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从未接触过武道,但架不住他天赋出众,又与妖族征战数十载,他武技没有章程,但眼光却极其毒辣,攻击预判特别厉害。
应对宣宁的招式,长寒正是凭借这种预判与眼力,再辅以自己施展经验进行闪避。
这场切磋,一直持续到傍晚。
如果起初半个时辰,宣宁还是本着切磋的心态为主,那么之后她已经陷入武道顿悟,招式诡谲、手段莫测。
就连长寒都有种棘手的感觉。
因无法预测到宣宁下一招的变化,他很难恰到好处去应对,既挡下来,又不伤人。
宣宁耗到自己全身没有力气,方才从武道顿悟强行清醒,随着理智回笼,她身体重心不稳,眼看要摔在地上,她自己反倒没什么惊慌之色。
这武馆地面铺的是特殊材质的地板,结实,却又不会砸伤人,就算跌倒在地上,也没多痛。
长寒不知宣宁心想法,他见人平衡失控,下意识靠近,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让人平稳地坐在地上。
宣宁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长寒,笑了下道:“多谢右相大人。”
“我名,长寒。”长寒扶着宣宁坐下后,他收回手,在离她半米的位置顺势坐下,主动介绍自己。
“右相大人是大荒朝的顶梁柱,我既是府上武师,喊右相总归生疏了些,往后称呼公子,公子以为如何?”
宣宁不确定长寒是不是想让她直呼其名,考虑现在的长寒并没有修真界记忆,她还是决定稳妥些。
“宁宁,可直呼我之名讳。”长寒注视着宣宁,认真说。
他知道自己心意,公子那是主仆的称呼,对他而言,还不够亲近。
宣宁看着谪仙之姿的年轻师尊,愣了下,直呼名讳?
说来宣宁与长寒认识也有许久,她以往都是以师尊称呼,还从未直呼其名。
宣宁张了张嘴,想试着喊喊,结果看着长寒这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她脑子里又浮现当初在剑宗时,长寒说要重新收她为亲传弟子的话……
“我……”宣宁下意识想要拒绝,她心里总有种不尊师长的忤逆感。
注意到宣宁脸上的不愿,长寒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他执拗道:“我不喜欢听你叫我右相,也不喜欢听你喊公子。”
右相太生疏,公子,也不够亲近,长寒不想自己在她眼里,只代表着一个身份象征。
“其实……”宣宁面露挣扎,小声说:“我师尊跟你的名字一样……”
长寒:“……”
他万万没想到宣宁不愿喊,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师尊是师尊,我是我,你若分得清,便不会有不敬之意。”长寒视线紧盯着宣宁,一脸坚持道。
宣宁很想说一句,你俩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一个活在当下,一个活在过去。
“长……师尊!”
宣宁也知道再解释下去,事情没法圆回来,她尝试调动声线,刚喊出第一个字,便有些卡壳,舌头一打结,师尊二字脱口而出。
长寒呼吸一凝,视线带着探究之意,“我与宁宁的师尊,长得很像吗?”
“不,不像,长,长寒……”宣宁连忙摇头,硬着头皮喊出师尊的名讳。
“嗯,今日于武道修行,我受益匪浅,宁宁的书房里有很多武道典籍,我打算借阅一二,可以吗?”
长寒很快转了话题,他怕再聊师尊这个事,自己会埋进醋缸里泡一晚上。
“可以,这当然可以。”
宣宁连忙点头,这就是你花钱买的啊!怎么可能不可以!
别说借阅,就是全搬走,宣宁都没有二话可说。
长寒视线微垂,落在宣宁怀里露出半截的信纸上,明知故问:“此物是什么?”
“这个吗?”
宣宁低头把怀里的信纸拿出来,方才切磋时她顺手放在怀里,经过数个时辰的折腾,这信纸已经被汗渍打湿,又软又皱。
“这是武道修行的前期计划,不过右……咳,你的武道天赋很高,这计划需要更改下。”宣宁在称呼的时候,眼神有些游离与不自在。
“宁宁,我也是直呼你的名字。”长寒语气放软,有那么点小委屈,他好倒霉,为什么会跟宁宁的师尊撞名字。
宣宁:“……”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宣宁有些头大,小声念叨,“就算要直呼名讳,也得给我点时间准备啊。”
对着师尊这张年轻的脸,直呼他的名字,宣宁真有种当面大不敬的忤逆感。
“那宁宁明日能喊我名字吗?”长寒对称呼莫名地较真,他希望自己在宁宁眼里,是一个人,是长寒。
“明天,应该可以。”宣宁一听能宽松一天,思索几息后点头说道。
“嗯。”长寒尾音上扬,视线落在宣宁手握着的信纸上,开口道:“我想看看这上面的计划。”
“看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里面的内容我肯定要做出修改,不能代表最终的修行计划。”宣宁把信纸递给长寒说。
长寒轻轻颔首,伸手接过这封湿软又遍布折痕的信纸,动作轻柔地展开。
上面苍劲又柔和的字迹,瞬间抓住长寒的目光,让他视线难以挪动。
长寒看得比较入神,宣宁坐在地上恢复些力气,他视线眺望武馆细格窗外。
武馆外,天色近黄昏。
那红霞裹挟着云层,铺满半个苍穹。
宣宁思绪扩散。
原以为接下来的三五年,她都需要把时间放在打听右相大人与费尽心思接近他上面。
谁料自己这次进入遗迹还不过十天,已经跟长寒离得很近。
预定计划的进程,一下子被拉到百分之九十,让宣宁肩上压力骤松。
想到书屋那一堆武道典籍,宣宁嘴角下意识翘起。
一边看武道典籍,一边刷长寒的好感度,一举两得,简直妙极!
“天色晚了,我们明日再论武道吧。”长寒将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看过一遍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原样折好,放回自己怀里,压下紧张感,佯装神色如常地对宣宁说。
“好。”
宣宁回过神来,立马点头。
长寒已经主动站起身走出武馆,或许是担心被宣宁叫住,他步伐有点快,很快便走得没影。
宣宁目送着长寒匆忙的背影,只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回到独栋别院,宣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封信纸还在长寒那。
不过当时宣宁给他看的时候,已经说过会作出修改,他应当不会当真。
信纸上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她都记在脑海里,复制一封只需耗些墨水,宣宁省掉要回来的想法。
路过书房时,宣宁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沾染的些许灰尘,她有些不适应。
修为没被压制的时候,宣宁身上别说出汗,就连灰尘,都很难得。
即便有,只需掐一个小法决解决。
随着她修为被压制,灵力不能动用,汗渍黏在身上,这倒是个麻烦事。
宣宁想到后院的浴房,她又看了眼书房,只能遗憾收回目光,先去一趟浴房。
独栋小院的浴房里建造的是一座小型浴池,经过打磨的青矿石镶边,外观偏圆,出水的是精雕细琢的鱼类。
宣宁探过水温,见是温热的,她转身在浴房的衣柜里寻找衣物。
独栋别院平日有婢女打理,衣柜里的亵衣都是成套的,还有适合居家的裙裳外衣。
冰兔循着气息来到后院,看着灯盏亮起的浴房,连忙往后退,直到退进前院草丛里,连后院的门都见不着,才作罢。
宣宁沐浴之后,换上新的衣物,离开浴房穿过后院,径直走向书屋。
今晚宣宁不打算彻夜研读武道典籍,她一头秀发绞去水渍后,只是用梳子略作打理便披在肩后,打算等它自然风干。
书屋开门的细微动静惊醒草丛里的冰兔,它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探出一个小兔脑袋,视线落在宣宁的背影上。
宣宁随手关上书屋的门,走近书桌。
打算趁着晚上,尽快把新的武道修行计划书写出来。
武馆里的切磋,让宣宁确信长寒真的不通武技,好几个她布设的小陷阱,长寒都没有反应过来。
若是擅武道者,绝对会下意识钻进她的陷阱里,且自己毫无所觉。
冰兔悄然跃上窗台,透过窗户间隙关注着宣宁研墨书写的动作,她一头秀发披在肩后,更显气质温柔。
新的武道修行计划写到一半,宣宁手细笔停下,她手肘抵在书桌上,手掌扶着侧脸,一缕秀发散在宣纸上,发丝间的湿润很快让宣纸呈现浸透感。
宣宁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伸手把秀发撩到耳廓后方,她视线紧盯着宣纸上已经写出来的内容,斟酌着接下来该如何书写。
思虑再三。
宣宁都觉得当前方案并不完美,她从木椅起身,走出书屋,站在廊道上恰好有夜风徐徐吹拂而来,带着凉爽的冷意。
“好舒服的夜风。”
宣宁下意识感叹了句。
在宣宁起身之时,就已经飞快藏在丛草里的冰兔听见后,悄悄施展灵力,好让这场夜风持续久一些。
夜风吹拂委实舒服,宣宁被吹得昏昏欲睡,她之前思虑的问题,随着心神放松,渐渐产生另一个方向的思路。
宣宁轻闭眸子没有急着回书房记录,而是打算等这场夜风过去再说。
宣宁等啊等,等夜风结束。
冰兔等啊等,等她回书屋。
一人一兔,目标相悖,反倒僵持了下来,宣宁没有穿衣,亵衣外仅披一件外衣。
夜风越吹越凉,她虽有所察觉,但还不至于冷,夜风吹拂着还是很舒服。
就是宣宁手掌与脸颊有些冰凉。
宣宁坐在檐下的阶梯上,迟迟不回书屋里,她眸子轻闭,看起来一副困顿模样,冰兔看得有点着急,很想劝她回卧房睡觉。
外面哪有房里舒服。
“这风好冷啊……”
一个路过独栋别院的婢子在廊道打了个颤,冰兔感知范围本就大,又因要操控夜风,感知范围更加辽阔。
对于夜风温度,冰兔自己是无所觉的,宣宁也没有说过冷,如今经人评断,冰兔心更加担忧。
夜风突然戛然而止。
宣宁吹得正舒服,被这么一打断,不由皱了下眉,她轻叹一声,站起身正打算回屋。
冰兔只是长寒一缕分神,因情绪过于复杂,此刻脑子浑浑噩噩的。
在听到宣宁的轻叹后,这带着凉意夜风又徐徐吹起,他不愿让宣宁失望。
宣宁停下步伐,又坐回阶梯上继续吹风,同时在脑子里思索武道修行计划。
然宣宁还没思虑多久,披着一件雪白薄裘的长寒趁着夜色,来了独栋别院。
“右……你,怎么来了?”宣宁注意到长寒,称呼的时候结巴了下,有些诧异。
“之前的宣纸落在我这里。”长寒走近宣宁,他眸子微垂,遮住眼底那不能保存的遗憾,握着信纸的手掌从薄裘探出,递给宣宁。
“这……”
宣宁没想到长寒会因为这信纸特意跑一趟,她愣了下,伸手接过。
“夜风冷,不要久吹。”长寒视线注视着宣宁,说出自己的主要目的。
“还好,我觉得不冷。”宣宁没觉得冷,但凉确实有一点,她语气轻快。
“不冷?”长寒不予置否,他伸手递到宣宁面前,垂眸道:“要试试温度吗?”
“真的不冷。”
宣宁不太想握手试探温度,但长寒迟迟没有收起手的意思。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浪费彼此时间,宣宁无奈下,还是伸手触碰他的手掌。
两人手掌相触,互相都愣了下。
宣宁觉得长寒的手掌太烫了,有点像冬日的火炉,而长寒则反之,他觉得宣宁手掌温度冰得吓人。
“是你手……”对上长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宣宁正要解释。
结果长寒二话不说,他用另一只手解下自己肩上的雪白薄裘,不由分说搭在宣宁身上,并帮她认真系好。
“披上薄裘,夜风想吹多久都可以。”长寒居高临下,脸颊与她不过一掌距离,声线低沉而温柔。
宣宁蓦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