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记得你!
文筠一阵头痛: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荀慕生眸中掠过一丝危险,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文筠脑中嗡嗡作响,面对疯子,自己好像也渐渐失控,哑然道:我说过,我有恋人
但他已经不在了。荀慕生轻声说。
风声呼啸,刺耳的震响在夜色中炸开。
一辆超速行驶的保时捷与转弯的货车相撞,救护车的笛声急促地鸣响,人声鼎沸,很多人涌向出事的地点,雨虹路堵塞严重,交警们站在十字路口,卖力地疏导交通。
与道路另一端的热闹相比,路虎边的这方角落就像被遗忘了一般。
时间在这里被拉长,空气极其缓慢地流淌,文筠唇角动了动,目光渐渐失去温度,冷冰冰地刺向荀慕生。
荀慕生却像知道他将有此反应一般,不惊不怒,亦不退缩,重复道:但他已经不在了。
这一声,比刚才温柔百倍。
文筠小幅度地摇头,低声说:不
如果他还在。荀慕生语速缓慢地说:这8年来,你为什么过得如此孤单?
文筠大口呼吸,隔着冲锋衣都能看到胸口的起伏。
你照顾的那位老人,是你小时候给予过你很多帮助的老人,并不是你的外祖父,对吗?荀慕生继续道:你为他养老送终,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如果你说的那个他还在,他为什么不出现?
文筠捂住半张脸,固执地摇头。
他已经走了。荀慕生狠声道:就算你再想念他,他也回不来了!
文筠忽地甩开手,怔怔地往前走去。荀慕生大步追上,抓紧他的手臂就往车边拉。
不远处车流汇成流动的光,伤员被抬上救护车,看热闹的人却仍未散去。
文筠脚下虚浮,继续了半个月的疲惫像海潮一般,轰轰隆隆冲垮了岸边的堤防。荀慕生将他往车里推时,他犹在奋力挣扎,四肢却使不上多大的劲,显得徒劳,显得欲拒还迎。
抓着他的男人比他高大,力气也比他大,一双手紧紧掐着他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硬是要将他推上车,直到他的后脑在车顶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这番滑稽的推搡才停下来。
对不起。荀慕生突然慌了:痛不痛?给我看看,我下手没个轻重
让开。文筠扶着车身站稳,荀先生,请你别这样。
荀慕生如遭当头棒喝,心头一个声音骂道:你在干什么!
今晚,他本来只是想见一见文筠,以朋友的身份请文筠吃个饭,将来再循序渐进地发展。既不想逼迫文筠,更不想提到那个不知姓名的人。若文筠尚有戒备,不愿共进晚餐,他便将文筠送回去就是了,理由也早就想好了周日晚上不好打车,我正好路过莲安小区,捎你一程。
早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就算无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虚情假意风度翩翩,也不至于情绪失控胡言乱语。
但从车里下来的一刻起,他便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见一面怎么够?
吃个饭怎么够?
循序渐进怎么够?
恨不得立即劫走文筠,将失去的13年尽数讨要回来。
可文筠连车都不愿意上,累得两眼无关,裹着脏污的衣物,竟然宁愿招出租车,也不愿坐他的车,还要强调什么陌生人,什么不记得,什么有恋人。
那人明明早就死了!
文筠用一个死去的人往他心口上戳,他将扎进血肉的刀拔出来,反手就刺进文筠心窝。
但他已经不在了。
明知会伤害文筠,却还是说了出来,不仅说了,还要重复!
若不是文筠撞到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还会做什么。
文筠冷声让他清醒,就像呵斥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几秒后,他尝试着再去牵文筠的手,文筠一下甩开,眼底翻涌着暗淡的悲怆。
但那悲怆似乎很平静,像细细流淌的溪水,再也掀不起惊涛骇浪。
你说得对,他已经不在了。文筠漠然道: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第17章
秋高气爽的日子才持续两天,暗云又有降雨的征兆。晚归者在瑟瑟凉风里紧了紧衣服,有人骂道:靠!别是又要下雨了吧?简直影响心情!
出租车音箱放着搞笑的相声,司机跟鹦鹉似的学舌,一个过时的段子不知听了几百遍,一路上自己跟自己捧哏逗哏,自得其乐,也不在意坐在副驾的乘客全程冷着一张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直到停在莲安小区门口,司机才收起相声腔,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抱怨起天气来和大多数为生活奔波的人无异:妈的下午还说要连晴一个礼拜,怎么又要下雨了?耽误老子做生意!
文筠扫码付款,说了到莲安小区之后的第一句话:好好的心情,就被突然改变的天气给搅坏了。
可不是吗!司机想捶胸顿足,可惜施展不开,只好一拍方向盘,兄弟你慢走啊!
荀慕生的突然出现比临时变天还糟糕,文筠回到家,只开了一盏灯,木然地看着屋里的陈设,片刻后低沉地叹了口气。
浮在天际的黑云像陡然压了下来,刚下班时轻松的心情消失无踪,只剩下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他拉开一张椅子,浑身脱力坐上去,满脑子都是荀慕生说的话、说话时的表情。他双手捂住头,尽力不去想,但拼命将荀慕生从脑海里赶走的后果,竟是头晕耳鸣,胸口也堵得慌。
坐了很久,小区其他楼栋的灯次第熄灭,文筠站起身来,浑浑噩噩地洗漱,倒了杯温开水,正想服安眠药,拉开抽屉一看,药瓶已经空荡荡。
没有药,只要饮酒助眠。
但酒精显然不如药剂,文筠放下酒杯,昏昏沉沉睡去,夜里惊醒数次,天亮时讷讷地坐在床上,疲惫感未消,反倒更累。
梦里全是碎片般的无声画面,像被子弹击碎的老旧窗玻璃。
他起身走去窗边,雨没有落下来,仍是万里晴空,老天仿佛只是跟讨厌阴雨的人开了个玩笑。
但昨天与荀慕生的相遇,却不是什么可以一笑即过的玩笑。
他拉上窗帘,将阳光关在窗外,回到床上,再次沉入梦中。
夜里睡不实,白天就更难安眠。在部队里的年岁高速闪过,每一块碎裂的光片上都有那个人表情生动的脸。
或笑或怒,或假装生气,或故作沉思即便光片已经褪色,那人眼中的光亮却经久不息。
文筠伸出手,想要抓住漫天飞舞的光片。如此,才能好好地、仔细地再看看那人。
但光片太锋利比当年插在战术背心里的侦察兵匕首还锋利,甫一握住,掌心与手指就被割破,剧痛难忍,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