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祜想了想,觉得皇阿玛所说是很有道理的,他扯唇笑道:“恩,皇阿玛的话,儿子记住了!”
虽然这笑,会扯动他右脸上的伤口,会让他很疼,不过皇阿玛说得是对的,他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这伤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儿。
玄烨点点头,不再看承祜,转而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承瑞身上,见承瑞的脸色还有些白,便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温声笑道:“你别紧张啊,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皇阿玛,儿子不怕的,儿子也不紧张,儿子只是觉得儿子做错了事,给皇阿玛丢脸了。”
承瑞抿唇,他也不是紧张,也不是怕皇阿玛,他只是很内疚很惭愧。
玄烨勾唇笑道:“你确实是做错了事,却并没有丢朕的脸面,你丢了你额娘和你生母的脸面,还有你自己的。这件事情,皇后和朕都可以替你处理干净了,但是这件事的影响却是消除不掉的,至少短时间内消除不掉,若是再有人在朕和皇后看不到的地方拿着这件事来挑唆你跟二阿哥的关系,难不成到了那时你还要如此莽撞么?这事儿对那个宫女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对你来说,动手和动口那都是大事,你打了承祜,朕和皇后念你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不追究,包容你谅解你,就连承祜也不怪你,可你若是已有十四岁,这件事还能这么简单就完结了吗?你会害了你额娘,也会害了你自己的!”
“你是皇长子,你生母是马佳氏,你这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有随她,更没有随张氏,张氏和马佳氏性子虽大不相同,但至少有一点是你该学的,那就是安分守己谨慎小心,可你却惯爱舞刀弄枪,对那些古籍书本倒是不屑一顾的,你但凡肯多读些书,也不会被这宫女几句话就给糊弄住了!”
玄烨道,“你长大之后,就算朕给你做到大将军王,那又如何呢?也不过是莽夫一个,心中没有锦绣文章,外头再好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你是朕的皇长子,承祜是朕的嫡长子,你们二人之间若有一丝不睦,在你们二人看来是小事,但若在旁人看来,却是天大的事情了!若是有人心怀鬼胎,再像今日这样兴风作浪一番,又或者比今日更加可怖,你们该怎么办,打个你死我活吗!”
“承瑞啊,”
玄烨语重心长的道,“你是长子,却不是嫡出,有些时候你就得受些委屈的,但你又必须是优秀的,因为你不能被那些存了坏心的人利用,他们也不过是想通过你得到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你绝不能再像今日这样被人当枪使了!往后你就会明白,总会有一些人,会像这宫女一样,挑唆你去陷害皇后或者是二阿哥,又或者叫你除了二阿哥而取而代之,你做是不做?所以啊,你必须坚守自己的本心,不能被这些人这些话所动摇!你也是朕的皇子,该给你的历练和差事,朕一分不会少给你,但你却不能再做今日这样的事情了!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玄烨知道,有些话或许承瑞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是他要承瑞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他会明白朕这些话的意思的。
承瑞抿唇,点点头:“是,儿子能明白,儿子会记住皇阿玛所说的这些话的。”
玄烨微微一笑,瞧着承祜脸上的伤,到底是有些心疼的,遂挥挥手,打发兄弟两个回去歇着了。
望着承祜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前,玄烨沉默半晌,才对着梁九功道:“午膳后你去南西所将二阿哥接过来,侍候他的人都被打了,想来这几日是不能伺候他的,就让他在乾清宫偏殿住几日,你派人去侍候他,等张禄伤好后,再送承祜回南西所。”
承祜右脸的伤仍旧让他觉得心疼,可这一份心疼玄烨也只能放在心里,毕竟他冷眼瞧着,承祜是能当大任的,若不出意外,承祜就是他心中预定的太子人选,不过这一想法也只能深埋在心底,在承祜长成之前,他连皇后都不能告诉,更不能给本就不赞成他过早立储的太皇太后察觉。
太皇太后一直劝他要他多生子嗣,一方面是为了振兴爱新觉罗家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太子的候选人上多一些的选择,他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可他却觉得,就算生再多的儿子,只怕也比不上这一个。
二阿哥若能精心培养,必定能成为他的后继之君。
——
珠锦这一次怀孕,比当初怀二阿哥的时候消停了许多,当初怀二阿哥的时候从第二个月就开始折腾,一直到生产时还在折腾,这一次有孕却是安安静静的,什么反应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阖宫上下的人都纳罕,敢情皇后娘娘这一回怀的是个安静的小格格么?
可叫阖宫上下的人都闹不懂的是,皇后娘娘却一口咬定自己怀着的是个小阿哥,偏偏皇后娘娘开始嗜辣,这更是让阖宫上下的人都纳罕,嗜辣还能生个小阿哥么?
外头的人以为这一回坤宁宫时安安静静的,唯独皇后娘娘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一回的反应不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不拘是个什么东西或是什么场景,但凡能触动皇后娘娘心绪的,皇后娘娘都要感伤一回,轻则红了眼眶,重则淌眼抹泪,这毛病谁都治不好,太医用尽了法子也改善不了,玄烨急得不行,立逼着曲嬷嬷想法子,他遇上这样的情形,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
也只有坤宁宫的人才知道,皇后娘娘这么伤春悲秋的情怀泛滥,几乎要把曲嬷嬷给愁死了。
偏偏皇后娘娘情怀泛滥的时候还没有一点征兆和规律,没有人知道什么话会惹得皇后娘娘伤春悲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寻常的话又会让皇后娘娘笑逐颜开,所以跟着侍候的人都觉得压力很大,平日里都小心翼翼的,话也不敢多讲,生怕触动了皇后娘娘敏感脆弱的心灵。
就这么过了整个冬天,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五月间的一天,珠锦觉得在东暖阁中待着有些闷,想去御花园里走一走,想到就要行动,她叫如情和如貌陪着她一块儿,如今如貌已经出师,曲嬷嬷说她学得不错,可以自己试着研习了,珠锦倒是叫如貌去给几个生病的太监宫女试了几次,效果都还是不错的,因此她有时候带着如貌在身边,也就不带曲嬷嬷了,时常让曲嬷嬷去南西所照看一下果新。
珠锦看了一会儿花,忽而转眸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叫你们陪着我出来走走是要解闷的,怎么你们瞧着比我还要闷?”
如情笑道:“主子说笑了,我们跟着主子出来怎么会闷呢?只不过这御花园的花儿开得好,我们一时看住了罢了。”
“花儿开得好啊,是啊,这花开得是很好,”
珠锦瞧着枝头盛放的繁花,轻轻一叹,“只可惜花无百日红,开过这一春,它们就会凋谢的,凋谢又枯萎,这世间除了看花人,又有谁记得它们呢?或许到时候连看花人都不记得它们了,看花人年年都有,却年年看着不同的花,待明年的花开了,怎还会记得这一季的花呢?”
如情如貌神情一整,主子这情怀已经开始泛滥了,如貌看了如情一眼,如情郁闷,她已经很小心的在说话了,哪里知道一句话就又触动了主子的心绪啊,早知道就劝主子,让她不要来御花园看花了。
如貌倒是深想了一层,主子这些话像是有感而发,难道后宫中有人冲撞了主子不成?
她使劲地回想,也想不出在皇上严密的保护之下,还有谁能冲撞到主子,何况主子这些话,明明是失宠之人才会说出的话,皇上在后宫之中最宠爱的便是主子,旁人的宠爱都不及主子,主子又怎会有这样的感慨呢?
珠锦正望着花儿出神,忽而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瞧,竟瞧见乌兰其其格身边的宫女领着个太医从御花园而过,那宫女和太医也瞧见了她,忙着就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珠锦微笑抬手:“起吧。”
又关切问道:“你家主子病了吗?怎么要请太医去?”
从太医院到翊坤宫走御花园是最近的路了,这宫女总不能领着太医从乾清宫门口走过去吧,也难怪会在御花园里遇到珠锦了。
珠锦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乌兰其其格了,却不知她是病了,这会儿见她的宫女领着个太医,还以为乌兰其其格是真的病了,当即打算带着如貌去瞧瞧乌兰其其格:“走,本宫同你们一道去翊坤宫。”
这宫女和太医哪里敢让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一道去呢?
那太医忙道:“娘娘莫急,兰妃娘娘无甚大碍,只是娘娘的小日子迟了些,臣正要去诊脉,看看娘娘是否有了身孕,也好回禀皇上知道。”
太医话音刚落,珠锦还无甚反应时,如情和如貌倒是先脸色变了,这一朵开的正灿烂的花都能刺激的娘娘说出那样的话来,太医的这些话,岂不是要戳了娘娘的心窝子了?
若是平日里的皇后娘娘自然无事,可眼下皇后娘娘正值敏感脆弱的时候,还怀着身孕,这听到一向交情最好的兰妃有了身孕,会不会——
如情和如貌对视一眼,顿觉不妙,今日可真不该来逛御花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