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二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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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膳阁酒馆儿,向发和汉生对坐,向发慢悠悠点了一支烟,又慢悠悠道“来不来一根儿?”

千金换来春风一度,汉生折腾一晚,又饿又累,他大口吞下一只热腾腾的猪肉馅儿饺子,道“不来”

向发道“不会?”

汉生道“那有什么不会,抽过,不好抽”

向发摇摇头道“这算什么男人啊,不上道”

汉生伸手,道“来,拿来”

向发笑着把火柴和烟盒推过来,汉生很熟练地点了一支,缓缓吸一口到嘴中,又慢慢吐出来,向发道“你小子就是个半吊子,蒙事儿的”

汉生不解“怎么了?”

向发道“这就在嘴里逛了一圈儿,就出来了?倒是往进吸呀,哎……净他妈糟蹋东西!”,他又说了一些抽烟的诀窍给汉生。

汉生照做,吸一大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鼻涕眼泪齐下,向发在一旁大笑不止,道“哈哈哈哈……”

汉生缓过气来,烟已经烧掉了半截,他道“这东西太难抽了”

向发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道“老爷们儿嘛,都得会抽烟,不过你还小,不会也没事”

汉生眉毛一横,道“三爷,你看着!”,他弹掉一截烟灰,不大不小吸了一口,烟流过肺,然后吐出一道淡淡的烟气,他的吸入量慢慢加大,把这支烟吸到烟屁股才扔掉。

向发很赏识地看着汉生,道“像个老爷们儿了”

汉生不满道“什么叫像啊”,表面虽然满不在乎,可他的的确确能感觉到脑浆在转,如果不是他硬憋着,刚吃到肚里的饺子,随时可能回到盘子里去,无疑,这是烟的神威,不可能是别的造成的。

向发道“快吃,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见识见识三爷的天下”发自内心地讲,经过一番相处,向发对汉生很有好感,汉生是个很对他脾气的人,有那么点臭味相投的意思,他边抽烟边琢磨,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汉生接近灵玙就越没什么好感,他更觉得向荣说得没错了,汉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小子,不能让他跟灵玙凑到一块去,那不是把好好一块肉往狼嘴里送吗?别人也就算了,灵玙可是二哥的心头肉,向发打定主意,要把“拆散”他俩的事儿进行到底,到底不算,还要彻底。

午饭后,向发带汉生到了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院里,他拿出钥匙打开东屋的第一把锁,然后,进屋,又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里屋门上的第二把锁,汉生环顾里外屋,家徒四壁,暗想“屁都没一个,还他妈上这么多把锁”

汉生到了里屋,以为到了头,谁能想到,向发挪开一具破旧的木柜,木柜后面,居然还有个暗门,也有一把锁,向发打开第三把锁,两人提溜着灯进去了。

那个小屋,柜子里、架子上、桌上、地上,琳琅满目,全都是枪,新的旧的、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汉生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喜欢坏了,玉家虽然也有枪,但汉生从来摸不着碰不着。向发又打开两个大木箱,里面全是子弹,成包成捆。

汉生拿起一把枪,问道“三爷,这全都是你的?”

向发不无得意,笑道“不是我的,还是你的?”

汉生道“这得有大几百支了吧?”

向发也拿起把枪,虚瞄了一下,道“增增减减,差不多吧,最多的时候,上千”

汉生很快捕捉到要点,道“增增减减?你做买卖啊?”

向发道“废话,不然我放这儿供着这群祖宗啊?”

汉生道“这挺犯法吧?”

向发白了汉生一眼,道“法个屁,你还懂法呢,什么叫法?有钱就是法,越有钱越犯法,越犯法越有钱,越守法越穷,越穷越守法,不看看世道,整天法法法”

汉生道“三爷,这么说,你挺有钱”

向发偶尔谦虚,道“多了没有,找姑娘的钱还是有的,不然,能带你去醉仙楼啊?你以为人家给你白嫖啊?”他忽然转头,坏笑一下,道“怎么样,秋果儿那小妮子挺有滋味儿吧?”

汉生咧嘴笑了,道“她挺享受”

向发道“屁,你不享受?秋果儿虽然不算醉仙楼里的最极品的,那也是仅次于极品的一流姑娘了,你小子快活一晚上的钱,矿上工人得玩儿命干五六年,那才挣得回来,知道钱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虽然这么说,可汉生还是不知道钱是个什么东西,他想的是另外一回事,爷爷对自己家的下人和佃农很好,他耳闻目染,就觉得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提出疑问道“那干嘛不多给工人点儿?”

向发道“凭什么多给点儿?他们有什么贡献啊?工人算什么东西,就凭着自己长得像个人,就要这要那的,我呸!往好听点说,叫他们工人,说不好听,那就是能听懂人话的牲口,看到驴拉磨了吧?等到什么时候驴能听懂人说话了,那驴也他妈就成了工人了,驴因为自己听懂人话了,就张嘴管你要钱,你干吗?做他妈的春秋大梦”,他骂骂咧咧,发了一通牢骚,发泄着因为工人闹事而产生的不满,发泄完了,舒服不少。

汉生听就听了,可他还是不知道工人本质到底是群什么人,好像是穷人,反正不是能去醉仙楼的人,不是自己这种人,也不是向发这种人,汉生提出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问道“三爷,你不是在姑父的矿上管事儿吗?怎么还自己倒腾枪啊?”

向发道“那都是暂时的,我在那儿就是跑跑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姑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干,有时候那么一想,我这不也成了‘工人’了吗?我总不能在那儿圈一辈子吧,男人嘛,得自己想办法挣大钱”

汉生很认同最后那个“挣大钱”的豪迈说法,他把玩着一杆枪,十分感兴趣地问道“这些枪都哪儿来的?”

向发很粗略地说道“要的、花钱收的、从部队低价买的”

汉生道“那卖给谁呢?”

向发道“大家大户要看门护院儿,强盗土匪要占山为王,他们都需要枪”

汉生道“好卖吗?”

“当然好卖了”,向发得意地咂了口烟,道“不说远吧,就说宣化附近的这些,什么地主老财啦、什么帮派啦、响马啦、土匪窝子啦,都是你三爷——我——给他们武装起来的”,汉生听得入神,甚至都不知道向发什么时候点的烟,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发嘴上那根儿烟都快抽完了。

向发又说了许多故事给汉生听。

那些倒贩的枪支,还要追溯到民国十五年说起,当时,直系,奉系,直鲁联军联合起来,向冯玉祥发难,冯部败走绥远,十数万大军自宣化向西败退,车杂马乱,枪支弹药遗失无数。

战乱过后,当地一些士绅毫族,或收或买,或逼或吓,将这些遗落的枪支从百姓手中收缴起来,百姓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给他们了?是的,百姓不想惹事儿,常言道,自古皇权不下乡,这些庙堂政治触及不到的角落,到处都是士绅毫族的势力网,平头老百姓留着枪,假如让人一告发,灭顶之灾就来了,豪族灭掉一个普通家庭,就像踩死蚂蚁那么简单,不会有人给他们做主的,百姓所想,无非是平安度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没人敢留这些招惹事端的东西。

他们将这些枪支收为己用,又或者卖出去,谁的价高,就卖给谁,不久后,枪支便在察南雁北地带到处流散,这些年来,匪祸骤增,半始于此。在宣化,倒卖枪支,向发的买卖做的最大,后来,甚至冯部、阎部的一些二流三流的营连部队,也来和向发做买卖,卖了枪换钱,这些小军官多数没什么大权力,就算首领占的地盘儿再大,也轮不到他们分羹,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所以只能做些蝇营狗苟的小动作,所有小动作里,倒腾枪弹来钱最快啊,上报损耗的时候多写几笔的事儿而已。

汉生问这问那,向发道“问这么多,你小子想干嘛,难不成是想跟着我干?”

汉生把向发的话加工一下,还给了向发,道“三爷,你说的嘛,男人就该自己挣大钱,我总不能白花你钱吧,我也想挣大钱还你”

“你是还想去醉仙楼找秋果儿吧?”向发一语戳破汉生的“图谋”。

汉生嘿嘿一笑道“主要还是还你钱”

向发环抱双手,轻笑一声,道“大事儿用不着,小事儿也就是跑跑腿,段家随便提溜个下人就能干的活儿,堂堂玉家少爷,来给我当工人?”

汉生道“当工人就当工人”

向发道“反正你想明白了就行”

汉生聪明地给自己摆好位置,道“三爷,我能干,不就是会说话的驴吗?”

向发乐了,道“那就这么定了吧,有事儿三爷会叫你,你得随叫随到”

汉生道“明白”,他揣起一把手枪,道“三爷,我都是你的工人了,你先赊我一把枪”

向发道“你这浑小子,还没开始干活儿呢,就算计上三爷的了,这叫哪门子工人”

汉生又揣了一包子弹,道“再赊我点子弹”

向发脸一沉,骂道“他妈的,你够了!”

汉生嬉皮笑脸道“够了够了,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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