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也不追究,别有深意的看着我,“鹤龄说得对,你真是个娘娘命,更该做个娘娘。”
我一听,石化的脸上赫然出现几道黑线——我绝不会和别人分享爱情,分享老公。韵婷说得对,这种事可不能谦让。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问起张峦的来意。
张峦笑笑,“这几日繁忙,一直没空看你,今日得了时间就过来走走。这大冷天的,还住的惯吧?”
“怎会不惯,干爹莫忘了我是在关外长大的,那里的冬天可比这儿寒冷许多呢!”只不过我们有空调、暖气、羽绒服……我在心里悄悄补充。
张峦正容道:“慕晗,以后少提自己在关外长大一事。你是汉人,是我大明子民,曾旅居关外,那里荒蛮苦寒,不算你的家乡。”
我点点头,依稀记得张鹤龄不止一次和我提过这个问题。虽然离努尔哈赤出生还有个百八十年,但关外对明朝来说好象还是敏感。为了避免麻烦,我的“身世”是需要修改一下。
张峦见我不语,别有所指地说:“你是我张峦之女,兴济镇就是你的家乡。他日寻得亲人也算有个交代。”
我感激的笑笑,张峦果真对我体贴入微,“干爹放心,这兴济便是我的第二故乡。”
“老夫也是偶然想起,你也不需太过介怀。”
我笑着称好,陪张峦聊了几句,却因无意间的蹙眉,泄露了他不悦的心事,我猜他今日是来“减压”的。哎,家丑不可外扬,我怎么说都归类为“外人”。
大年三十,注定繁忙的一天,贴门神、贴春联、贴“福”字、剪窗花、挂旗、蒸年糕、吃饺子、放鞭炮,对了,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守岁”。啊,听起来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做起来也挺烦人,不,是繁琐。
入夜,张府红灯高挂,烛火通明。映着厚厚的积雪,交相辉映,如幻如真,冲淡了夜色的清冷孤寂。年夜饭与我想的差不多,遍布珍馐,丰盛豪华,让人觉得不知从何“下口”才不吃亏。席间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饭后,我再次领教到了张府的财大气粗,张鹤龄竟然请众人去后院看戏。
我素来对戏曲不感冒,当戏折子传到时,我看也没看就摆手传了回去。临开场,我带着烟云回东院取来了白天做好的点心,就是我在福兴楼里“改良”的那几种。礼数周全的双手献上,把张峦和金氏哄得合不拢嘴。韵婷直说没见我有这等手艺,怨我不早点亮出来。我赔笑,心中却不以为然,以前是被生活所迫,现在终于有机会摆脱伙夫的命运,没理由再往里钻吧。张鹤龄更是夸张,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年夜饭不该吃得太饱,如今美食当前是有心无力,逗得张峦差点喷茶。张延龄本就爱吃甜食,这会子根本腾不出嘴来发表意见,只顾着把小嘴塞得满满的。
如此又闹了一会儿,台上“吱吱呀呀”的唱了起来。我听得脑仁直疼,见众人入了戏,就想脚底抹油开溜。奈何烟云好象是奉命看着我的,我刚一动,她就凑过来问东问西。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眼瞅着一出戏快唱完了,我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实在坐不住,就和烟云“申请”回去洗澡。烟云要跟我一起,我看出她对台上表演的留恋,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把她留下。
我一个人溜回屋,初衷只是想躲避噪音,可回来后才发现真没什么可做的。练字画画,懒得自己磨墨;读书,竖版、繁体是很折磨人的;抚琴唱歌,那不是明目张胆和隔壁院pk呢吗?心中怀念电视、电脑、dvd……无奈真去小厨房烧水回来泡我的美肤花瓣澡。
袅袅的白雾从水面飘起,氤氲朦胧,不知不觉间我在木桶中睡着了。梦中是妈妈成熟睿智的和蔼笑颜。我慢慢记起,这许多年的三十夜都是和妈妈两人过的,人虽少,但并不孤单。因为妈妈说过,有她的地方就有家……
“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睡着了?呀,这是……您,您哭了?”
我下意思抚摩脸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湿润。“没事,做了个好梦罢了。”我主动安慰烟云,不想看到她担忧的双眼。
“是吗?奴婢还以为怎么了。”烟云松了口气,把我扶出了浴桶,我一阵感伤,本以为那日为王爸爸、王妈妈哭泣是最后一次。没想到一个梦也能让我流泪,原来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收拾好心情,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戏呢?”
烟云万般无奈地看着我,“大小姐,戏早就唱完了,老爷重重打赏后就吩咐他们回去了,奴婢是来寻您去看爆竹的。”
“这么晚还放?”
“是啊,子时刚至,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赶年兽的。”
我点点头,暗骂一句“封建迷信”,不过想到在现代也是一样,三十晚上大半夜的家家都爱放鞭炮,便不再多言。
到前院时,“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爆竹声。我站在回廊上,不由想起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可惜古代的爆竹种类少得可怜,礼花弹都是高级彩爆竹。不过当众人问我感想的时候,我还是一脸假笑的称赞着眼前“奇景炫丽”。
如此又闹了一会,临近午夜一家人才返回屋里。先是吃了饺子,取个象征性的“喜庆团圆”和“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更岁交子一到,众人纷纷给张峦和金氏磕头拜年。我如愿收到两份大红包,金氏更是热情的亲自把我扶起,还把我留下一起“守岁”——以示恩宠。我一听要包宿,彻底崩溃了,忙信口胡沁,骗说家乡是各自在房间里“守岁”的。张峦和金氏最初反对,但看我讲得吐沫横飞,义正严词,只好随我去了。金氏特意嘱咐我准时参加祭祖。
我只听得“领导”批准回房,满心欢喜。眼风一扫,正对上韵婷了然的笑容,我知瞒不过这个人精,就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带着烟云回房去了。
拖着困乏的身子刚倒上床,烟云冲过来,作势要把我拉起。我半眯着眼睛,“烟云,你知道对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吗?”
烟云被我没有任何前奏的飞来一问整蒙了,下意思摇摇头。
“是美容!”我指指自己的脸蛋,“也就是这张脸,而美容最重要的就是睡眠,所以,千万不要打扰我。”
烟云知道被我算计了,正恼着如何开口,我已摆手让她退下,“祭祖时再叫我吧!”转身朝床里睡去,还假装打了两个呼噜。烟云见我“睡着”,怏怏地退到了外间。
我不知道古人是不是全这样,还是一个地方一个风俗,反正在张府过的这个年对我来说纯属遭罪。该见识的也见识过了,没啥大意思,我宁可去看多年不曾看过的央视春晚。当然,前提是能回现代。想着想着,抵不住睡意的猛烈袭击,沉沉睡去。
五更一到,就被烟云强挖起来去祭祖。我睁着惺忪睡眼等烟云帮忙梳头,心中郁结,五更啊,寅时,又称平旦,黎明、日旦,是最后一更,交了五更,天才快亮。总之,就是很早很早那种。
张府祠堂和古装电视剧里演的大致相同,香火缭绕,正前方是若干个牌位。供桌上早已摆放好了牛、羊、猪三牲,以及果品、酒水。我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列队”完毕:张峦独自站在最前面;第二排是张鹤龄、张延龄;第三排金氏、韵婷;再往后是各房各处的家丁丫鬟。我愣在门口,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到底韵婷机灵,看我别扭,体贴地拉我站在自己的旁边。我想想,自己也不能单起一排,就只能站这儿了。
祭祖最重要的环节似乎就是上香,呆呆看着张峦一家挨个上香,却万万没想到张峦最后走到我身前,亲自递给我三支香——什么意思?让我去上香?可我只是个义女啊……脑中各种念头飞快闪过,不敢冒昧接下。
张峦道:“你是我张峦之女,又认了夫人金氏为母,早已是我张家的人了,上香亦是理所应该。切莫推辞,不要勿了吉时!”
人在屋檐下,况且是厚爱,我也不能太矫情,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学着张峦的样子,走上前拜了三拜,依葫芦画瓢把香递给管家,让他插在香炉里。转身听到后面传来的议论,“拜了祖先就是入了族谱”、“是真正的大小姐,不是义女了”……张峦轻咳了两声,祠堂内才安静下来。我只当浑然未觉,重新跪回了原处。
张峦走回到最前排,洋洋洒洒地念起了祭文。我无心去听,觉得和妈妈公司的年终总结一样废话居多。却是最后几句,让我恍悟自己又一次成为了焦点——原来张峦将认我之事写入了祭文。
刹那间,汩汩暖流涌上心头。古人的家族观念很强,在族谱中添加人丁,是需族长首肯的大事。张峦身为族长,竟然在祭祖这样威严的仪式上再次认可我的身份,彻底帮我摆脱来历不明的尴尬。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管家高呼“三拜祖先”,结束了这次对我来说意义非常的祭祖。
众人各自回房,我疲惫地爬上床补觉。刚闭上眼,烟云喜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小姐,真是恭喜你了!”是啊,没见谁认义女认到族谱里去,更没人会刻意焚香祷告。我强笑几声,打发她去外屋休息。不免觉得自己玩大发了,早知如此,随便说个地方啊,反正中国那么大,干嘛诚实的说自己在关外长大呢?算了,其实除了稍微对不起我那些没见过面的祖先,白白牺牲几个头外,倒也没造成恶劣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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