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锐默不作声了,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的难看起来。
直到沉默良久过后,朱祁锐才缓缓开口。
“此事过于重大,孤不便参与其中。”
“你如果真的有什么冤屈,孤便带着你去一趟通政司,你可准备好折子了吗?”
孙琪一边从地上起来,一边就就把手往怀里伸进去。
“上书的折子,我自然是已经写好了。我这里还有一封血书,打算和奏章一起呈递御前!”
说完后,孙琪的手就从怀里抽了出来。
一张染满血迹的白绢,就这样被孙琪给铺到了朱祁锐的面前。
朱祁锐只觉触目惊心。
“安宁,去请兵科给事中叶盛前来王府,就说孤有事要找他!”
安宁连忙领命而去,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他就带着一袭青衣的叶盛前来。
“下官,拜见邺王殿下!”
叶盛不知事情内幕,朱祁锐突然唤他前来,也是让他心中疑惑不已的。
朱祁锐却是口中冷哼一声,然后就将手中的白绢,丢给了前来的叶盛。
“叶大人,此乃孙祥之弟孙琪的血书!”
叶盛闻言心中一惊,他只觉得拖着血书的双手,变得无比沉重起来。
叶盛知道朱祁锐曾经在紫荆关督导过军务,也是和当时任参军的孙祥一起共事过的。
虽然不知道朱祁锐和孙祥交情如何,可是叶盛现在也是知道了,朱祁锐这就是要帮着孙祥张目。
见到叶盛不敢看血书,朱祁锐说话了。
“叶大人,你不是素来就有刚直敢言之名吗?”
“却不知今日在孤的面前,你为何不敢看孙琪写下的这份血书?”
叶盛面如死灰,浑身更是颤抖不止。
他本想将血书打开,只是觉得双手无力之下,手中血书仿佛有千万斤重!
终于,叶盛缓缓的垂下双手,却是没有勇气打开手中血书来看。
“孙琪,你出来!拿着你兄长的盔甲出来!”
朱祁锐可不管叶盛,他对着后厅的孙琪就是大声喊到。
“叮叮当当”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一身雪白孝服的孙琪,托着锈迹斑斑、千疮万孔的铁甲就走了出来。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孙琪在望向叶盛的眼神里面,几乎可以说是滴得出血来!
在朱祁锐的指示下,孙琪又把他之前关于孙祥的事情,对着叶盛又讲了一遍。
人证物证俱在之下,叶盛知道自己当初是冤枉孙祥了。
听了事情来龙去脉后的叶盛,此刻也已经是呆如木鸡。
他楞楞的好半天后,都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日紫荆关城破后,有人说是看见孙祥逃跑的。”
“下官是在道听途说后就上书的,在此之前未做查明就上书,确是我的不对!”
“不过我的本意,并非是针对孙参军其人,而是为了惩戒、警示那些临阵脱逃和枉顾社稷之人。”
“那时我大明国破家亡近在眼前,在下也是一心为公,非有半点私心。”
叶盛平复心情过后,对着朱祁锐和孙祥双双行礼一拜,同时还表明自己的心意。
“在下本是言官,风闻奏事本就是我的职责。”
“我等若是事事都要有所顾虑,那么朝堂的言路必定为之堵塞。”
“殿下,你身为亲王之尊,当知此事。”
叶盛这是在替自己辩解,或者说他是在想要说服自己。
朱祁锐其实对于叶盛本来没有什么恨意。
他只是不满在叶盛的胡言乱语之下,导致孙祥这个英雄流血又流泪。
“我朝设立言官,本来就是为了查漏补缺、风闻奏事,这本来无口厚非。”
“然而孙祥一事上,却是你的不对。”
“我朝之所以能够在此番危机中得以保全社稷,就是因为有孙祥这种不顾个人生死,而一心为国的英烈之士。”
说完后,朱祁锐就直直的望向一旁的叶盛。
叶盛不是无情之人,他也不是铁石心肠。
“下官,知错了!”
朱祁锐又望向一旁的孙琪,对着他说到。
“孙琪,既然叶盛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要不这事就算了?”
“毕竟古语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
孙琪狠狠瞪了一眼叶盛后,说话依旧是语气不善。
“饶了他?”
“我只知道,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于孙琪的态度,其实朱祁锐也是能够体谅的。
毕竟叶盛的那一封弹劾奏章,不但让本来以身殉国的孙祥蒙受了不白之冤。
而且因为孙祥被冠上了弃关逃亡的恶名,还让孙琪也被人讥笑。
不但死人受辱,活人更是难过。
朱祁锐突然想起孙祥当初是带着家眷上前线的,而且孙祥的夫人当时还是有孕在身。
“小孙公子,你兄长遗孀可好?她是否已经诞下孩子?孩子又可好?”
孙祺闻言一怔,他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孔,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孙琪对着朱祁锐拱手一礼。
“多谢殿下关爱!”
“我嫂嫂还好,她给我大哥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至于我那遗腹子的侄儿,如今也是活蹦乱跳的。”
见到孙琪脸色缓和下来,朱祁锐知道有戏了。
“如此就好!”
朱祁锐又是勉强挤出笑容,对着孙琪继续行劝说之言。
“这个世界,终究是为活人活的,而不是为死人活着的。”
孙琪闻言,原本还挺直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来。
这几个月所受到的委屈和不甘,仿佛直到现在这一刻,才终于得到了释放。
孙琪还知道,他接下来应该代替他死去的哥哥,好好的照顾他嫂嫂和年幼的侄儿。
叶盛也是心中有愧。
“小孙公子,在下也是真的知道错了。”
“要是你不嫌弃,我愿意陪着你走一趟通政司。你准备的奏章,我保证可以送到天子手中!”
又看了一眼一旁满是血迹的白绢,叶盛对着朱祁锐拱手。
“这年关将近,血书不利于皇城祥和之日。依我之愚见,还是不要把血书送去皇城了。”
孙琪之前坚持替他哥哥申冤,只是凭借胸中一口不服之气。
如今听到可以帮着自己大哥沉冤昭雪,孙琪反倒是为之一松,心里没了半点主见。
孙琪白不过十七八岁,他毕竟还只是一个黄毛小子而已。
“殿下,还请你帮忙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