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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奚曦,是奚·假扮家庭侍应生·端茶倒水·曦。

尽管夏悟之已经反复问过数次,抬头看到奚曦端茶倒水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兮兮地又问一遍——

“小奚,你确定你要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帮我们添茶倒水吗?如果你只是想看一看老张,完全可以在楼上随便找一个房间,‘无意间’下楼走到我们吃饭的地方,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远方孙女。这样,你既能满足好奇心,又不用做这些事。”

奚曦表情坚定:“没关系,这些事,我刚开店时常做,您不用担心。”

夏悟之欲言又止。

虽然……他真的觉得这样很不合适,但是,小奚这么坚持,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张延卿到了。

那副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的模样,完全没有已经七八十岁的模样,不愧是年轻时总与海浪斗争的人。

张延卿与夏悟之打过招呼后,顺势坐下。

像其他所有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一样,张延卿和夏悟之也寒暄了好一阵。

末了,张延卿说:“老夏,你是碰上什么烦心事的吗?”

夏悟之愣住:“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张延卿掀起眼皮,环视房间一周:“那你就是开天眼了。说,你对外宣称自己生病,养病不从家里出来的这些年,是不是修仙成功了?”

夏悟之更愣了。

这老哥什么情况,这么多年不见,他的中二程度怎么不降反增啊?

张延卿:“否则,你为什么一直满屋乱看?我看,屋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夏悟之:“……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你想多了。”

夏悟之起身。

张延卿:“去哪儿?”

“做饭。”

张延卿惊讶:“你亲自给我做饭?那我可太荣幸了。”

夏悟之一把拍在张延卿的肩膀上:“客气什么,都是老相识了,好不容易见面,给你做饭不是应该的吗。”

起身后,夏悟之舒了口气。

夏悟之:快跑!

夏悟之:这家伙也太敏锐了,我只是因为担心一会儿小奚过来帮忙端菜,会麻烦到她。所以多往房间看了几眼,他竟然就能发现异常,这家伙……不愧是经常野外求生的人!敏感度max。

厨艺界的人都知道,夏悟之最拿手的菜其实是水族类。

但今天他给张延卿做的这一大桌子菜,没有一道菜中有淡水或者海洋生物——连海蜇、海带、海藻都没有,全部是山珍、走兽、飞鸟类食材。

原因无他,这家伙海外求生的时间太久,现在几乎看到跟水沾边的肉类食材,就会想吐。

夏悟之可不得迁就一下老朋友。

大多数食材和配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烹饪起来说快也快。

才过了十来分钟,菜就陆续开始上桌,一直到四十分钟,那些不需要长时间炖煮的菜,就全部出锅了。

回到房间时,夏悟之发现,奚曦已经和家中的其他佣人一起,站在房间里了。

他立刻紧张起来,感觉十分别扭。

好在张延卿够不客气,这会儿已经开吃了,没察觉到夏悟之的异样。

张延卿夹起一筷子鹿肉:“这肉好吃!我记得,当初你给我做过一次鹿肉,明显没这次的好吃。这次的鹿肉更嫩,肉质也更好——那叫什么,肉汁牢牢地缩在了肉里面,咬一口,就像在吃我小孙女的爆珠糖一样。”

如果是平时,夏悟之听到这句,重点一定会放在最后那句上,调侃他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孙女抢糖吃,然后再跟张延卿你来我往地互怼几句。

但是今天,夏悟之满脑子都是小奚会不会受委屈,所以一听到张延卿评价“肉更嫩、肉汁更好”,往后的内容他就没再听了。

夏悟之扬起筷子,表情骄傲:“是吧?老张,实话告诉你,因为你说你要来,我提前好几天,专门去找老师进修过,怎么样,确实比没进修之前好吧?”

张延卿惊讶,而后调侃道:“我真荣幸,不过,老夏,没想到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这么谦虚好学?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说来也是神奇,你这种水平的大厨,世界上现存的厨师,真的有人指导的了你吗?能指导的了你的,不得奔一百岁去了?”

夏悟之心虚地往奚曦那儿瞟:“还真有,而且……距离一百岁十万八千里呢。”

夏悟之:谁又能想到,那位老师现在正站在距离你五米远的地方,刚才还为你添了次水呢?

吃到高兴时,张延卿红光满面:“老夏,我突然觉得你不够意思啊,酒呢?饭吃到现在了,酒都还没上。”

夏悟之嘿嘿笑起来:“你今天要是不要求,我可能真不给你上了。”

张延卿哈哈大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不宜饮酒了?不愧是多年老友,够意思。不过,开心嘛,喝两口,人之常情。”

夏悟之找人取来酒,给张延卿倒了一小盅。

张延卿端起酒杯,用手掌比量。就这小被子,还不到他平时半口的量。

他挺气:“就这么点儿,那怎么够?”

“身体不好就少喝点。”

虽然不满,但老夏也是为了他好,张延卿想了想,点点头。

“好吧,那听你的,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

夏悟之:怎么可能是为你着想?

夏悟之:之所以只给你倒这么一点儿,当然是因为那酒是小奚带来的。能给你喝一口,那都是看在咱俩是至交好友的份上。要是老黄头来,我一口都不给他喝!

小盅实在太迷你,张延卿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凑在鼻尖闻了闻。

盅小,酒也少。

既便如此,张延卿仍然立刻目光灼灼,一双浑浊的眼睛这会儿好像两块oled屏幕。

好酒,好酒啊!

说一句惊为天人也毫不为过。

张延卿抿了一小口酒。

味道甘醇,留香浓厚,纯净酿造的粮食香气顺着舌尖往后,柔滑得不像话。

简直就像那年,他被困某个荒岛好久,被一艘渔船救起来,一口气喝了人家两瓶纯净水时的感觉一样!

张延卿眼睛都直了,问:“老夏,这酒是你从哪儿弄来的?香,真是太香了!”

夏悟之表情美滋滋,没立刻回话,而是低头也抿了一口酒,乐得眼角的褶子都仿佛盛满了酒酿。

张延卿转念一想,问:“难道这酒是你酿的?”

夏悟之眨眨眼,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张延卿露出了个比他还不解的表情。否则,还能有什么,能让他这么开心?

夏悟之笑起来,有些得瑟地解释:“不是。这酒确实是自酿,但不是我酿的,是我那位师父酿的。”

张延卿欲言又止。

今天的老夏……好奇怪啊。

刚才开始张延卿就这么觉得了,这会儿,他更觉得了。

——别的方面不说,厨艺方面,老夏一向是个有点儿自负的家伙。

刚才,他夸老夏如今“被人指导过”的手艺,比当年他自己摸索出来的好。老夏不止没生气,反倒还美滋滋的。

现在,他夸这酒仿佛天上酿成的琼浆玉液,老夏也骄傲得就像当年那些菜第一次被那群老外认可一样。

不正常,实在太不正常。

——而且,这关于酒的,骄傲仍然不是源于他自己,而是源于他的“师父”。

等等,这么一想,这事更诡异了。老夏这一大把年纪了,愿意尊敬指导自己的人就算了,还尊称那人为“师父”?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也不知道是这么多年不见,老夏性格变了,还是今天他确实不太正常。

张延卿继续试探:“老夏,你这位师父,可真是个人才。”

夏悟之一听这话,兴致斐然,滔滔不绝:“那可不是?不,不对,我那位师父,用人才称呼格局小了,应该说是天才。”

张延卿:……

破案了,之前的推理都不对,老夏可能是单纯的在家憋久了,憋出神经病来了。

夏悟之嘚啵嘚,连续不停地说了足足半小时。

张延卿仿佛听了一本《神奇厨师传》,越听越觉得扯淡。

不过……

张延卿转念一想。

这会儿老夏明显比刚才激动,如果他提出点要求,老夏应该会因为脑子不能及时运转,立刻答应吧?

张延卿适时插话,悄悄把酒杯往前推了一点:“干聊多没意思,你再给咱俩添点酒,咱俩边喝边聊。”

夏悟之嘴巴停住,摇身一变,从一本正经的说书人,变成了精明地道的小商贩。

他眼睛射出精光,眯着眼笑:“老张,你也太不地道了,想骗我酒喝?”

张延卿:……

和着一提酒你就能清醒过来是吗?还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夏悟之笑骂:“我都看到你刚才喝酒的模样了。你也知道我这酒,滋味美、千金不换吧?看,你明知道这样还要索要,你不厚道。能给你一杯,已经是因为我们俩是至交了,竟然还要骗我酒。”

“哎,好吧……”

张延卿可怜巴巴地把酒盅里最后两滴酒舔干净,享受地咂摸两下滋味,转过头看夏悟之。

“老夏,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神秘了,简直跟我新得的那藏宝图似的。我那藏宝图,据说如果我能挖出来那宝贝,我就能成为——那叫什么?位面之子?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年轻人的术语,不过感觉挺厉害。”

奚曦:!

一激动,手里的斟茶的动作一歪,茶水从杯子里溢出来,顺着桌子滴到张延卿的裤腿上。

张延卿赶紧拿纸巾擦干净,手忙脚乱。

也是多亏了张延卿喝酒喝高兴了,他没发脾气,只是无奈。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手底下那么没数?”

夏悟之一把扣住张延卿的脖子,试图强行中断他跟奚曦的对话,奈何张延卿身强体壮,被夏悟之碰到,不止没被锁住后脖颈,反倒一反手,差点儿把夏悟之掀翻在地。

夏悟之:……

张延卿:……

夏悟之:…………

张延卿:…………

张延卿满脸惊恐:“不是,你干什么啊!还好我下意识反手之后,意识到那人是你,收了力气。就你这老身板,挨上我那一下,真的不得了!”

夏悟之连咳了好几声:“没……没什么。”

旁边,奚曦以外的真·侍者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残局。

——这些都是夏悟之的特别交待,万一出现问题,一定要帮小奚处理麻烦。

奚曦跟张延卿道了歉,退到一边去。

这时,奚曦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她开始不断重复这几个问题——

张延卿真的有藏宝图,还是新得的。

而且张延卿真的是酒类老饕,很符合2614给她的线索。

如此反复核对多次,奚曦就开始想脱马甲了。

但是,马甲披久了,直接脱了似乎会把本就混乱的局势搅得更混。

——奚曦披马甲的原因也很简单。

按照她想要寻找线索的逻辑,听夏老师的话,无疑是最简单的。

但当时的问题在于,奚曦并不能确定,张老师就真的是她要照的那个人。

如果是还好,如果不是,那她岂不是既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也耽误了人家两位老朋友叙旧?毕竟,有没有外人在,老朋友聊天的状态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做。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再达成自己的目的呢?

奚曦边想,边不断往两位聊得酣畅的老先生身上瞟。

张老师可真是位爱酒的,即使那小酒盅早就空了,夏老师也毫无给他添杯的意思,他的眼睛依旧不断在往那小酒盅上看,还时不时舔一舔嘴唇,仿佛在回忆刚才美酒之味。

须臾之间,奚曦脑门上弹出一个明晃晃的灯泡。

真是傻了,她明明有杀手锏的啊——她的酒深得夏老师喜欢。

这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饭毕,奚曦掐着指肚,思考整件事的流程,应该从哪里做切入点之类。

她喃喃自语:“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不突兀又合乎逻辑呢?”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两位老先生来到她面前。

看模样,两位老先生都有话要说。

奚曦愣了一下。

接着,她更愣了——

张延卿:“小奚同志,刚才,实在是抱歉。”

奚曦:?

张延卿:“小奚同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你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师父’。”

奚曦:???

张延卿:“你别怪老夏,是我逼他说的。我实在太馋那酒,就变着法问他,这酒到底是谁酿的,他师父到底是谁。结果……没想到是你。”

奚曦:哦豁,原来如此。

奚曦:我还以为我在无意中修炼成功了心想事成大法。

奚曦连连摆手:“没事,这事儿确实是我有问题,我手下没分寸。”

张延卿借坡下驴:“那,我能跟你讨个补偿,去你店里再喝点酒吗?”

奚曦:??

奚曦:张老师,您这就得寸进尺了属于是。

——她给夏老师带来这酒,都是佳酿,完全不是她店里普普通通出售的酿制酒。库存几乎就是那九牛之一毛,沧海之一粟。

不过……谁让张老师现在正拿捏着她的重要线索呢。

奚曦故作为难,但还是没推脱两,就同意了。

——你以为你算计了我,但你一定想不到,其实是我特意算计着你在算计我(x)。

没错,奚曦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等张老师真的过去了,她会先表现得十分吝啬,最后在张老师的软磨硬泡下,“不得已”搬出她所有的佳酿给张老师喝,最后让张老师本人不好意思,再提出她这个索要藏宝图的无理要求。

嗯,十分完美的计划!

思索间,几人抵达鱼羹餐馆总店。

刚下车,奚曦的手机响起来,是当天值班的店员。

“怎么了?”

“老板,你现在方便回来吗?有个家伙,特别蛮横无理,正在踢馆咱们店,说话特别难听,咱们的顾客都不爱搭理他,他还滋哇儿乱叫。而且他体型比较健壮,我们几个拿他没办法。”

“原因呢?是喝多了耍酒疯,还是故意的?”

“虽然他确实喝了不少,但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因为,这么多人在咱们店喝酒,就从来没有过喝醉的,即使真的醉了,也没有耍酒疯的。就连那些平时酒品不太好的顾客的家属们都评价,咱们店的酒真牛,‘我老公/男朋友那么爱耍酒疯,在你们店喝酒都从来没耍过酒疯’。刚才,我们跑上去阻拦他来着,还听着他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他的汽锅鸡才是帘城最正宗的,我们这些,都是上不的台面的东西……”

奚曦秀眉一挑:“报警了吗?没报的话现在报警,我在门口了,马上进去。”

挂掉电话。

奚曦表情严肃地往里走,周身仿佛缠了黑雾煞气,仿佛一名接收到暗杀令使命的杀手。

这表情,连夏悟之都没见识过。

他和张延卿拦着:“怎么回事,有人踢馆?”

奚曦点头。

她还没说什么,张延卿也火了,头上仿佛多出来一团三昧真火一般的金红云气,杀气腾腾。

夏悟之看着一左一右这两个家伙,赶紧安抚。

“两位,冷静。法治社会和谐你我他,别真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奚曦转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放心,我不会做出出格的事的,顶多让他社死。”

夏悟之:……

你这表情,不像只想让他社死,像让他马上就死。

张延卿扭头,头顶的“火焰云气”更为高涨了。

“我也是,顶多让他被吓唬一下。”

夏悟之:……

你这表情,不像只想吓唬他一样,倒像是要给他下毒一下。

三人走进门,两个怒发冲冠,一个稀泥满天。

不等员工上来告诉奚曦是怎么回事,她已经看到那个满身酒气的家伙了。

闹事者见有新客人来,立刻放弃了骚扰其他食客,朝门口的奚曦三人狂奔而来。

“三位也是来品尝这家店的新品,汽锅鸡的?听我的,这家店的汽锅鸡特别不正宗,别在这儿吃。谁吃谁傻子!”

恰在此时,员工走了过来,朝奚曦喊了句“老板好”。

闹事者:……

无语之后,紧接着,他意识到,眼前这位“老板”,才约莫二十,小脸白皙瞳孔黑亮,完全不像是接受过社会毒打的模样。

——总之,一看就很好欺负。

闹事者立刻变脸,虎着表情吓唬她:“限你一周之内,把汽锅鸡从你们的菜单上去掉!或者把‘最正宗’三个字撤了!告诉你,我陆泽兴才是帘城做汽锅鸡最正宗最牛逼的!看你是小姑娘,就不跟你玩阴的了,给我撤了,我就不来找你麻烦了!怎么样,够给你面子了吧?”

奚曦嘴角抽了两下。

不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奚曦:大哥,真心踢馆,就不要喝酒壮胆好吗?您这一嘴的大舌头,说的话我一半都没听清,你这是在吓唬我,还是在吓唬你自己?

但毕竟店内还有其他顾客,奚曦没直接这样怼出去。

正当她琢磨更文雅些的说辞时,旁边,张延卿忍不住了。

“你秃噜的什么?半个字都听不清。”

张延卿一脸不耐烦,声音洪亮得比闹事者高三个度。

闹事者本就不爽至极,见又来一个帮奚曦说话的,还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那股因人而发的火立刻冲天而起。

闹事者一把抓住张延卿的胳膊,想要做擒拿状。

下一刻——

张延卿反手一拽,闹事者“啪叽”一下,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上。

张延卿:……

夏悟之:……

奚曦:……

张延卿再次露出惊恐表情:“我真没使劲,我就是下意识挡了一下。老夏,小奚,你们得给我证明,咱们刚才在老夏家吃饭的时候,我也这样挡了老夏一下,他一点儿事都没有。这小伙子顶多三十五,怎么还不如老夏这个快八十的?”

奚曦忍不住上下打量张延卿。

这会儿,她终于意识到张老师是个真·荒岛求生过无数次的男人。

身材高壮,如果不看脑袋只看身体,完全看不出是个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

奚曦不禁联想起那位非常著名的,当时已经百岁,仍然一拳打死了一个壮汉的白眉保镖。

看来……那真的不是传说啊。

地上,闹事者一直爬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张延卿去拉他,他也死活不起来,就倒在地上,无赖至极。

“不是,你不会是碰瓷的吧?”

“起来、赶紧起来,我可没碰你,你别赖上我,赖上我我也不会赔你钱的!”

地上那个依旧软趴趴地卧在那儿,纹丝不动。

张延卿看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强行把这位闹事者从地上扯了起来。

然后——

闹事者开始嚎啕大哭。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凭什么要跟我抢生意,凭什么要做得比我好吃,凭什么我来闹事,事还没闹出来呢,就被一个老头子撂地上了,我凭什么这么惨啊,我凭什么?!”

张延卿:……

夏悟之:……

奚曦:……

就这?就这??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人啊?

踢馆踢不过,就在这儿哭?

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太不要脸了!

门外传来警笛声。

刚才还仿佛烂醉如泥,浑身没骨头,要张延卿架着才能站直的闹事男人,一听到这声音,立刻有骨头了,直直地冲着门口跑过去。

奚曦以为,闹事者是要“畏罪潜逃”呢。

结果——

受害者看着走进门的民警,一把扑上去,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自己的悲惨经历。

“警察叔叔,我心里好苦啊……”

“为什么我这么惨,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学成归来,在帘城开了一家汽锅鸡店,就这间名字叫‘做宋嫂鱼羹超好吃的店’的铺子,上新汽锅鸡之后,我那铺子就一点生意都没有了。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你说这是凭什么啊?这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闹事者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不仅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形象,而且还多处编排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奚曦头上,说的跟真的似的。

好在警察同志拥有多年经验,面对这种醉酒者的说辞,更倾向于先听正常人说话,把醉酒者拉去警局,等他酒醒以后,再好好问他一边到底怎么回事。

——再者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人家鱼羹餐馆报的警,说你闹事,你本身也确实是在人家餐馆里,还喝得烂醉如泥。

等把当事人都拉去警局,事情就明显起来了。

奚曦等人明显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那个闹事者,反而越来越慌了。

等在警局了,闹事者彻底害怕了,承认这事儿都是他一个人跑来闹的,跟奚曦等人没关系。

警察同志特别无语,对这个借着酒劲发酒疯的同志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让他写了检讨书,又给奚曦等人道了歉,这事才算结束。

本来,因为这个插曲,奚曦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谁知道,后来,这件事的走向竟然神奇了起来——

有当天在餐馆吃饭,被骚扰到烦躁不堪的游客,录下了这位丑态百出的闹事者骚扰他们的视频,并将这件事的大致过程发布到了本地论坛上。

刚发布时,绝大多数市民都对这件事持抨击态度,认为这种闹事的行为不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其他市民的不负责,这种人,批评教育都是轻的,应该抓起来拘留几天!

论坛网友们纷纷表示同意。

但很快,与众不同的,自诩“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一批人出现了。

论坛用户a:虽然他来闹事确实是不应该,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确实很可怜。难道我们不应该以更包容的心态看待这件事吗?而且这件事老板做的也不太体面吧,要是我,我就会把自己的知识教给他,互利共赢。

论坛用户b:???活体圣母吗?

论坛用户c:不许你侮辱我的偶像!这叫脑残圣母,不叫圣母!圣母是伟大的,看到有人受苦,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脑残圣母是,看到有人受苦,就叫别人自我牺牲,成全那个受苦的人。请各位谨记,这两个词是有区别的。

论坛用户d:互利共赢……哪里来的互利共赢啊?这明明就是完全利他,哪里利老板了。老板也太惨了,被平白无故闹了一顿,反倒还要被要求免费教给商业对手烹饪知识,活久见。

论坛用户f:呕心,呸。

论坛用户h:家人们!不用跟她吵!

我来摆事实了——那个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出门学习多年汽锅鸡,又在帘城开了多年的汽锅鸡老字号。他那家汽锅鸡店,是半年之内开的,而且,做得特别难吃,跟奚老板的汽锅鸡差十个都富裕。而且,那家店生意一直很差,它的生意差跟奚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止不是因为奚老板开始卖汽锅鸡,所以他的店生意差了。而是相反,因为奚老板家餐馆上新了汽锅鸡,但是奚老板家餐馆很难预订,大家馋汽锅鸡,就只能暂时退而求其次,去吃他们家!

因为奚老板,他们家店最近生意才稍好了点儿。

结果到了他嘴里,就成奚老板抢他们家生意了,大无语了家人们。

这叫什么?这就叫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啊!

论坛用户k:震撼……竟然有这种人?

论坛用户l:不奇怪,你看视频里他那模样。虽然打了码,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有多无赖。

论坛用户m: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无赖到底姓甚名谁,在哪儿开店?

论坛用户n:叫陆泽兴,在三危山下那条商业街再往前一条巷子里开店。

论坛用户o:陆泽什么?

论坛用户p:陆、泽、兴。

论坛用户q:什么泽兴?

论坛用户r:陆泽兴啊大爷。

论坛用户s:陆什么兴?

论坛用户t:陆——泽——兴——!

论坛用户u:你们够了!马冬梅表示很淦。

论坛用户v: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论坛用户w:那么问题又来了,我还没吃过奚老板的汽锅鸡,有没有吃过的老哥跟我说一下,到底好不好吃?

论坛用户x:巨巨巨巨巨巨好吃!

论坛用户y:等等,这不是个抨击坏蛋的帖子吗,怎么最后变成了培养我的竞争对手的帖子?(指抢我的汽锅鸡预订)。

论坛用户z:我发现这事儿很久了。有关于奚老板的帖子,每次都是这种走向,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会变成奚老板家美食的安利帖。

……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奚曦跟在张延卿和夏悟之身后,正在一门心思琢磨等会儿应该先拿哪一种酒,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夏悟之见奚曦表情不好,琢磨了一下,想出个结论。

——奚曦应该是觉得这个时间太晚了,老张闹着要喝酒,指不定要喝到几点,她可能不太愿意让他和老张一起去喝酒。

夏悟之:“那个,眼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然,咱们,就先别麻烦奚曦了,改天吧。”

“那怎么行?!”

“那怎么行?!”

奚曦和张延卿异口同声。

奚曦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她想:嗯!这事儿妥了,看来张老师特别馋我的酒。

张延卿心里想的则是:小奚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当老板的人,有颗七窍玲珑心。我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看出来,我不止馋她的酒,还特别馋那个汽锅鸡了。贴心!

三人各怀“鬼”胎,直到再次抵达餐馆。

有现成的材料,奚曦的烹饪熟练度足够高,不多时,厨房中传出浓郁香气。

汽锅鸡被端到桌上,奚曦又十分大方地端出两坛好酒。

——奚曦出于想单独询问张老师藏宝图事情的原因,暂时请夏老师离开一阵儿。

——张延卿出于想一个人把酒喝空的原因,举双手双脚同意这个提议。

锅盖一打开,那喷香扑鼻的味道,让张延卿咽了好几下口水。酒坛的塞子挪开,浓厚香醇的美味,又一次让他食指大动。

鸡肉嫩滑鲜香,酒柔滑纯净,一口酒一口肉,让张延卿飘飘欲仙,仿佛置身于他找寻多年的、一直没有出现在他拥有的藏宝图之上的九重天凌霄殿。

兴到浓时,张延卿说:“小奚,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寻宝,为的就是能找一个我喜欢的梦想之地。因为这,我还做了许多特别危险的事,没想到,今天在你这儿吃这一顿饭,忽然意识到,所谓的梦想之地,似乎,如果我不去那些危险之地,早就会被我拥有了。”

奚曦听到那三个字,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直白道:“那您介意把您现在持有的藏宝图分享一下吗?”

张延卿愣了一下。

“你,也对这个感兴趣?”

奚曦点头。

“不满您说,我也是……个中二少女。”

出乎奚曦的意料,张延卿意外地很好说话,几乎没再问什么,就直接往口袋一摸,抖搂出来一张羊皮。

——当然了,随身携带藏宝图什么的,奚曦也是万万想不到。

“给你是可以给你,不过,说实话,我到手过不少藏宝图,就这张是最奇怪的,上面什么都没有。或者你再看看,我再去挑一份上面有字的?”

奚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藏宝图看了很久,仿佛要把藏宝图烧出个窟窿。

张延卿:“怎么样?是不是什么都没有,纯粹是一张空白羊皮纸。”

奚曦愣住,露出一副“张老师,你都给我看藏宝图了,为什么还要在言语上驴我”的表情。

奚曦指向那张藏宝图中的一角:“这儿,不就是藏宝地点吗?”

张延卿眨巴眨巴眼,露出一副“小奚,你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情。

“这上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不信——老夏,过来一下!”

等夏悟之过来,张延卿指了指图:“你看到了什么?”

夏悟之茫然:“一张空空如也的羊皮纸?一份留白至%的艺术品?”

张延卿:“你看!”

奚曦更奇怪了:“可上面明明有准确的藏宝地点标注啊。而且,整张图都特别清晰明了……”

张延卿挠头:“难道我喝多了所以眼花了?不会吧,老夏没喝多啊。”

须臾,张延卿忽然感觉仿佛有一只鸟啄了一下他的额头,大脑一片清明。

“你,真的能看到?”

奚曦点头,表情复杂地回答:“嗯,不止能看到,这个藏宝图的地形,恰好就是我们帘城,以及稍微在往外一点儿的其他城市的地盘。藏宝图的藏宝地点……还恰好就是我在帘城与隔壁市交界地方的一片田地。”

张延卿彻底笑了,如释重负,十分大方地将藏宝图交给奚曦。

“看来,它确实就是属于你的,那我就把它送给你,就当付这顿饕餮宴的账单了。”

奚曦激动不已,手都颤了。

张延卿摆手:“哈哈,没关系。如果,你能大方一点,去挖宝的时候叫上我一起,就更好了。毕竟,研究藏宝图这么多年,我还一次宝都没挖过了。”

奚曦大方道:“那这次挖宝就交给您吧!”

——反正她不在乎挖宝的过程,只在乎最终道具。

两人挑了个凉快的天气,一同前往奚曦那片田地。

巧的是,藏宝点的位置,刚好在两片田之间,如果挖宝,不用担心任何损害任何作物。

张延卿更觉得稀奇了,认为奚曦是个命格十分特殊的天命之子,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延卿挥动提前准备好的镐子,开始刨地。

这一刨……就是半上午。

即使是他这种身板,也累得够呛。

张延卿擦一把汗:“这挖宝,可真不是人干的活,累死我了。”

“那我挖一会儿吧,您歇会。”

张延卿点头,递给奚曦,奚曦就着那深坑边缘,抬起镐子一刨。

一颗亮晶晶的黑色石头从中滚落出来。

奚曦:……我就是随便一刨。

张延卿:……

“看来,这种事果然还是要看命啊。”

奚曦捡起那块黑黢黢的石头。

比起石头,说是宝石更贴切些,遮住阳光时,它就是一块颜色浓重的黑色石头,但在阳光下,它熠熠生辉,甚至可以从表面看到七彩色散。

硬要加一个形容词,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了。

奚曦脑洞莫名一歪:难怪甲方们都喜欢要求五彩斑斓的黑,莫非,就是因为宝贝也是这个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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