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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二·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1 / 1)

清真寺近两年出了一个大捣蛋鬼一个小捣蛋鬼。

大捣蛋鬼便是闹得清真寺鸡犬不宁,一大一小一起那就得鸡飞狗跳。

大捣蛋鬼叫聂庄,方丈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扯大的孩子,闲着没事就跑到佛堂搅和去,让有口无心念经的和尚们更是有口无心,被方丈揪着耳朵去面壁思过罚抄佛经还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儿,丝毫不见改过心思。最让庙里和尚拍脑门头疼的是聂庄隔三差五地去敲钟,敲钟是好事,可那也得敲得准点的前提下。好嘞,聂庄闹事的主儿,就不给准点敲钟,早中晚皆是如此,整的和尚们成天无精打采,念个经都在打瞌睡,饮食作息规律全乱。事后,饶是脾气好的不行的老方丈用戒尺打了聂庄五十下,罚禁足十天,罚抄《修多罗契经》、《因缘》,罚扫寺院一个月,可叫后者苦着脸一段时间。

小捣蛋鬼叫鱼雁,山下人,成天往山上跑,与大捣蛋鬼聂庄可谓青梅竹马,玩得不可开交,这两人凑到一块去,连心境古井无波的老方丈都得瞪大眼睛提起心眼小心这两活宝,生怕他们干出什么坏事来。可怜的方丈一把年纪牙齿脱齿几颗,所以找工匠打造了几颗假牙,可谁又能想到好几次假牙在睡梦中被一大一小的捣蛋鬼给拔了去,藏这藏那,叫他一把老骨头好找,更甚者,有一次那几颗假牙还被两个捣蛋鬼拿去当磨刀石了!老的一辈们倒还好些,两个捣蛋鬼找上门次数不多,一年顶多一个手的数目,而稍稍年轻的一辈们,可是屡屡东西不翼而飞,年底上个茅坑还被两个小家伙扔个鞭炮炸的满身污秽之物,啧啧,那可真叫一个让人恶心和一个让人暴跳如雷。

大小捣蛋鬼虽然无法无天,但却很清楚许多人的底线,不过雷池半步,清真寺里害怕两个小家伙的和尚不在少数,整天都得提心吊胆,睡不安稳,让他们真的是又爱又恨。

最近寺庙怪事少了,这可是个好消息。

可不少和尚怕这是两个小家伙酝酿“阴谋”来捣蛋,好奇的悄悄关注二人,才发现原来是老方丈种了一棵枇杷树苗,交给聂庄和鱼雁,“妙手回春”“制服”了二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和尚们啧啧称奇,少不了碰到老方丈拍个马屁云“方丈高明”。之后所有人耳根清静不少,却少了些乐趣。

“聂鼻涕,你要照顾好它啊,不然小心本小姐揍的你连方丈都不认得你!”

一句话让聂庄为了照顾好清真寺后面那小小菜圃旁边的枇杷苗子,每次解手都要跑到那儿才肯罢休,哪怕茅厕在旁哪怕身在山下,雷打不动。起先不懂门道的他拼命给苗子浇水施肥,结果差点把苗子给弄死了,好在砸锅卖铁般的雷厉手段,让他瞎猫碰见死耗子般地救活过来,可却难免遭鱼雁一顿暴揍,鼻青脸肿不说,妮子的揍人手段可让他胆寒十分。

打人既打身又打脸,踢人既踢股又踢蛋。

可叫悲哀的小聂庄无可奈何啊,小小年纪的他就怕蛋踢坏了不好让鱼雁以后给他生娃子,小聂庄鬼点子多,事后就在裤裆里塞些棉物之类保护好命根子,不然真被踢断掉传宗接代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聂鼻涕”的绰号打从相好的那天起从未变过,而庙里一些年纪跟小聂庄差不多的亦或比他更小的都喜欢叫他聂鼻涕,又是让他一个无可奈何。

小聂庄当下很矛盾,既兴奋又忧郁。兴奋的是每天有个盼头希望枇杷苗好好长,每天用尺度量,只要长高一分一毫就会立马蹦下山去告诉鱼雁;忧郁的是稍稍照看不好让苗儿的任何一片树叶黄了一点就得遭姑奶奶小祖宗鱼雁的拳打脚踢,似乎常时间让鱼雁打还让她打自己给打出门路来哩,嘿,总知道自己哪里不经打往哪下手,打的贼他娘的生疼。

小鱼雁有好几天没来山上了,小聂庄有些苦脸,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直到等到第八天的时候,正打算下山去登门拜访的小聂庄总算见到小鱼雁匆匆跑上山来。

欲言又止的小鱼雁眼眶微红,最终还是撇撇小嘴,勉强朝聂鼻涕笑了一下。

能再见他一面就好,可以多和他呆一会就好。

“谁欺负你了?”

察觉到异样的小聂庄几分怒气。

小鱼雁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就今天早上起床眼睛不舒服,上山的时候烟气太大,被熏到了。”

“我得去瞧瞧枇杷长得怎么样,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粉雕玉琢般的小鱼雁很不淑女又学大汉般磨拳,瞪了一眼小聂庄,故作恶恨道:“哼哼,有你好看的!”

见小鱼雁一如既往,小聂庄畏缩地缩了缩脖子,后撤两步,仍是倔强地拍拍胸脯,信誓坦坦道:“如果有一片叶子黄掉,以后咱们成亲后我睡地下!”

小女孩没由来翻白眼,嗔哼一声甩头就走,蹦蹦跳跳。

小聂庄急忙后脚跟上,嘴巴叨叨个不停,把近些天趣事说与她听,手舞足蹈。

今天她不知为何,拉着他玩遍往昔好玩的,甚至还叫他背着个锄头在这个笋早已成竹接近初秋的时节挖笋,最后两人坐在大石块上,晃着小腿,看日落。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他不问,于是就陪着她一直沉默地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日落。

日落了,很美。

火烧云红遍了半边天。

眼睑缓缓垂下的小鱼雁打破沉默,“聂鼻涕,我要走了。”

两人沉默时候预想过千百种可能的小聂庄小脸伤心样,低头转动手中的红红辣椒,装傻问道:“要回去了吗?明天还来么?要不在客馆睡吧?”

眼眶红了一圈的她微微摇头,走之前从袖中拿出一条兽牙项链,帮他挂上,大胆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在耳边带有抽泣声轻说二字:“再见。”

她走了,走远了,他还傻傻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只手缓缓抬起摸了摸脸颊上依有湿漉漉触感的地方,是她瓣唇落处。

他沉默中爆发,疯了一般往她消失的地方追赶而去,可到了大门的时候,又停住脚步,怔怔地望蜿蜒上山而来的台阶小道,嘴巴张张合合,想喊却又无法喊出口。

他强忍着哭声,后来放声大哭,哭到后面哭得无力在呜咽啜泣,他想下山追上她,可他晓得她已经走远了,不知往何方去追。

这是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小聂庄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

一站便是站到了晚上,紧紧握着胸前的兽牙项链,纹丝不动。

今日是农历七月十五,轮月猩红星稀,万里无云。

寺里的和尚们有些忙活,与几位主持‘操’办普渡会,祭祀孤魂,山下柳苑城不少虔诚信佛的人纷纷来到,求一张驱邪避鬼的符文,寺里佛经咒语呢呢喃喃,让人听琢磨不透在诵念什么,倒是有种让人安心的玄妙之感。普渡会少不了方丈他老人家的主持,一个接着一个为世俗人求符也不见得不耐烦,可不知何时,手中窜着一百零八颗的佛珠莫名断线,佛珠洒了一地。

老方丈望着滚落一地的佛珠脸色凝重,他身旁的一些人则好心地手忙脚乱捡拾掉落一地的佛珠。

向来古井无波的老方丈掐指一算,大惊失色。

山周被世人称之为佛气的云雾骤散。

从未见过年过百岁的老方丈脸色如此难堪的寺庙之人骤然感到山间狂风起啸,成无形旋风,那旋风中心似乎就在寺庙大门外不远处,整个寺庙瞬间钟铃阵阵乱响,风声呜呜怒号,树枝折断,尘土飞扬。

老方丈脚步一迈。

第一迈,一丈。

第二迈,五丈。

第三迈,过十丈。

三迈步,一气呵成,身影如风,直往大门而去。

一干人目瞪口呆,随即耳闻如雷轰炸响,前方寺门墙壁倒塌,几座殿阁破碎,再见老方丈身子倒飞回来,砸在台阶上,口吐一口鲜血。

众人惊慌,旋即再见一暗红如火如天坠星火的流光自山间飞射而出,往东南方向飞去,山中狂风戛然而止。

衣衫破烂不堪的老方丈重伤昏死之前艰难吐露四字:“地藏…菩血…”

东方一带出世一位“妖僧”,为人喜好酒肉穿肠,穿着邋遢,不知几年未曾沐浴,身上气味奇臭无比,嗜好“调戏”良家妇女坑蒙拐骗偷,杀人杀生不眨眼,所经之地皆被当地官府通缉,却屡屡逃过官兵捉拿,百姓不得安生。

今他经一农家田地,偷菜偷瓜被农家主人发现,被后者喊来的乡亲父老拿着务农傢伙追了十八条街,上气不接下气,愣是让他跳进茅坑方才躲过一劫。

从茅坑爬出来的僧人随便抖落身上污秽之物,忽然抬头夜观月色,眯眼观望,急忙随手从茅坑边拿起一用来舀粪的大马勺,双腿一架,坐于其上,一手拍了拍马勺身,便蓦然地腾空飞去,直朝西北方向。

七月,百姓人家最不喜办婚事等重大之事,尤其“七月半,鬼乱窜”更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贴驱邪之物。绝大多数的百姓人家信这个邪,但极少数人家还是不信的,不知名的一座山脚便有一个村落是如此。灯火阑珊,依有几家百姓在着手准备秋收时分的事情了,忽然有一孩子大声嚷,“我看见神仙了!快看快看,在那在那!”。深知童言无忌的大人们哄然大笑,调侃几句那嚷嚷看见神仙的小孩后又继续埋头干活,小孩父母亲亦是无奈摇头,谁知小孩后又大声嚷嚷,“神仙屙屎啦!你们看,我的头上有他的污秽!”。众人更是捧腹大笑,却不知是谁咦了一声,说果真是粪便,众人却误以是飞禽作为,不以为然。

那嚷嚷看见神仙的孩子科举中榜首状元,官至南青宰相。

柳苑城八里开外有几处凶险之地,恶兽频繁出没,偶有兽乱扰民祸害人家牲口,当地人尚武,喜好屠杀凶残恶兽出售,后聚周边村落成一镇,名青苍,出自被世人称为天下奇事录的《苍穹篆》中“青山有万灵长且相斗凶残,苍苍万兽如蚁浩如万军,沙场不及之”。青苍镇财富颇为丰饶,最大的财力来源便是屠杀的恶兽,一些恶兽皮可制衣裘可制皮靴等,肉可食用且色味鲜美,筋骨可制上等弓弩兵械,兽血可制成一些独特胭脂水粉兽胆还可强身健体,可谓全身是宝。这些恶兽被屠杀后售路极多,深受九流喜爱。青苍镇占地方圆百米,为周边凶险之处唯一落脚之地,凡不是兽乱之际,进出青苍镇无阻,反之则需一笔缴纳费用入镇,实在付不起的人则会被临时调入队伍中去,防备兽乱来袭,有力出力,不把你轰出青苍镇都算是镇主大义了,少有人异议。青苍镇镇主叫青苍凉。青苍乃姓,镇规所定,继位镇主必须以青苍为姓,实乃怪哉。

青苍镇有宿敌,怕一山,山叫虎牙山,山上有匪徒,为首有三人,修为不低,手下小弟近千余人,专干拦路抢劫的路子,挑大鱼下手,既劫财又劫色,前些年竟拦劫官银,可谓太岁头上动土了,官兵来围剿虎牙山居然是以空手而归收场。青苍镇是虎牙山匪徒眼红垂涎已久的肥肉,可惜难以吃下这块大肥肉,双方明暗较量次数不少,输赢各一半,这次你赢了下次换他赢,基情十分难舍难分。若真想下狠手,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而且谁吃谁还不好说,所以双方都在等待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

今夜又是一个兽乱来袭之日,而且七月半的兽乱是一年中所有兽乱中最为庞大恐怖的一次,使得青苍镇森然戒备,大门紧闭,守卫轮流值班巡逻,以防万一。镇内落脚之地难寻一处,客栈酒楼无空房,街道上站着坐着黑压压一大片人,皆是避难的途径者。

二更时分,兽乱来袭,全城攻守戒备,兽群如浪潮般蜂拥而至,大地震摇,一个时辰后,兽群渐渐退去,镇外横尸遍野,人兽死伤较多,青苍镇元气大伤。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兽乱还未完全退去之际,一群匪徒趁青苍镇防备削弱兀然从山上奔下,饶有攻城拔寨之势,青苍镇镇主青苍凉正忙于指挥出策的时候,忽有一暗红如流火的流光飞射而来,入了青苍镇内。

镇内人慌乱,如见妖鬼,其人身上光色暗红,缘是暗火焚烧,却不见火焰焚烧其身之物,暗火之下更是瞧不见火焰中人的面貌,暗火邪异,炽热难耐。不明是敌是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暗火渐渐淡去,只见暗火中包裹的是一名约莫五六岁眉清目秀的男孩,正悠悠然朝一名粉雕玉琢的女孩悬空迈去。

女孩身旁的护卫心惊胆战。

发色火红的他递出一个火红辣椒雕饰给她,猩红如血的眼眸露出一丝清澈,微微一笑,“一个人这么走了,也不怕没人陪你玩吗?”

她哇地一下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安静,除了外边的骚乱,只剩下她的哭声,愈发渐弱。

“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三千青丝,轻声道。

然后他又望了望夜色,轻轻安慰她,“好了不哭不哭,不然你就是鱼鼻涕啦。我是来为你送行的,今晚兽乱不会休止,百年难见,你再继续呆在这里会有危险,等会我挡住第二波的时候你就快快离去,千米之内千万不要停下,知道么?”

眼中闪过忧色,她靠着他的肩膀,小手突然紧紧抓了一把他的衣服,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走了。”

他轻轻松开双臂,转身化作一束暗火火焰飞射青苍镇而出。

她哭得连道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在那哽咽着,静静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这一日,事端起伏,其中一事是清真寺庙里失踪一名法号法慈不是和尚的小和尚。

南青后史记载:乾元三百九十四年,西北兽乱凶猛,百年罕见,火势三天不休,柳苑城十里内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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