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下楼的时候安之才发现楼下大门紧锁着,怎么也打不开,她一阵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钥匙。
安之颓然坐在地上,抹了下眼睛,而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往上看了一眼,然后连忙起身跑回了二楼,走到了连通一楼的一体窗前,拉开了窗帘。
夏天的雨来轰轰隆隆,去得悄无声息,刚刚的大雨停了,空气被洗净,却湿漉漉的。
抬眼望去,最东边的云层层层叠叠,透着红色,强烈的光从云层狭小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万丈光芒,耀眼夺目。
光芒聚集处,是希望升起的地方。
安之缓缓推开了落地窗,赤着脚,迎着光芒一步一步向前,拽紧了手里的户口本,闭着眼一跃而下。
坠落之际,带着凉意的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失重感和那天被时怀瑾突然抱起的感觉很像,只是失了他怀里的温度。
“我下次还能来找你吗?”
“嗯。”
他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了。
……
******
时怀瑾昨晚一整晚没怎么睡好,暴雨将至,雷声滚滚,吵得人不能安眠,母亲何风眠和安之的脸交替出现在睡梦中,一直反反复复。
一下是何风眠离开那天的场景,一下又切换到瑜安之看他的眼神。
清晨,他早早地醒来,天色还未全亮,视线一如既往,依旧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但时怀瑾已经习以为常。
伸手打开灯,时怀瑾靠在床上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五点不到,凌晨时分入睡,到拂晓之际醒来,他断断续续拢共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不到,但却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梦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让人烦躁,时怀瑾干脆玩起了手机,准备看视频打发时间。
手快于脑子,打开了《舞至心尖》的第一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之已经跳完了一支舞。
以往看到这里,时怀瑾就会退出看下一期,但这次,他鬼使神差地继续看了下去,还打开了弹幕。
台上惊呼声阵阵,全场掌声如雷鸣,安之立于舞台中间,一脸平静,无一丝波澜,额间的薄汗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红润的心型唇微张着,微微喘、息。
弹幕一排排自她头顶拍着队滑过,速度快到让人应接不暇,有人在询问安之是谁,也有人科普。
国内知名舞蹈家石忠言突然起身,转身面向观众,神情激动,声音昂扬:
“在这里我不得不跟大家隆重地再次介绍一下,瑜安之,著名的古典芭蕾舞蹈家,也是国内的大满贯艺术家。”
“年纪轻轻,舞龄却是所有舞者中最长的,两岁就开始学习基本功,二十一年的坚持,绝对是出于对舞蹈的忠诚。”
坐在他旁边的夏韵接过话题:“的确是。”
“但我比较好奇,安之老师,据我所知,您学习的是芭蕾,为什么古典舞的基本功也如此扎实?”
在他们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安之已经喘匀了气,她对着镜头淡然一笑,启唇吐出四个字:
“因为喜欢。”
言简意赅,轻描淡写地将自己这么多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孜孜不倦的努力归结于“喜欢”二字。
“喜欢的力量的强大的,不过成就和努力一定是分不开的,优秀的芭蕾舞功底恰恰给古典舞带来了更大的力量。”
……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能跳出那样一支动人的舞,努力又岂是这寥寥几语能表述出来的。
时怀瑾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点,拉到十九分三十五秒安之说“因为喜欢”四个字的时候,然后点击暂停。
视频里,安之正对着镜头,时怀瑾能看到她眼里的光。
热爱,是藏不住的。
时怀瑾盯着这双漂亮的眼睛看了很久,却怎么也和梦里那双眼睛对不上。
梦里瑜安之看他的眼神里装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像是有很多很多想说的事情。
但却找不出具体的语言来描述。
那是一潭很压抑的死水,却又挣扎着一丝生机,有什么东西被压在最深处,滚动着,翻腾着,却又被她云淡风清的压下。
他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能沉默地向他发出一种讯息。
一种求救的讯息。
但时怀瑾觉得不应该这样,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就应该像视频里的一样,跳出让人心动的美丽舞蹈,浑身发着光。
她应该是舞台上耀眼的舞者,那种自信和美丽不应该消失。
他的母亲何风眠曾经也是舞台上发光的人,在舞台上总是活力满满,热情十足,婉转的歌声让人动容,脸上也总是带着微笑。
可父亲说,她不开心。
后来,母亲在舞台倒下,再后来,她退出了舞台,也退出了他和他父亲的生活,和另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父亲说,那是因为爱。
爱,是藏不住的。
……
下一组是伦巴,音乐声很大,热带风情性感火辣,尖叫声震得人耳膜难受,时怀瑾回神,按下了暂停,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后,他才收回视线,切进了微博,开始翻找瑜安之跳芭蕾舞的视频……
一个换一个,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累。
医生反复叮嘱过他不能过度用眼,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他也一直遵守着,今天却破例了。
刷完所有视频,天也全亮了,时怀瑾揉了揉眼睛,关了灯,扔开手机朝浴室走去。
洗完刚推开浴室门,时怀瑾就听到一阵拍门声:
“嘭、嘭、嘭”
声音大,且密集。
会在大清早这么暴力敲他家的门的人除了时穆之外,大概也没别人了。
一夜没睡好,脑子里闷闷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受不得吵。
太阳穴一阵突突地疼,时怀瑾蹙了下眉,随手扯过一旁的干毛巾,在头上擦了两下,阴沉着脸,裸着上身,赤着脚慢慢吞吞的走到大门边,半靠在墙边抬手拧上门把,用力一把拉开。
毛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未干的发梢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顺着脖颈往下淌,聚在深凹的锁骨处。
“你有……”
时怀瑾不耐地开口,刚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
低下头,锁骨处的水往下流,顺着人鱼线流下,分散开,再次变成一颗颗小水珠,有些微微的凉意。
入目,是一双颤颤巍巍捧着户口本的手,搭在红本边缘的手指纤细白皙。
时怀瑾的视线顺着手往上爬,爬到主人的脸上。
是瑜安之。
“时怀瑾,我都知道了。”
安之正仰着头看着他,脸色苍白,右边脸上还有一道微肿的红印子,眼睛却红得不行,像是被欺负之后哭了很久,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虽然我们没见过几面,但如果以后我们一定会结婚的话,你能提前娶我吗?”
“就现在。”
说着,安之把手往前又递了递,继续道:“户口本,身份证,还有钱,我都带来了。”
时怀瑾一愣,视线下意识又落在安之的手上,这才注意到户口本还夹着一张身份证和一张露出角的纸币。
五块钱,离办结婚证还差四块。
见时怀瑾盯着她手上的户口本不说话,安之又再次加码,“我之前来瑾瑜公馆吃东西都没有给钱,我没钱,只能把自己赔给你,你要吗?”
……
安之一直在等,时怀瑾一直没说,一分钟,两分钟……
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一直僵持着。
安之原以为之前那不顾一切的一跳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可她发现,她还有更勇敢的时候。
比如拿着户口本,走到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面前,厚着脸皮主动求婚,他不答应,她就不收回手。
赤着的脚上全是泥,脚心被磨破了皮,刺痛的感觉一直往心里钻。
沾着草屑和泥水的裙子早已分不清它本来的颜色,未梳的长发湿辘辘的凌乱的黏在脸颊边,一身狼狈不堪。
面子里子,都被丢得一干二净。
安之咬着下唇,鼓起勇气盯着时怀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双眸盈着眼泪,晶莹剔透。
她的手抖得越来越明显,心中的不安比刚刚从二楼一跃而下更甚。
这种孤注一掷的冲动,她甚至不敢想被拒绝的后果。
时怀瑾低头沉默,目光中带着深究和探索,迟迟未说一个字,就这么看着她。
就在安之以为他会拒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时怀瑾终于动了。
他伸手接过了安之手上的东西,往后退了一步,侧身一让,“进来。”
安之一愣,眨眼的瞬间,眼泪从眼眶落下。
时怀瑾不自觉皱了下眉,又重复了一遍,“进来。”
“谢谢。”安之点点头,低着头偷偷抹了下眼睛,抬脚刚想跨进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又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一个脚印一个泥印,脏兮兮的。
“对不起,我……”
时怀瑾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没关系,阿姨会来打扫。”
安之这才进了屋,弓着足背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有毛毯的地方。
时怀瑾将东西放在茶几上之后,就准备去卧室。
见时怀瑾放下了户口本,安之急忙问道:“你去哪?”
时怀瑾回头淡淡地看你了她一眼,“穿衣。”
安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时怀瑾裸着上半身,目光触及腹部性格的曲线,她连忙低下了头,也没敢坐,就这么站在客厅中间,垂着脑袋发呆。
呵呵从阳台上跑了过来,嘴里还咬着一只小黄鸡,不由分手地要往她手里塞。
动物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浓强,而呵呵,更是一只极其聪明的狗。
安之蹲下来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大头,接过它的礼物笑笑,“谢谢呵呵。”
没一会儿,时怀瑾从卧室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套衣服,他走到安之的身边,将手里的衣服递向她。
安之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没动。
时怀瑾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番,“你想这样去领证?”
安之顿时睁大了眼,“你答应了?”
时怀瑾沉吟片刻,“去洗澡。”
不反对,不拒绝,那就是默认。
安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将小黄鸡重新还给呵呵,拍了拍它的头,哄它,“乖,你先自己玩。”
看着安之起身走了,呵呵连忙咬着小黄鸡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时怀瑾弯腰薅住了,“你要干去嘛?”
“汪汪……”
……
安之去了浴室之后,时怀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和茶几上的红色户口本,他眼前闪过刚刚安之狼狈的身影,也想起了在舞台上一身红纱的妖娆女子,还有她胸前的红色纹身。
他的未婚妻很美,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可最后却落回了地面。
她不止是活在音乐盒里的芭蕾公主,也是被束在高楼的金丝雀。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互惠互利,现在,是更深的互惠互利。
有多少是权衡利弊的妥协,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她,又有多少是私心,他也算不清。
但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美好的光暗淡消失,就这样泯灭。
时怀瑾敛下眉眼,转身从沙发上捞过遥控器,打开了落地窗。
凌晨下了一场暴雨,而现在,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刺目。
阳光像是等了很久,窗帘刚刚挪开一点点,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客厅大亮,眼前的一切清清楚楚。
时怀瑾随手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伸手抢走了呵呵咬在嘴里的小黄鸡,低声斥道:“不能再玩了。”
将小黄鸡远远的丢开,呵呵以为时怀瑾是和他在玩,欢快的甩着尾巴,撒欢似的蹿出去捡它心爱的毛绒小黄鸡。
时怀瑾不再管它,拿起沙发上的手机给关靳打了个电话。
关靳大概还在睡梦中,声音有点模糊不清,“时总,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有,”时怀瑾淡声道,“去准备一份婚前协议。”
关靳垂死梦中惊坐起,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几分,“什么婚前协议?谁的?”
“我,和瑜安之。”
惊天雷在耳边炸开,关靳彻底醒了,小心翼翼地问答,“什么时候需要?”
他在努力正经,但是不难听出他那暗含八卦的兴奋语气。
“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
关靳:“……”
日渐头秃。
万恶的资本家,说风就是雨,他恨!
……
怕时怀瑾等太久,安之匆匆冲了一下,草草穿上衣服就从浴室出来了,连头发都没吹,“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时怀瑾靠在沙发上,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洗完澡的她恢复了之前的清丽无双,脸上的红印子浅了不少,但是还是能看见。
女人的个子不矮,但是大概因为太瘦,穿上他的衣服,总有一种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的感觉。
目光从她还在往下淌水的头发上扫过,时怀瑾提醒道:“把头发吹一下,吹风机在最左边第一个柜子里。”
“哦。”安之点点头,又乖乖转身回了浴室。
这次她待了稍微久了一点才出来,“吹好了,可以走了吗?”
时怀瑾:“……”
她的发尾还有些湿,他不是瞎子……
时怀瑾无奈点头,从沙发上起身,拿好东西往外走,“走吧。”
安之连忙跟了上去,脚上的拖鞋有点大,不合脚,走起路来吧嗒吧嗒。
公馆一楼已经开了,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卫生,保安坐在边上哈欠不断。
看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人,保安吓得直接闭上嘴,把哈欠都咽回去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老板从楼梯上下来,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带着一个女人下来。
而且这个女人还穿着他们老板的衣服。
眼看人越走越近,保安终于回神,说话像卡壳,“老板早……早……早。”
时怀瑾和往常一样,微微对他点了下头,带着安之出了大门。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保安站在原地低喃出声,“铁树开花了,新鲜啊。”
保洁阿姨听了捂着嘴直笑。
时英抱着文件夹从后面走上前,拍了下保安,问道,“什么新鲜?”
保安还来不及回答,保洁阿姨就替他回答了,“哪有什么新鲜的,不就是时先生带了个漂亮姑娘回家吗?男人嘛,这不很正常?”
保安回头看向时英,对上时英略惊讶的眼神,他耸了耸肩,“这正常吗?”
“是瑜小姐吗?”时英不答反问。
“是。”
时英收回惊讶,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那挺正常。”
“……”
……
安之一直急着去领证,可时怀瑾一点也不急。
他一上车就给了她一个口罩,先把她带去商场买了套衣服,买了鞋,而后又带她去吃了东西,然后又重新带她上了车。
正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车很多,他们的车被夹在车流中间走走停停。
气温渐渐上升,天气燥热,人心也很浮躁,司机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嗯着喇叭。
“滴滴滴滴”的声音响了一路,安之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流也急,又担心时怀瑾又带她去买别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这次是去民政局吗?”
她的急切一路上显而易见,让时怀瑾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快要煮熟的鸭子。
“这么急?”
安之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咬了咬唇,小声道,“我不急,就是怕你会后悔。”
司机大叔一下没忍住,噗簌笑出了声,他轻咳了一声,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调侃道,“夫人,现在还早,民政局还没开门。”
安之:“……”
她低下了头,热意一阵一阵往上蹿,她能感觉到自己一定是脸红了,但好在被口罩遮住了,没人知道。
时怀瑾偏头看了眼安之,眼中不自觉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
堵车堵了近一个多小时,车终于抵达了民政局门口。
安之转身准备下车,门却被时怀瑾用力压下。
“想清楚了吗?”时怀瑾突然出声问她,语气十分认真,“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
安之坚定地点头,“嗯,想清楚了。”
她等了十几年,几千几万个日日夜夜里,没那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楚。
“嗯,先等一下,协议快拟好了,你看看有什么地方要改的,签好字我们再去领证。”
“不能办完再签吗?”安之仰着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时怀瑾:“……有些事你需要先了解。”
“该了解的我已经都了解的。”
时怀瑾:“……”
她身体软是真的软,浑身似无骨,犟也是真的犟,很难拗。
“那就下车吧。”
……
排队排了快两个小时,安之终于站在了台前,签字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的,只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姓,名字一直没写下去。
“时怀瑾”三个字的笔画比“瑜安之”三个字多,时怀瑾已经习惯了签字,感觉和平时在合同上签字并没有什么区别,签字的速度比安之快得多。
签完之后,他才察觉这不是普通的合同。
这是有关于两个人、两个人生的合同。
一纸婚约,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自此之后,利益相关,福祸与共。
也难怪之前安之再怎么肯定,现在也开始犹豫不决。
“没想好可以……”
他话未落音,安之唰唰两下把字签好了,而后递给他。
她没好意思说,她不是没想好,她是太激动了。
……
办、证的速度比排队快得多,很快,证就到手了。
拿着还热乎乎的证,安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如此轻易的把婚姻交出去,时怀瑾始终不懂她是怎么想了,他睹了安之一眼,启唇刚想问,一直放在口袋里安安静静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时怀瑾拿出手机,刚接通,关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时总,协议弄好了,现在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您和瑜……您和夫人现在在哪,我马上送过去。”
他的声音很急切,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咚咚咚”下楼梯的声音。
时怀瑾偏头看了一眼还在欣赏结婚证的安之一眼,淡声道:“不急,先去公司附近定个餐,在公司等。”
关靳:“……”
下楼梯的声音停了。
时怀瑾挂了电话,转头问安之,“待会儿有时间吗?”
安之点点头,“有。”
“那就和我先去公司。”
安之收好结婚证,笑着继续点头,“好。”
再上车,安之浑身的气场就变了,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带着口罩懒懒地趴在窗户上,认真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外的广告墙。
一点也没意识到从此之后她就是一个有夫之妇,所有利益都和时怀瑾绑在了一起,一举一动都在一定程度上受了限制。
她想要的自由,很可能只是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
时怀瑾安静地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退婚变成了结婚,这场婚姻来的突然且迅速,所谓的人生大事在他这儿,并没有什么特殊。
民政局离公司并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时怀瑾先下了车,安之跟在他身后,仰着头好奇着眼前的大楼。
时锦记大楼很高,安之视线从上往下看,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脸色的轻松自在瞬间消失了,脚步一顿,下意识抓住了时怀瑾的衣摆。
感受到了身后微小的阻力,时怀瑾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安之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进去了,我想去旁边的商场买点东西。”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感觉到安之的紧绷,时怀瑾皱了下眉,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公司门口树下的人影身上多留了一秒,心中嗤笑了一声。
楚知意还真是不死心,居然会来公司楼下等他。
时怀瑾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安之:
“不想见她?”
安之点了点头。
时怀瑾也没多问,把手机递给她,又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打开,抽出一张卡给她,“去吧,没密码,有事打电话。”
安之并不是很想接,可略一思索,不接才是给他找麻烦,于是她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低声道谢:
”谢谢,我以后还你。”
看着她头顶的白色发穴,时怀瑾突然想起她之前在门口时说的话:
“我之前来瑾瑜公馆吃东西都没有给钱,我没钱,只能把自己赔给你,你要吗?”
他别开眼,抵唇轻咳了一声,“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不需要分这么清。”
“妻子”两个字曾经那么远,出口的瞬间,时怀瑾觉得有一丝别扭。
安之愣了一下,看着时怀瑾没说话。
陌生的身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适应,时怀瑾没再说什么,转身缓缓向大楼走去。
安之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角,把口罩又往下拉了一点,转身去了对面的商城。
正午时分,日头高悬,温度很高,安之没打伞,带着口罩在太阳底下才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抹了下额头的汗,抬眸,商城就在眼睛,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阵风迎面而来。
“呜呼~”
安之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男生的笑声,而后一只手突然伸到眼底,在安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了她口罩的一角。
安之被吓了一跳,凭身体优秀的柔韧度往后一仰,想躲开那只手,但口罩已经被勾开,她条件反射性地迅速转了一个圈,裙摆飞舞,长发飘扬开。
一阵发香席来,轻易盖住了旁边绿植的花香。
手背触及一片柔软,看着反应过于敏捷的女人,滑板上举着自拍杆的大男孩看着指尖挂着的黑色口罩愣了一下。
抬头看了眼弹幕,他脚下一个急刹,帅气的在安之面前停了下来,还自以为很帅气地甩了下头发。
他抬手拍了拍女人,笑嘻嘻地打招呼,“美女……”
……
时怀瑾即将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关靳刚好满头大汗地从公司大门跑了出来,还没跑出大门就被楚知意拦下了。
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关靳为协议的事忙了一上午,前台的电话他一个没接,也根本没想到楚知意会在这儿出现。
“楚女士,您有什么事吗?”关靳客客气气地问道。
“你们时总呢?”
关靳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男人有瞬间的迷惑。
时总不就在她身后吗?
关靳伸了伸脖子,刚想和时怀瑾打招呼,可他的时总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比了个手势,突然转身走了。
走了,走了。
就这么走了……
关靳会意,刚刚张开的嘴又合上了,对楚知意微微一笑,“对不起,我们时总出差了。”
楚知意皱眉,“他什么时候回?”
关靳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
楚知意:“……你带我去你们时总的办公室,我进去等。”
关靳继续标准微笑,对楚知意弯腰致歉,“对不起,我没这个权利。”
“而且楚女士,见我们时总,需要预约。”
他说得一板一眼,十分的不近人情。
这么热的天,楚知意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我相信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时怀瑾的关系了,你如此怠慢我就不怕时怀瑾生气?”
关靳缩了缩肩膀,头更低了,“我更怕不遵守公司规章制度被时总炒鱿鱼。”
楚知意:“……”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当时总的助理挺考验人的,姿态要高,偏偏在行为上又要低微谦虚。
说完,关靳赶紧跑了,偷偷上了路边的一辆车。
他们出差了的时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后座上吹着空调,见他进来抬眸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一眼。
关靳忍不住好奇,问道,“时总,您刚刚为什么突然走了。”
时怀瑾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缓缓启唇,“太阳太大。”
关靳:“……”
时怀瑾不再管关靳,从另一边下了车,往旁边的商城走去。
关靳见状也下了车,跟在时怀瑾身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楚女士还站在树下。
再回过头,时怀瑾离他已经很远了,他连忙追了上去:
“时总,您是要给夫人买新婚礼物吗?这种事您交给我就好了,玫瑰花,钻戒,项链……包您满意……”
走在前面的时怀瑾突然停下了脚步,关靳掰着手指碎碎念,差点一头砸上去,还好及时刹住了车,“时总?”
下一秒,他就看到时怀瑾脸色一变,转了个弯,往另一个地方大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脱外套,这架势看着像是要去打架。
……
滑板男抓住了了安之的肩膀,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有一道凌厉的视线留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冰冷,气势凌人。
滑板男不自觉颤了一下,怂了,还搭在女人肩上的手也被甩开。
安之完全还处于状况之外,捂住脸正想转身抢回自己口罩的时候,眼前突然黑了。
头上被盖了一件西装外套,外套很大,遮住了一大片视线,安之要低下头才能看到一点点。
下一秒,有人拉了下她的手,将她往后一拽,熟悉的香水味钻进鼻腔。
好像是,时怀瑾身上的味道。
“别动。”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异常好听。
安之指尖一颤,垂眸看着眼底的腿,下意识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收紧手指,点点头低声应道:“好。”
在被外套隔出的一点点昏暗的小小空间里,刚刚的紧张没来由的消失不见,只剩下稳稳的安心。
时怀瑾护着安之,转过身,拧着眉头,冷冰冰地看向滑板男,朝他伸出手,启唇吐了两个字:
“拿来。”
滑板男孩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的口罩递向前,连忙腆笑着道歉,“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时怀瑾没接,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断他的话,“手机。”
滑板男孩看着手上的黑色口罩,“……”
毕竟是自己不对,他不情不愿地交出了手机,连带自拍杆一起。
时怀瑾接过,低头看了一眼,想打开相册删照片,却发现屏幕上正是自己的脸。
上方一排排飞机排着队,下角一排排弹幕跳了出来,速度快到让人应接不暇:
“xswl,板哥这一顿瞎几拨操作六六六啊~”
“草,这哥们好帅,哥哥,你号多少,我去给你刷火箭、飞机、坦克、潜水艇啊!”
“我不要看男的,刚刚的口罩小姐姐呢?板哥你快让她出来。”
“哈哈哈哈,这是剧本还是正踢到铁板了,想撩人家女朋友被正主抓个正着?”
“让你浪,这下玩脱了吧,默默为主播点蜡。”
……
时怀瑾手指一僵,再次抬头看向滑板男,眼中夹着利箭,“你在直播?”
“哥,你也没问我啊……”滑板男脸色一跨,抱着滑板往后退了一小步,而后觑着时怀瑾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哥们,我看你也是个直播的好苗子,要不,咱互粉一下,你号多少?”
时怀瑾:“……”
躲闷热外套不能动的安之非但一点不担心,还被着无厘头的话逗得憋不住地想笑。
时怀瑾没搭话,将手机扔了回去,虚虚揽着还蒙在外套底下的安之的肩,转身就走。
慢了一拍的关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时总?”
“你留下,处理好。”时怀瑾冷声道,头也不回地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滑板男举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人数直线上升,弹幕也越刷越欢:
“我敲,是眼花了吗?千万豪车?这绝壁是大佬,板哥,你摊上大事了。”
“年度直播翻车锦集+1”
“完了,不是剧本,容我大胆盲猜一下,主播,你号要没了。”
……
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在滑板男想追上去抢救一下自己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您好,请跟我走一趟。”
滑板男:“……能让我最后再说一句话吗?”
关靳摊了下手,“请。”
“谢谢。”道完谢,滑板男连忙举起手机,甩着口罩抱着滑板大声喊道:
“老铁们,这可是你们说想看刚刚的美女漂不漂亮我才抢人家口罩的。”
“看在我用职业生涯为我们搞事的份上,最后一波火箭刷起来,飞机飞起来,潜艇开起来!”
“放肆点,不要停,go!go!go!”
“……”
关靳像看到了什么很奇怪的东西,拧着眉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