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哪里吃过这等好物,水汪汪的大眼睛便有些移不开,但孟茯没点头,她也不敢伸手去拿。
孟茯见三妹的表情,哪里还用想,只怕是没吃过,按理自己不该让她随便接人家的东西,可惜又不忍她这可怜模样,便允了,“快谢谢先生。”
三妹欢喜地道谢接了糖,却没自己吃,反而是递给孟茯,“您吃。”
孟茯对上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心都快化了,“我是大人,我不吃糖的,既是先生给你的,你便留着自己吃。”
可三妹仍旧没自己吃,转头望家里跑去,可见是要分给兄长们。
孟茯见沈先生这会儿得空,想着要入学了,便托他给大壮二强取字。
至于三妹的名字,她瞥见那池塘边的萱草。
萱草的花语是忘却一切不愉快。
叫萱儿便好了。
至于大壮二强,因姜家这一代字辈是若,所以沈先生便给他兄弟二人取了若飞、若光。
若飞取自木兰辞‘关山度若飞’;若光则是出自南朝诗‘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
孟茯其实之前大致看过这本小说,对于时代设定有一定的了解,类似于南宋,但却叫做大齐,所以大齐以上的历氏,与自己那个世界的吻合的,这些读物古籍也是有的。
但从大齐,也就是宋开始后的人文历史,便都没了。
大齐与金国东沿曲水,西以双燕关为界。
大齐又与夏国、辽国、南诏为并存政权。而大齐偏于曲水以南,经济与诸国相比算得上是发达的,科技较高,对外发展程度也不少,只是可惜这军事能力比较软弱,政治上颇有些无能。
与辽人开战,来来回回七八次求和仍旧没成,终是开了战,可这要上战场的紧要关头,征兵檄文才慢吞吞下来。
沈先生朝着打谷场方向看去,那头被一排枝繁叶茂的桑树当着,是瞧不见光景的,却能将那怨声载道听得清楚。
“战事一起,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个世界虽然已南宋为背景,但是原作者对大观描写不多,只着重于情爱。
所以孟茯也不知,未来这大齐将如何,到底是败给辽人,还是被金人趁机夺走这如画江山么?
那头的怨声里,有着从县里来的衙役高声与乡民们说什么国仇家恨,她听了些许,忍不住叹道:“兴亡皆是百姓苦,打什么仗,谁做皇帝我们底下的老百姓才不管,可吃饱穿暖就是了,他自己说的那些民族大义,只怕自己也不信的。”又鞠身朝沈先生道谢取字一事。
沈子房颔首与她送别,只是一直紧握着的书本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他也想要去战场之上,尽自己绵薄之力以保百姓安宁。
可是朝廷重文轻武,庸官当道,皇帝不政,底下的人就算是拼尽了性命又如何?到时候上头轻飘飘一句议和,所有的鲜血都白白撒在了沙场。
从前不都这样么?不过他想着如今朝廷的局势,只怕这一次是打不起来的。
因此倒也没多为这些村民们担心。
不然就他们这样的,不曾训练一日,便被赶鸭子一般推到战场上去,只有送命。
想着刚才孟茯的那话,兴亡皆百姓苦,她倒是看得透彻,只是上面那些人,什么时候才晓得真正体恤百姓子民们呢?
正想着,听着孟茯家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扭头望过去,原来是几个孩子得了新名字,高兴地在院子里跳呢。
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疼痛。
孟茯看着几个孩子欢喜,只觉得到底是孩子,天真无邪的,不过是得了个新名字,便好像是得了全世界那样开心。
这样容易满足的好孩子,怎么能叫他们走上以后那炮灰的路呢?
所以孟茯越发下定决心,不过将来如何,自己都一定要好好扶持他们走正道。
不过想的时候意气风发,看着这才几日,家里装粮食的大缸就挖出一个坑,不免沮丧起来。
一个人一年得吃三百多斤粮食,自家四口人,那得一千多斤,若飞若光更是在吃涨饭,自己不能在他俩身上节省。
不然以后影响发育。
可是萱儿也不能叫她饿着肚子,自己又是家里现在的唯一劳动力,也不能不吃饱?
左右都没法节省粮食,可自己这点月钱,似乎也不够。
一时想起白天族长说自己是延续祖上医德,所以擅长妇科千金,替人帮忙罢了。
所以她完全可以继续做老本行,尽量少给人接生不就好了?
何况妇产医生也是给人看病的,接生的活儿一般不都是助产士么?自己事实上也没亲自接过几个,主要还是负责孕妇的身体状况。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延续这点小小的医术,给女人们看点难以启齿的杂症。或是以后有人生产愿意找自己,也可在旁边指导接生婆们。
最起码是有些用处的。
反正不做接生婆,不影响孩子们的名声,便好的。
叫她去跟这个世道抗衡,完全没有必要。这是一本书,作者已经将产婆的身份地位写死了,自己改变不了。
能改变这几个孩子的命运,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所以不如老实夹紧尾巴苟且偷生。
有了这个打算,孟茯决定明日将祖父留下的医书捡起来翻看翻看,采些常用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着自己反正是有底子在的,当初学的也是中西医,后来专攻妇科,毕业后的医院产科儿科没分开,她又被迫学了产科,进修了一段时间。
而且妇科中药方也看了不少,应该能用上。
心里有了打算,不至于像是之前那样心焦,脸上的神情也开朗了几分。
傍晚的时候,孟茯去池塘便赶鸭子,遇着秋翠,闷闷不乐的,可见是因为征兵的事儿。
秋翠见了她反而羡慕起来,“你这也算是运气好,姜老大死就死了,你和他没半点情义,可我家石匠真上了战场,我心里挂记得紧,又怕他有个一二三,以后可叫我跟两个娃怎么活啊!”
说着,竟要哭起来。
孟茯连忙劝,“凡事往好的想,做人当是乐观一些才是,这一辈子担忧的事情七七八八,可最后真正发生的,百分之十不到。”
秋翠抹着眼泪,“照着你这样讲,我岂不是要想着他上了战场,回头还挣了个将军回来,叫我做将军夫人不是?”
“那也行,反正想这个开心,又不花银子。”
秋翠被她逗笑了,擦了眼泪刚要说什么,见着前面草亭里的沈先生,连忙拿手肘碰了孟茯一下,“你瞧,看沈先生这背影真好看,唱戏的那些人扮的神仙还不如他像,就是可惜了。”
可惜了那张脸,生得也俊,偏被黑乎乎的胎记遮了大半。
想来他也是因为这张脸,遭了仪容不整,不得参与科举罢了,可惜了这样的好学问。
孟茯顺着前面瞧去,只见沈先生背对着她们俩,翩翩白衣于这夕阳的暖风里猎猎而起,墨发飞扬,身前便是那碧波塘水,倒映着天边火红色的夕阳。
他整个人就好像是踩在那夕阳红云里,立刻要随着这暖风飞去一般。
可不就是像神仙嘛。
不免也有些惋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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