。
就在江离这么想的时候,忽听李乾抚掌叹道:“写得好,江离,没想到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会作词,不过可惜,只有一句,你要么将全篇也弄出来?”
江离尴尬地笑了笑,他怎么觉得现在李乾越来越喜欢调侃他“针对”他了,还是老师帮他解围。
“乾,你不要为难阿离,有本事自己写一句出来啊,我觉得阿离的这句话已经很值得品味,当初刘义隆好大喜功,仓促北伐,反而被北魏主拓跋焘击败,趁机大举南侵,直抵扬州,吓得刘义隆登山向北观望形势,与汉武帝时霍去病远征匈奴‘封狼居胥,禅于姑衍’正好形成鲜明对比,汉武帝也很好大喜功,但他至少有文景二帝的数十年积累,所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能不顾现实情形贪求冒进。”
说到这里,沐渔突然转头面向江离,认真地道:“阿离,其实我之前就一直想说,你这次打击太虎唱片的动作未免过于冒进,我真为你捏了一把汗,幸好对方自身存在诸多弱点,一并爆发,否则你现在可能就没有这么悠闲了,以你目前的实力,和太虎死磕并不乐观,当然,如果真到了那种情况下,我和乾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江离心中一暖,没想到老师一直都在关注他,光是这份心意就让他无法反驳,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与李乾和沐渔对视一眼,认真地道:“我知道,也请你们相信我。”
虽然他不能告知音乐殿堂的事情,但他希望将这份信心传达给他的两位引路人。
李乾和沐渔会意一笑,彻底放下心来,就此揭过不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