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1 / 1)

漫天飞雪,天地寂寥。

从城楼离开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了一路。

银白的长街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

待回到家中,二人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因为一直没有添炭,屋子里的炭火已经很弱了,却依然那么温暖。

寒风呼啸,肆虐的风不断拍打着纸窗,时不时发出“嘭嘭”的响声。

安小六从柜子里取出一块很大、吸水性很好的方巾,她的衣裳已经湿了,头发上也都是水。

“我来帮你。”

楚留香接过头巾,轻柔地帮安小六擦拭着发间冰冷的雪水。

安小六望着男人微湿的发丝,用很轻的声音说:“一起擦吧。”

大大的头巾就像一块盖头,把两个人罩在了一起。

他们靠得那么近,额头贴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灯盏已经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正中央的笼炉里尚有星火跳跃。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楚留香说。

“要是我不让你走呢。”

“那后悔的一定是”

楚留香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对面的姑娘忽然贴上来,嘴唇轻轻拂过他的下巴。

她像一只漫不经心的猫,左一下右一下撩拨着他。

“推开我,推开我就让你走,”她只是虚虚地勾着他的手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要走吗”

楚留香僵着身体。

下一刻,他粗鲁地掀开头顶的方巾,将裹着方巾的安小六抱起来按坐在床上。

“我走了。”

他直起身子很大声地说。

时间很慢,他的动作也很慢,或许他根本不想走,他只是在等,等待一个正大光明赖在这间屋子里的契机。

“扑哧,”安小六掀开了头顶用来吸水的方巾,站起来调侃道,“不是要走吗,怎么人还在呢,看来我家真的很大了,香帅甚至找不到离开的门。”

楚留香脸上挂不住了,他冲过来咬住安小六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坏心眼儿的姑娘,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黑暗中,安小六环住这个人,听到他胸口强有力的心跳:“你还喜欢我啊。”

“明知故问。”

“那好啊,我也喜欢你。”

心口就像盛开了一片欢喜的花,楚留香忍不住笑起来:“有多喜欢呢,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怀里的姑娘已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你有多疼,我就有多喜欢。”

三更鼓鸣,夜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安小六神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犹在熟睡的男人。

话本一次至少两个时辰,却没想到堂堂楚香帅连话本最低要求都达不到

真可怜。

“宿主,一次两个时辰仅存在于落魄书生的幻想中,身为医者,你需要分清虚构和现实。”

安小六正欲反驳,楚留香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怀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安小六富贵儿:“她在同情你短”,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他该说什么呢。

楚留香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他这一动自然拉扯到了被子。

安小六抬头:“你醒了”

她的眼神停在对方露在锦被外宽阔赤裸的肩膀,男人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牙印和吻痕。

这些都是安小六的“杰作”。

楚留香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痕迹,他明明有些赧然,却故意调侃道:“安大小姐对在下可还满意”

安小六点点头,她长而密的头发散落在淡雅的锦被上,莹白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很好,再接再厉。”

楚留香哑然失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羞赧瞬间烟消云散,他望着从纸窗透到屋子里的阳光:

“天亮了。”

“你要走吗”

安小六深琥珀色的眼睛定定望着楚留香。

被这样一双清澈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盯着,人是很难说谎的。

楚留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可没有这么说。”

“既然没有那就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入睡很快的安小六说完这话真的睡着了。

楚留香这才注意到,她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看起来很是疲惫。

经过缠绵悱恻的一夜,长久的居心叵测终于尘埃落定。

心里的大石骤然落地,却又滋生了新的念想。

他亲了亲熟睡的姑娘,拥着她再次进入梦乡。

好眠,我的女孩。

太阳越升越高。

安小六的脑子里却响起一阵杀猪宰牛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大傻子醒醒,别睡了,快起来”

“一个兴冲冲正在往家赶的石中坚”

“狗哥来了,狗哥来了,你弟弟回家了,玄素庄的马车已经进入了巷子,啊啊啊,生死时速,快快快”

“你弟弟”三个字让睡梦中的安小六倏然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富贵儿歇斯底里的一声“穿衣服”,安小六飞快捡起床上的衣裳。

对一切浑然不知的楚留香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一笑刚想说什么,就被安小六塞了一头衣服。

只听安小六用清清冷冷地声音说:

“我觉得我弟弟要回家了,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让他看到你。”

说着她连人带被子将“威名震八方”的楚香帅踢下床,占据了整个床最好的位置开始迅速套外衣。

待楚留香反应过来,这姑娘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安小六惊愕地望着楚留香。

楚留香简直气笑了,他赤裸的胸膛距安小六仅有一寸距离,他胸口还有她昨晚因为疼痛和不满留下的牙印。

“你要赶我走,”楚留香瞪着安小六,“你弟弟回来,你就要赶我走”

“不然呢,难道你还要留下来让他唤你姐夫不成”

正说着,,安小六家的大门“嘭嘭”响了起来。

阳光小少年充满朝气的声音清晰传入安小六、楚留香的耳中:

“姊姊姊姊,开门呀,我回来啦,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安小六蹙眉:“来不及了。”

她推搡着楚留香,将一丝不挂的男人塞进衣柜里:“你先在这里待着,不许出声”

抱着一堆衣服的楚留香:

担心男人不配合自己的行动,安小六又踮起脚,敷衍的在他脸颊边亲了一下:“乖乖在这里等我。”

说完,“咣”一声把柜门关了,急匆匆向外赶去:

“来了来了”

楚留香:

今日的阳光无比灿烂。

天空一片碧蓝,有一种通透感。

空气虽然很冷却也很干净。

安小六望着兴奋的狗哥,大半个月不见,小少年下巴变圆润了不少,因为长时间习武而晒黑的肌肤在这半个月中也捂白了一些。

看着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公子。

“姊姊,我带了好多好吃的,我还让妈妈给你挑了一只发簪,妈妈有很多簪子呢,姊姊头上只有树枝,”狗哥兴奋地忘乎所以,手舞足蹈,“对了,姊姊,我还跟着爹爹妈妈学了剑法,待会练给你看”

“好,”安小六温柔地应道,“外面冷,有话进屋说。”

“好的好的。”

当男孩好不容易讲完他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安小六终于得空返回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衣柜里面干干净净并没有人。

安小六抚摸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气,“呼”

不等她把这口气完全呼出来。

一道调侃地声音响起:

“谢天谢地,安大小姐总算没有忘了在下。”

安小六倏然回头,发现从自家屋顶上翻下来一个人。

正是穿着衣服的楚留香。

他虽然在笑,可他的笑容却有些可怕。

安小六有些奇怪:“你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把他塞衣柜里,不让他见你弟弟呗。”

安小六定定望着楚留香:“你想见狗哥吗,你若是想要见他,我现在带你过去。”

“哇哦,将军”

楚留香一怔,轻声叹气:“罢了,我还是不见为好。”

“你要走了吗”安小六问。

楚留香犹豫着:“我并不想走,可”

安小六截住他的话:“你要走了,是吗”

楚留香为自己的虚伪叹了口气:“是。”

安小六说:“今日我弟弟在家,我就不送你了,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楚留香心底泛出一丝苦涩和惆怅:“好。”

他知道今日一别,他年不知何日再相见。

“安姑娘”

楚留香张张嘴,他忽然想在临别之前说些什么,但安小六却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嘘,有什么话留着下次见面再说吧。”

她嫣然一笑,转身离开房间。

“一个怅然若失的楚留香。”

“宿主,他走了不回头看一眼吗”

富贵儿小声问。

安小六刚想回答,堂屋里里狗哥探出半个脑袋:

“姊姊,快过来看看我给你买的发簪。”

安小六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就来”

春寒料峭。

安小六收到一封特殊的来信,她出摊卖粥时,一个小乞丐忽然冲上来在她手里塞了封信。

那孩子跑得很快,不等安小六反应拔腿冲进繁华的大街,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午饭时,安小六抬头看向狗哥:

“你最近习武进展如何”

狗哥兴奋道:“谢伯伯说我进步很快,像王赖子那样的小混混,我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小少年还记得凤阳城里的王赖子。

他最开始学武就是为了保护姊姊不被恶霸欺负。

“那你明天问问谢前辈可不可以请假,若他容许的话,我要带你出趟远门。”

安小六很平静地说。

“姊姊要带我出远门”

“嗯,关中有个大老板想买我的暗器,我的暗器本是不卖的,但这位大老板与姊姊的一位朋友有几分交情,不好直接拒绝,我准备亲自登门与他谈这笔交易,”安小六说完,顿了顿,“这不是你要求的吗,是你说让我以后出门都带着你,难道你忘了”

“没忘没忘,当然没忘,”狗哥兴奋地说,“我待会就去问谢伯伯”

“还有你爹爹妈妈那边也要通知一下,可别忘了。”

“好的好的。”

小少年一蹦三尺高。

匆匆扒完午饭,拔腿向外冲。

两日后。

安小六驱赶着骡车,带着狗哥悄然无声离开金陵城。

安小六的骡车就是马骡后面栓着板车。

自小少年与亲生爹妈相认,每次出行必是香车宝马。

玄素庄财力非凡,二位庄主对失而复得的幼子既怜爱又心疼,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少年面前。

安小六却很少娇惯狗哥什么。

毕竟她太穷了,想娇惯也没什么钱。

这日黄昏。

宝骡拉着姐弟俩再次进入开封地界。

虽然此地并非侯监集,却也是安小六和狗哥曾经到过的市镇。

谁能想到呢,短短一年光景,两个从侯监集讨饭的小乞丐就住上了有屋顶的房子,吃上了热汤热饭。

天渐渐黑了。

客栈里都是因赶路劳累了一天的旅人,吃过晚饭,客人们喝酒吹牛,返回各自回房歇息。

安小六则带着狗哥到客栈外面练功。

谢烟客同意狗哥出远门是有条件的,为了保证男孩的学武进度,狗哥必须每天保证有一个时辰的习武时间。

却在此时,安小六脑子里忽然响起两道平稳的声音:

“前方出现一个曾经帮过你的火孩儿。”

“前方出现一群追逐火孩儿的习武之人。”

安小六将正在练功的小少年拉到一边。

“姊姊”

“嘘,别出声。”

安小六捂着嘴,狗哥学着姊姊的样子也捂着嘴。

两人躲在深巷的暗处偷窥。

只见远处昏暗的灯火中,跑来一个年纪不大的红衣小童。

眼下虽然是春天,夜晚依然寒凉,小童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红衣。

他捂着胸口,一边拼命向前跑,一边回头向后看。

就在安小六和狗哥藏起来时,红衣小童脚下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更远处跑来一群举着火把的黑衣人。

这会儿工夫狗哥已经认出了红衣小童的身份,他扯扯安小六的衣摆,小声说:“姊姊,是当初在凤阳帮过咱们的小公子。”

狗哥对火孩儿印象深刻,这位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小公子,两巴掌把王赖子扇飞,那是狗哥第一次见识到普通人与习武之人的差距。

“我知道。”

安小六说着,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子,向红衣小童的方向飞掷过去。

小童聪慧异常,两枚石子落地的瞬间,他已经察觉到深巷子里有人,此时他已顾不得对方是敌是友,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施展轻功,咬牙冲进安小六和狗哥匿身的地方。

“救我,救救我”

不等小童跑几步,安小六截住了他。

她一把捂住红衣小童的嘴,小孩蹬着腿,拼命挣扎:“唔唔”

绝望中,他的眼里流出了泪。

“别出声,火孩儿小公子,是我们,你在凤阳帮过我们。”

听到对方准确唤出自己的名字,挣扎的红衣小童很快安静下来,凤阳,自己帮过的人

“卖粥的姐姐”

他竟还记得安小六

与此同时,举着火把的黑衣人追了上来。

为首的壮汉拿着火把在地上一照,厉声道:

“脚印是在这里消失的,他跑不远,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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