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变乱的幕后黑手,不出预料,的确是祖大寿、吴襄一伙子辽西将领,正是他们的推动,才有了这一次规模浩大的兵乱,而其目的,不外乎是阻止‘退守山海’政策的执行。
当然,另一个目的也可能是示威,毕竟皇帝以辽饷的名义挪用大笔银两后,辽东就再也没得过朝廷多少饷银。
这么一大笔钱就被皇帝吞了,这些嗜钱如命的家伙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们不弄出点动静才怪。
“辽西将门,呵!”朱由检冷笑一声,继续翻看后面的卷宗。
这些都是王承恩带人在一线得来的最真实的情报,清晰无比的反应了辽东的局面,有了他们,朱由检才能对辽东有个详细清晰的了解,而不是雾里看花,全凭着文臣的奏章来看。
将门这玩意,从朱元璋定下世袭武职之后,就逐渐开始形成,不过明初的将门和明末却截然不同。
明初的将门是指勋贵那一块,只不过在土木堡之变后尽没,之后唯一能勉强称得上的,也就是云南沐家。
而之后将门的形成,则和卫所的世袭制有关,多出自九变,因为那里面临着蒙古的威胁,经常有战阵,有压力就有动力,一代代承袭军职厮杀下来,将门就这样形成了。
然后,家丁制度的盛行,让将门壮大起来,或者可以说,家丁制度,就是将门暗中推波助澜推广开来的。
这是一个将公家军队变为私军的过程,吃空饷养家丁,以公家钱养私军。
在大明,将门有很多,李、麻、尤、杜等十多家,但真正有名的还是李家李成梁,而这个人,也是大明辽东之祸的罪魁祸首。
大家众所周知,奴儿哈赤曾经就是李成梁的家奴,其实质就是家丁,而在这之前,奴儿哈赤亲娘死了,他爹另去,而他自个则被后娘赶出家门,托庇在李成梁麾下。
而当塔克世也就是奴儿哈赤的父亲死了之后,李成梁窥见机会,以自己的势力,将奴儿哈赤扶上了建州女真首领的位置,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
自此之后,建州女真一发不可收拾,实力逐步壮大,乃至有辽东之祸。李成梁家奴这层关系,真的是一件无敌铁甲,正是因为有了它,建州女真才能度过最初的艰难期,甚至打赢了萨尔浒之战。
而目前被朱由检调查的祖大寿、吴襄,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发家的,其根底也是承袭自己李成梁。
当年李成梁号称八千家丁镇辽东,这股力量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就连此时开镇东江、在皮岛隐隐自立的毛文龙,早年也在李成梁麾下任职,他带去皮岛的最初力量,也是承袭自李成梁。
崇祯初年辽东的局势,便是这三股同出一门的势力在不断争锋,而其中,女真最强、辽西将门次之,东江镇最弱。
随着朱由检不断深入,结合早年间宫中的一些档案,辽东的局面第一次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很多历史不曾提及的细节也一一浮现。
“李成梁,你还真是个人物啊!”朱由检深深的感慨着,所谓一人乱国,不外乎如是。
亲手埋葬大明者,不是野猪皮,不是黄太吉,也不是李自成,而是宁远伯李成梁。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无妄的想法,朱由检接着看下去。
随着女真和大明的不断战斗,最先被击垮的,就是大明在辽东的统治,或者说是文官统治集团在辽东的崩溃。
大量的百姓和物资被女真掳掠而去,然而女真人数稀少,无力统御上百万的巨量人口,于是只能讲这些百姓以超高的密度聚集在一起,实行严格的看管。
大量的土地就此抛荒,不是女真不想要,而是无力占领。
然而,高密度的人口聚集,就是农业的崩溃,女真无力养活这么多人,他们不断压榨汉人,在有限的土地上耕作,然而产出却不够如此巨量人口吃用,因此才有了大量汉人的逃亡。
这些人没有被大明重新纳入统治之下,而是成了辽西将门的农奴,为他们耕作,为他们创造财富。
文官力量的衰退,造成了辽西将门的崛起,他们占据女真人无力控制的土地,收纳女真逼迫的逃人,于是一个控制大量土地和人口,手中又有军队的怪胎便逐渐成型。
而这个怪胎,在历史上有着非常典型的先辈——唐末藩镇。
为了维持住这种局面,便有了‘辽人守辽土’政策的出台。辽西将门们一边占据着辽东最为肥美的土地,一边又从中央朝廷获取巨量的物资饷银。
为什么辽东一年屯田收入仅仅只有十八万两?因为那是朝廷能控制的土地的收入,其他的全都被辽西将门中饱私囊了。
至于每年五百多万的辽饷,更是成了辽西将门和东林党的瓜分盛宴,从上到下,从中央道地方,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瓜分链,真正能用在辽东防卫上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而提出‘辽人守辽土’政策的袁崇焕,则是和辽西将门勾结之人,他用将门的钱升官,升官后又推动有利于将门的政策。
因此遍读明朝史料,你会发现袁督师根本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东林掌权他就依附东林,是孙承宗的好学生,阉党掌权他依附阉党,给魏忠贤建造生祠。这个操作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其实非常正常,因为他的屁股坐在辽西将门那边。
而被后世无数人视为肱骨的毛文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袁崇焕在杀毛文龙之前数落的十二该杀,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冤枉毛文龙。
然而,袁崇焕终究是矫诏,他杀毛文龙也许是狗咬狗,但程序不公正,然而面对辽东乱局,历史上的崇祯依然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便是国无良将,只能倚重私人的悲惨局面。
看完这些卷宗后,朱由检久久无语,无数种想法在他脑海中不断翻腾,最终汇聚成一个想法。
练新军,建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