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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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帘子刷然被人揭开,风雪霎时涌入屋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化做湿漉漉的一片。

来人斗笠上积着厚厚的雪,右手持剑紧附在胸前,往门前一站,便将出路堵了个严实。他目光冰冷地射向柜台,几个正在擦桌挪凳的年轻伙计登时被唬住了,不知所措地去看掌柜,

掌柜打算盘的手不停,疑惑道:“这位客官,小店今日已不做生意,门口的牌子也已经挂上了,您这是……”

那人冷冷道:“此时还未入夜,怎么这生意就不做了呢?”

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掌柜微一皱眉,知道这不是什么善茬,拱手赔罪道:“还望客人恕罪,今夜小店已被一位贵客包圆了,暂不招待他客。”

“他人在何处?”那人漫不经心说道,同时手中黑剑转了转,“我本是赴约而来,你带我去见他便是。”

掌柜愣了愣,忙唤来一个伙计,命他去楼上雅间询问。不过片刻,那伙计下得楼来,附在掌柜耳旁低语几句,掌柜神色一变,对那人说道:“原来真是贵客所等之人,请随我来。”

那人却将斗笠摘下放在柜上,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去寻他。还望店家将这楼上楼下都看牢些,莫要再放人进来就是。”

说罢长剑铮然出鞘,他大步流星向楼上走去。

掌柜与那伙计俱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半晌伙计呆呆道:“东家,他不会是要去寻仇杀人的吧?”

掌柜抖了抖道:“不会吧,这天子脚下,再如何凶狠的狂徒也得收敛一二啊!”

“可那些话本里不是说,江湖侠客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吗?”伙计迟疑道,“我看这位大侠气宇轩昂,也不像是什么坏人,说不定他只是报完仇就走了呢?”

掌柜狠狠拍了拍伙计的头,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叫你成日不做正事,就知道看什么话本!那里头的东西能当真吗?什么江湖侠客,都是些东流西窜的匪徒,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二人说话间便听头顶传来动静,掌柜顿时急了,骂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眼力价的东西,快去报官!”

剑锋如雪,散发出森冷之意,顾凊以剑抵开门,只手握住剑鞘,语声中是掩不住的杀意:“顾况,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滚出来!”

他一剑割断竹帘,踹倒一面拦路的屏风,剑脊上闪过一道红芒,如鲜血淋下,映出他衣袖上的苍青竹影。

屏风后的人微微抬头,眉目秀致,发若流漆。她屈指轻叩,道:“是我邀阁下来此的,请入座吧。”

顾凊神色大变:“怎么是你?!”

他环顾屋中,见再无旁人,不禁心生疑惑,收剑寒声道:“我要找的不是你。”

景澜斟茶自饮,眸光微闪:“但我要见的却是你。”

顾凊僵持片刻,终于入座。

两人久无言语,待景澜将这杯茶喝完,顾凊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谁,云和与景侯之女。”

景澜答道:“我也从先母口中听过前辈之事,只是不曾得见,略感惋惜。”

他这副装扮,赫然是那日天光墟里,洛元秋与景澜所见到的咒师。想到此处,景澜心中不由生出一个猜想,便道:“那日在天光墟中偶然见到前辈,不知前辈是早已在此等候,还是无意撞见的呢?”

顾凊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望着那张与故人相仿的面容,他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七年间,你每年入天光墟闯店,我都知道。”

景澜心道果然如此,否则如何会这般凑巧。又听顾凊道:“我曾经答应过你母亲,待她走后要照拂你,是以多留心了几分。”

她仰头举杯,烛火明光落在眼中,如夜坠寒星熠熠生辉:“我有陛下关照,实不劳前辈记挂。”

顾凊眉头一皱,颇为不快道:“你——”

“前辈要照拂的另有其人,”景澜缓缓道,“她与你血脉相连,是你真真正正应该照拂的人。可你不去找她,宁愿当她彻底不在人世,也不愿因她的存在使得家族蒙羞。”

她目光流转,一字一顿道:“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见顾凊惊疑不定,景澜微微一笑:“我说的那个人,正是令侄元秋。”

顾凊沉默片刻后才道:“原来你已经见过她了。”

茶盏已空,景澜指尖摩挲着盏上冰冷微凸的花纹,淡淡道:“我们相识多年。从前我母亲不愿我走上靖海侯的旧路,性命握在他人之手,便在我年幼之时,带我去见了那位被逐出家门的顾凛大人。自那时候,我便见过元秋了。”

“再后来,我母亲有意将我送至寒山修行,我又见到了元秋,不过那时她年纪还小,并不认识我。等到我拜入玄清子门下,她便成了我的师姐。这世间之事,当真是说不清,想来前辈也不曾料到,我们竟是这般结识的罢?”

顾凊自然不知,骤闻此事,不免将信将疑:“她……若我没有记错,她应当年纪比你小,如何会做了你的师姐?”

景澜答道:“因为同门里无人是她的对手,既然如此,她就是师姐。前辈若是不信,自可去问玄清子。”只是以玄清子对顾家人的态度,大概会将顾凊先暴揍一顿再说。

顾凊颔首,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景澜本对他毫无感觉,但想起从前在山上时,洛元秋见沈誉王宣时常能收到从家中寄来的书信,艳羡非常,转头就央求着景澜离山归家后给她写信,便觉得心中始终有一口郁气未出,于是似笑非笑道:“元秋见过你以后便回来告诉我,‘今日我见着二叔,便想我爹是不是与他模样生得相仿’?”

顾凊神色微僵,眼中浮现出几分愧疚,低声道:“此事的确是我做错了……”

近日以来他回忆起侄女的样子,只觉得这些年来自己错的实在是太过离谱,奈何叔侄二人多年不见,他连补救都不知要从何下手。

正当他懊恼之时,景澜道:“我不知前人有何种恩怨,但事已至此……”

顾凊正要说以后必定时常照看侄女,以偿从前的过错。却见景澜摇了摇头:“元秋这么多年都未受亲人关照,到如今,有或没有,于她而言也不甚紧要了。”

“至于叔父。”她唇角轻动,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嘲讽,“见与不见,想必都是一样的。”

顾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转念一想,景澜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便问:“这难道是她的意思?她为何让你代传,何不亲自与我说?”

景澜仿佛觉得很有意思:“前辈也与元秋有过交谈,你觉得她会是让人代为传话的人吗?”

顾凊哑然,虽然与侄女见面不过短短半天,但观其言行皆随心所欲,绝不是知情识趣之流。且极有主见,不是能被动摇心意之人。如她有话要说,必定会亲自来当着顾凊面说完再走,不会让他人代为传话。

顾凊深吸一口气:“既然不是她的意思,那你为何这般说?”

景澜深知洛元秋为人,她自有一番常人难懂的原则与执著。冷眼旁观许久,景澜发现但凡被她记挂上心的人,她便不会轻易将其舍下。无论是从前那几个各有所图的同门,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师父玄清子,她都同等以待,皆是如此。

她生性善嫉,并不愿师姐的目光落在除自己以外的旁人身上。从前她是师妹,但师妹不是唯一,于是她宁可不做师妹,也要一证自己在洛元秋心中是何等地位。这一步走的着实凶险,倘若洛元秋心中只把她当师妹,那此举等于彻底斩断了二人之间的联系,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好在她到底是赌赢了,发觉自己在洛元秋心中确实不同于其他人,她更是贪欲高涨,得寸进尺,在洛元秋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之时,步步为营,先将她糊弄住了,待两人做了道侣,才敢放下一颗空悬已久的心。

她实在是忍的够久了,如今更是忍无可忍,果断答道:“不是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顾凊沉声道:“你的意思?她是你的师姐,难道你还能为她做主?”

“元秋的师伯洛鸿渐在世时,年年都要下山去寻找顾家人。”景澜漠然说道,“想一想也知道,元秋幼年之时双亲皆逝,孤身一人,又自小体弱多病,洛鸿渐悯其不幸,故而下山多方打探,可惜俱是无果。”

她语声轻缓,注视着顾凊道:“但在那个时候,前辈又在何处?可有心打探过元秋的下落?听吾师玄清子曾言,那时朝廷已不复从前那般四处通缉天师府余党,元秋师伯洛鸿渐也数次放出消息,只要稍稍留意,定能察觉到。”

顾凊一时语塞。

起初皇帝对天师府下手之时,他一路逃亡,被从前一位相熟的符师所救,在他的帮助下侥幸保住一条性命。又因对亡父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行复仇之事,他心灰意冷,在外躲避时虽偶得过兄长的消息,欣喜之余,也暗恨他不顾前途性命,违背父亲期望,执意要与前朝余孽扯上干系。

后来那女人逝世,顾凊听闻二人所生之女天生有痼疾,兄长为其东奔西走,四处求医,心底不免有几分快意!

他当时深恨自己无能为力,便迁怒他人,将家族颠覆之灾,与老父不幸遇难之事皆一股脑怪罪到兄长头上!若他当年没有离府,或许今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见顾凛为治好女儿奔走,他却作壁上观,不闻不理。想这孩子未必能熬多久,等她离世后,顾凛一人无牵无挂之时,自己再去找他。

所以到后来,顾凊听闻兄长逝世,愧疚到无以复加;又听说那孩子却活着,不免厌恶更深。适逢当年救的那位符师因病离世,他为报答恩情,便潜入京中,将其独子扶养成人。

面对景澜这番追问,他确实无话可说。

壶中茶水已近温凉,景澜再斟半盏,心想顾凊此人虽是固执,到底还算是正人君子,至少没有强行狡辩,极尽推诿之词。观他神色,的确是生出了悔过的意思,不是说说而已。

垂眸望着盏中水光,景澜微微出神。

依稀是盛夏时分,洛元秋采完莲子回来,弄得手脚都是淤泥。景澜捉住她一通洗刷后,洛元秋不去睡觉,半夜笑嘻嘻地拽着她爬上山峰,说是要去看月亮。

云顶银光遍洒,千山沐浴在月辉中,一如往昔般沉寂。群峰如漂浮在海浪之上的岛屿,而浩荡云波之下,隐约可见一条小道蜿蜒向远方。

夜风中洛元秋剥着莲子,抱膝坐在石崖边,指着那条路告诉她:“以前师伯不在山上,我就会到这座山峰上来。师妹你看,这里看的又高又远,他如果回来,我一眼就能看到……每天都来看一看,就不觉得是一直在等他了!”

那时她看着她的侧脸暗想,如果是我,必不会让你久等。

但月下此愿终是落空,她们这一别,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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