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我向唐伯虎道了声“晚安”,直接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心潮翻涌,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从说起,终打定主意明日去天香楼一探究竟。因合计明早唐广德、邱氏会有一场严厉的“思想教育”等着我们,草草洗漱后睡下了。

初探天香楼

次日一早,唐广德和邱氏就把唐伯虎找去教训了一顿。我躲在门外偷听,倒是没说我一个不字,全是在说唐伯虎不好好读书应付童试,还把“纯洁善良”的我给带坏了。我惭愧啊,自己哪有那么乖巧听话。唐伯虎笑意吟吟,压根儿不为自己辩解,整个一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得唐广德直要动用家法。

我一听动真格的了,顾不得礼数,急忙推门冲了进去护在唐伯虎身前。如实解释说我们昨夜是受祝兄之邀,为艳情姑娘庆生去了,只是饮宴一番,别无他事。唐广德这才放平了心事,叮嘱唐伯虎别再去花街柳巷,要用心于功名前程。唐伯虎痞痞的一笑,也不立誓保证。我见唐广德又要发威,赶紧打圆场,以上书院读书要紧为名,把唐伯虎“解救”了出来。哎,我的原则是能拖就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唐伯虎也不知感恩,依旧笑得风度翩翩,走到我面前说了声“交给你了”就头也不回的潇潇洒洒上书院去了。我白了他一眼,只能留下与唐广德、邱氏周旋。

我天南海北胡扯一通,还一口气讲了3个笑话,在白云、黑土两位老人的帮助下,唐广德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我见略有成效就“乘胜追击”,讲了两个侯宝林老师的经典段子,唐广德、邱氏的心情才算“多云转晴”。

我惦记着艳情口中的天香楼,惦记着玉凝其人,找个理由溜出了唐家。按照昨晚留下的尚算清晰的记忆,来到了“青楼一条街”的入口,抬眼看看石牌坊。喝!好家伙,叫“无柳街”,我心话,可不是吗,都“养花”了,谁“种树”啊!

毕竟是大白天的,整个无柳街人丁稀少,冷冷淡淡的完全没有了昨夜的繁华。日照中天,我看得清楚,其实碧影楼和天香楼都在无柳街上,只是中间被河隔开,才有了所谓的河东、河西之分。

过了小石桥,我很快找到了有名的天香楼。没有莺莺燕燕的包围,天香楼从外表看来与普通的大酒楼无异,只是更大气、更豪华些。我没心情欣赏古代建筑,反正愿不愿意的天天在看,早没新鲜感了——视觉疲劳。我调整呼吸,整理下衣服,大踏步朝天香楼走去。

上前迎我的是一个小二,专业说法是龟奴,堆着一脸讪笑,道:“公子来得太早了,我们天香楼还没营业呢!”

我极其鄙视这种靠女人吃饭,还时不时欺负女人的男人,斜眼睥睨道:“我不是来找乐子,是来寻人的。”

“哦?不知公子想找哪位?”

“玉凝。”

龟奴先是一愣,马上堆出更假的笑容,“咱们玉凝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见得到的。”

我甩手扔给他2钱银子,冷冷地说:“我是她的朋友。”

龟奴接了银子,也不拒绝,口中道:“这位公子,小的得先提醒您,要是玉凝姑娘不愿见您,小的也没法子。”

我微微颔首,“前面带路。”

龟奴看出我的淡漠,机灵的闭上嘴,在前面为我引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领我上楼,而是拐到了后院,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前,转身道:“玉凝姑娘住在里面,小的给您通报一声。”

我又抛给他2钱银子,“不必了,待会你把金莲带下去,我有话要与玉凝单独讲。”龟奴见我又赏了银子还知道玉凝的贴身丫鬟,立刻知趣的应下。我心中叹息,钱啊,钱啊!在妓院里就不值钱,不是钱了……

敲开房门,来开门的金莲难掩眼中的惊喜。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递个眼神儿让龟奴把她带了下去,自己进屋去找玉凝。玉凝正坐在床上绣花,一看是我,初始有些诧异,旋即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抱拳施礼,“不请自来,姑娘不会介意吧?”

玉凝请我坐下,亲自为我倒了盏茶,“怎么会呢?玉凝只是没料到公子来得如此之快。”

“昨日在下偶然得知了姑娘的下落,今日特地来寻,看来是仓促了。”

玉凝轻轻摇头,“该来的早晚会来,何必局限于时间。”

“姑娘说得是,倒是在下落俗了。”相视一笑,没了下文。我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终没想到更好的切入点,便单刀直入,“姑娘莫怪在下直言不讳,像姑娘这般人物实在不适合在此生活。不知可有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玉凝转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多谢公子美意,奴家怕是终身离不开这里了。纵然离开了,也是染垢之身,再难做人。”

“真正的污染不在肉体而在心灵!姑娘清丽脱俗,即使误入烟花,只要心明志坚,便可天大地大。世人诽谤何须在意,谁人不是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玉凝苦笑一下,“张公子所言有理,但真能做到如此洒脱程度之人,怕也不多。”

“不试试就永远没有希望,要先解放出你自己!”

“奴家与公子交浅言深,张公子确不是市井中人。实不相瞒,玉凝来到天香楼已1年有余,本打算积攒些银两,托身良人自救而出,可是……”玉凝叹了口气,“当日奴家得罪了权贵,他已下令,不许任何人为奴家赎身脱离贱籍。”

如此说来,“权贵”才是问题的关键。而玉凝为了不给自己的“良人”添麻烦才一直委身在此的。文征明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得如此女子倾心相护。难怪玉凝心心念念他能早日入朝为官,只有官才有可能、有能力与官“争”吧。可惜啊……玉凝指望他,没得盼了。

“张公子果然聪明,玉凝佩服。”

我浅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再不懂,就真是个棒槌了。喝了口茶,任清新苦涩的茶香在口腔内徘徊。脑中灵光一闪,认真问道:“姑娘可愿赌上一把?或许日后可以摆脱任人蹂躏侮辱的命运。”

玉凝眼睛一亮,“如何去赌?”

“当然是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找另一位‘权贵’出来替你赎身,脱离贱籍了!”

“谈何容易,公子可知奴家得罪的是……”玉凝硬生生憋回了后面的话,面色异常难看。

看来这位“权贵”是相当的“权”、相当的“贵”了。哼,权贵如何?就是皇帝老子也无所谓,他早晚有驾崩不是,命长命硬就熬得过他。

我道:“姑娘肯听在下一言,就有机会……”我向玉凝娓娓道来自己的打算——包装她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第一名妓。这样的名声自然有王孙公子慕名而来,到时可从中挑选相对淳厚的,略施手段,让他帮忙打通关节,为其赎身。

“张公子果然看得长远,玉凝自愧不如。”

“非也,‘只缘身在此山中’,是姑娘一时迷了方向。只是,只是这么做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姑娘名声越大,日后脱离贱籍,想过平静的生活就越发困难。不知姑娘的‘良人’是否……我看姑娘可先与他商量下。”

玉凝摇摇头,说此身沦为娼妓,无论名声大否,再无机会明媒正娶嫁入人家,名声大些或者能传为一段佳话。

“这便是我最为担心的,以姑娘的品格,该是向往山水田园,夫妻二人同甘共苦之乐,不屑于为人姬妾的‘一段佳话’才是。”

“来日之事来日再说吧,如今奴家只想早日离开这里。不知如何才能尽快名扬青楼?”

“听闻姑娘现在已经很有名了。人皆言之‘河东艳情,河西玉凝。碧影天香,绝色无双。’”我随口吟出艳情昨夜说的顺口溜,“我们要做的是进一步扩大姑娘的知名度。”

“如何去做?”

“比赛啰!而比赛本身的造势越大,姑娘的名声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不知江南苏杭一带,可曾有过什么花魁大会?”我记得古代连续剧里,只要是事关青楼的,都会演上这么一出青楼选美的闹剧。

玉凝想了想,“好像有一个,是三年一度在应天府举办的花魁大赛,听说参加的多是秦淮河上的名妓,也有苏、杭、扬三州的名妓参加。奴家素来不关心这些,没细打听过。粗略算来,今年夏天该是又到了第三个年头。”

“哦?应天府,南京的,那其他地方呢,比如苏州府有没有?”

玉凝无知的摇摇头。我挠挠后脑勺,这可不行,便让玉凝去把老鸨找来。玉凝点点头,破天荒让我直呼她的名字。我会心一笑,“恩宠”啊,说道:“那玉凝叫我慕晗好了。”

玉凝见我叫起她的名字时随性爽直,倒也不害羞,反而多了一分敬意,“多谢公,多谢慕晗厚待。”

我笑下,明白玉凝“厚待”的含义,在这个年代里,不,是在整个中国古代社会的普遍观念里,“倡、优、隶、卒”四项为贱业。这四项指的就是妓女、戏子、皂隶、禁卒这四类人为贱民。甚至比穷苦百姓还没地位,所谓“倡优皂卒,世所不齿”就是从古语中衍生出来的。直到20世纪初的小说《官场现形记》里还说“最贱之人,倡优皂卒”呢。而我却摒弃世俗观点,不以她的身份说事,彼此直呼姓名等于宣布与她平等结交。这对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玉凝来说,实在是大大的“厚待”了。

半盏茶后,玉凝请来了老鸨。我抬眼一看,这个老鸨和昨晚的刘妈妈差不多,也是浓妆艳抹的满身富贵,大概这种扮相属于她们的职业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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