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衡心像是被捏住了一角，狠狠的酸了一下。
夜色深重，房里的灯光晃了下，有限的亮光隐没了关衡的表情，他在阴影中强忍着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想多了解一点，他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却从来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因为太珍视了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黎淮。”关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怎么可能没有尝试过......与你有关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想了解。”
“想知道你的过往，想了解你的圈子，也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只要是你愿意说的，愿意让我知道的，我没有什么是不想知道的。”
关衡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我不过是......不想你为难，不想你觉得不自在。”
房间里安静极了，诺大的落地窗只拉了半边窗帘，城市的夜色透过玻璃漫了进来。
暖光灯开了一半，懒散地洒在每个角落，关衡半张脸都没在柔光里。黎淮深深看着他，将他眼里的无奈、急切，不显山不露水却早已悄悄泛滥开来的暧昧都看了个仔细，再确认清楚，才默默转移了视线。
“我没有不自在。”黎淮抬头往窗外看。
这个季节总是多雨，密集的水珠打在玻璃窗上，似乎越下越大，吵得人静不下心来。
“有糖吗？”黎淮说。
关衡从兜里掏了两颗递给他，“嗯。”
黎淮拿了一颗剥开放进嘴里。
“......我都看到了。”黎淮斟酌地道。
关衡剥糖的手指微顿，眉头飞快的蹙了一下，却依旧保持平静。
“决赛前，后台休息室......你跟arin大吵了一架。”黎淮缩了下肩膀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搓了把脸，“为什么吵，吵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
灯光下关衡眸光幽暗，他往后靠了靠，胸口微微起伏。半晌开口：“如果我没算错，去年总决赛的时候你应该还在留学。”
关衡偏头凝视他，“你去现场了？”
“去了。”黎淮从手掌中抬起脸，苦笑，“你的比赛......我每场都在。”
关衡愣住了，片刻后喉间哽动了下，没说话。
黎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打假赛。”
关衡心里仅剩的一点心里建设崩塌了。
从那场争吵到现在，关衡从来没有过太大的情绪起伏，不是无所谓，是他一直绷着，绷得太紧，直到退役了都还给对方留了体面。
多少次偶然提起，都会让他恶心反胃。
出道以来陪伴了彼此三年，一起并肩拿下了无数荣耀，他视作亲人的队友，竟背着自己私下跟别人做着背叛战队的勾当。
从世界赛开赛的第一局开始，arin的状态就在持续下滑，关衡私下给他做了很多心理辅导，替他纾解压力，直到走上半决赛赛场那一刻他都没有怀疑过。
直到半决赛后半场，因为arin一人的配合没有衔接好，出现了以他的水平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失误，战队差点葬送，关衡第一次闪过了那个念头，不过也就一瞬，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把所有的专注都放在了赛场上，力挽狂澜挽回了战局。
偏偏下场后，撞见了本不该出现的77c俱乐部老板黎鹤，和身边因惊吓过度脸色泛白的arin。
哪怕那一刻，他依旧没有相信，关衡脸色黑了下来，“跟我回休息室。”
休息室里，arin浑身脱力，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关衡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了：“说吧，他找你做什么？”
arin苦笑，没有给关衡留一点替他解释的余地，认命道：“你不是猜到了么？”
关衡大概活到现在，脑子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空白过。
黎淮呼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身边脸色泛白的人身上，关衡眉头轻皱，灯光淡淡的扫过他微红的眼底。
黎淮的心沉了下来。他就知道，这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吧。
关衡当时脑子一片混乱，表面无比冷漠，转身打算出门找姜年，被arin死死拦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身后的广告牌好巧不巧的落了下来......
“你躲过了牌子，手腕却砸上了旁边的洗漱台。”黎淮声音越来越低，呼吸略重带着颤音，“广告牌恰好砸在了你的休息位上......”
“如果你当时坐在那里......”黎淮咬牙看他，眼睛已经红透了，“还需要我帮你回忆么？”
“当时为什么不去医院？”
关衡双手撑着额头，十指骨节泛白，“离比赛不到十分钟了......”
黎淮心里堵得慌，说不出半句话。
离比赛不到十分钟，当时的手几乎快没知觉了，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关衡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只手，以后还能碰键盘么？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场比赛，万一以后，真的没机会了呢？
当时的sg，离总冠只有一步，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比赛结束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手上的痛感百倍袭来。为了避免外界猜测，他强忍耐着领了奖，微笑着说了短暂的感谢词，在千万呼喊声中谢了幕。
下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调休息室的监控，却扑了个空，监控已经被人调走了，连底都没留。
姜年知道他手受伤后抹着眼泪把他往医院送，一送就是两个月。
而他手受伤的原因，姜年到现在都相信是他不小心脚滑撞上了洗手台。
直到后来黎鹤打电话跟他谈判，想要高价签走arin，想要他手里的监控视频，他才后知后觉发现监控原来不在黎鹤手里。
关衡默默的看向黎淮，不得不猜想，“监控是你调走的么？”
黎淮并不否认，“是。”
那时的黎淮，听了家人的话乖乖出国留学，一家子人都十分欣慰。黎鹤虽然并不喜欢黎淮身上那股子叛逆劲儿，但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又有了改邪归正的倾向，并替他瞒着家里偷偷给了他总决赛的门票，还是特殊的后台工作人员门票。
世界赛期间黎鹤怕他出事处处带着他，形影不离，他打什么电话，见什么人，黎淮都清清楚楚，他比关衡更早撞破他哥和arin的勾搭，早在第一场比赛时内心就备受煎熬。
黎淮无数次假装无意间经过sg的休息室，目光不止一次穿过人群落在关衡身上。
那几场比赛，其实并不难看出arin的状态不对，但是每场比赛，都有关衡和另外两名队员在决赛圈力挽狂澜，因为实力够硬，arin从中的故意失误并没有影响战局。
也就是这样，导致黎鹤更加急迫，私下跟arin见面越来越频繁。更可恶的是最后一场总决赛前，arin见形势不对，临时变卦，黎鹤才气急败坏跑到sg战队地盘找arin，被关衡撞了个正着。
黎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终于忍不住想给sg报个信，临上场前十分钟，从77c休息室跑了几个长廊一路赶往sg休息室，赶到的时候却晚了一步，姜年和其他队员正有说有笑的往休息室里走。
再出来时黎淮却一眼就看出了关衡和arin之间的气氛不对。
为了验证猜想，他上监控室调了视频。
在之后的日子里，黎淮每多看一遍那个视频，就多一分想砍了arin的心。
关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腕骨，心里有些酸疼，“视频看了很多遍吧？”
黎淮强忍着喉间的梗痛，平静地点点头，“......嗯。”
关衡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只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扎了很多下，难受的紧。窗外的雨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凉风透着半合的窗往里飘。
关衡的那些总在不经意冒出头的冲动就如春末的风雨，停了又起，连绵不断......
“黎淮。”关衡从阴影中抬起头，透过灯光看向他，“能给我一个理由么？”
你做这些的理由。
黎淮眼睛生得极好看，不笑的时候又冷又傲，每每垂眸时又显得乖巧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可每当他抬起眼看向关衡时却总似乎有万千的情绪，隐忍又灼热。
是关衡无数次想去探究却又匆匆止步的温软。
说到底，那些无意间冒出头的暧昧和别样的情绪不过都是他一个人秘而不发的心思罢了。黎淮不想听的，他就不会去戳破。
他只是想，稍微的，哪怕是极其渺茫的希望，稍微的碰一下也好。
黎淮眸光漪动，不到四月的天，却不知什么时候额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着关衡沉默了许久，久到关衡轻轻篡着糖皮指骨都泛起微红，心跳早已乱了节奏，却在关衡再也难以抑制纠缠的情绪想要靠近时别过了视线。
关衡鼻息有些重，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恍然回过神来，喉间动了下，克制地往后靠了靠。
“我有一个朋友......”黎淮目光瞥向了窗外，语气平静，“一直很喜欢你。喜欢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