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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一边摸着那五彩的翅羽,一边对玉映说:“你看这鸡好大,就这根鸡翅,差不多能有一碗了。”
纵然玉映此时无心说笑,也不得不承认,以这鸡的翅膀来看,确实得要一个碗才能放下。
那公鸡似懂人语,闻言收紧翅膀,转过脖子,轻轻在洛元秋手上啄了一下。洛元秋摸着它的羽毛,触及那温热的短绒处,突然有些想吃鸡腿了。将公鸡小心捧起,她喃喃道:“好大一只鸡呀,这得有一锅了吧?”
窗外翻进一人来,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千万别,小花可不是寻常的禽类,不能吃的。”
来人一副书生打扮,腰上还挂了一卷书,他笑吟吟道:“姑娘,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洛元秋疑惑道:“你是?”
那书生在嘴上比划了一下,眨了眨眼:“天光墟,月老。”
洛元秋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我记起来了,是那风月阵,对不对?”
书生点头:“不错,我就是店老板。先前不曾介绍,我姓华,单名一个晟。”
洛元秋看了看手里的公鸡,又看了看华晟:“这是你养的鸡吗?”
华晟拍了拍手,对那公鸡唤道:“小花,快回来。”
公鸡不理他,咕咕两声之后,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洛元秋只好把它放在腿上,这鸡沉甸甸的,加之羽翼丰满,摸起来还怪暖和的。洛元秋向它夹紧的翅膀下试探地挤入指尖,公鸡睁眼看了看她,主动掀开一点翅膀,好让她把手放进来暖着。
洛元秋两手藏在公鸡翅膀下,叹息着向椅背上靠了靠。书生唤鸡不成,无奈道:“好吧,你喜欢留那就留着吧。”
公鸡又咕了一声,像是在回答他的话。
见洛元秋已经被鸡收买,玉映便道:“阁下也是为了那道符而来的?”
华晟目光落在桌上,道:“这把剑是先父的遗物,连同几道符箓一起,原本供奉在一座古庙当中。未想到古庙遭天火所引,一夕之间化为灰烬,我以为这剑与符箓也随之被烧毁了。但近来却发现有人用了这几道符箓中的一道,寻迹而往,这才知道,当年火起是有人故意而为,本意是想偷走庙中所藏之物。”
玉映不大相信,持剑再度打量了片刻,道:“你如何证明这剑是你的?”
华晟料到他会如此发问,道:“请公子将此剑予我一用。”
玉映去看洛元秋,但洛元秋眼下一门心思都在鸡身上,正全情投入的来回抚摸。指望不上她,玉映略微思索,便把剑给了华晟。
华晟接过后轻抚剑上符文,光芒闪动间,那剑如有灵性般自他手中跃出,地面结起冰霜,顷刻涌出狂风骤雪,呼啸间猛然扑来。
风雪过后,椅子上已多了两个雪人。洛元秋的声音从雪层后透出,听起来有些闷沉:“看来这剑是他的没错。”
玉映破雪而出,把扇子丢在地上,感觉今天是走了背运,额头上撞出来的包还未消,刚才又差点被雪给噎死。他怏怏不乐道:“两位请随意,我去换身衣裳再来。”
他走后,洛元秋本想拨开雪出来,却发觉手上热度渐起,那些雪纷纷消融,脚边连一点水痕都找不到。非但如此,衣裳也没湿,甚至还暖洋洋的,仿佛在火旁烤干了似的。
她抱着公鸡反应过来,左看右看,惊奇道:“是你让雪化开的吗?”
公鸡不答,华晟倒是笑着解释:“是它做的,小花是灵兽,本与朱雀同脉,天性亲火,还能吐焰呢。”
洛元秋把手从它翅膀下抽出来,梳了梳公鸡的羽毛,感觉很奇妙,这样实用的灵兽,若能在山上养一只,以后做饭时岂不是不必再生火了?
她抱着鸡一时舍不得放手,华晟也在打量着她,忽道:“凊叔说你姓洛,是随了母姓?”
洛元秋诧异看着他,随即明白过来,道:“啊,是我二叔和你说的?”
华晟在她身旁坐下,答道:“我们到你家中找你,发现你不在,不仅如此,连东西也都不见了。”
洛元秋这才想起自己走的匆忙,好像没来得及锁门:“东西是我自己收拾的。”
“门前有脚印,想是有人来过。”华晟说道,“我与凊叔进去查看,他就藏在角落里,不知道是要找东西,还是在等你回去。凊叔已经去追他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你。”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这是凊叔的玉佩,他嘱咐我若是碰上你,就将它拿给你看。”
那玉佩正是她二叔顾凊之物,洛元秋点点头,也不在意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捻起一道符看了看,她有些可惜的说:“画这符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华晟道:“这是先父所画,他已辞世数十年了。”
洛元秋这才想起自己说的正是人家的父亲,不由放下符箓歉然道:“对不住,我一心在这符箓上,竟忘了……”
“无事无事!”华晟忙道,“这几道符他在时也无人赏识,你要是觉得有趣,不妨拿去看就是。”
想起顾凊神色黯然的样子,他虽不知这叔侄之间发生了何事,令二人生疏至此。华晟父亲早逝,全赖顾凊照料,他心中由是感激。顾凊身世坎坷,突逢大难家破人亡,华晟有心替他寻找亲人,这才将店改头换面,在天光墟里网罗消息。他此番有意亲近洛元秋,也是存了让顾凊叔侄重归旧好的心思。
华晟言语热络道:“这符箓不同于一般的符箓,就算是得到了,其威力能发挥多少,也是因人而异。”
洛元秋执符想了一会,正要点头,忽然脸色一变:“你刚刚说什么?有人到了我的屋里?”
察觉到她要起身,公鸡拍翅飞了起来,洛元秋飞快道:“那是不是一个穿着薄衣的女人?”
华晟愣了愣道:“不是,是个穿黑衣的男人。”
洛元秋还以为是墨凐来了,一听是个男人,更为困惑,心生警惕。她想了想说:“我得回去一趟。”
过午后大雪飘飞,日光隐入层云之中,金光时隐时现,遥遥望去,那铅灰色的雪云如裂帛一般。
路上行人为躲避风雪,纷纷入得茶楼去。街上空空荡荡,寒风将店前悬挂的幌子吹得哗啦作响,景澜拉低帽檐,一夹马腹,顶风向着司天台行去。
马是从沈誉手里借的,不如她从前的稳快,遇大风大雪便踌躇不前,要人催着才肯行。景澜心想这位三师弟真是把一腔心血都用在养猪上了,这马实在是驯得太差。为避开风雪,于是她朝右一拐,走到近处的一条巷道里。
进巷不久后,她忽地一拉缰绳,令马儿止步于此。巷道中清清冷冷,见四下无人,景澜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根漆黑的鸦羽,羽边泛着幽幽蓝光。她低头默念了几句,松开手任由羽毛随风而去。大风中鸦羽沉浮不定,未被风雪卷走,反倒像有人在操控着,在前面指引方向。
一路追随着羽毛前行,最后她来到城郊外一间破庙面前。那庙旁另有一大片空地,被雪压倒的枯草间躺着几条焦木,依稀是横梁的样子,破砖碎瓦也铺了一地。看地上立着的石栏,仿佛也曾是间香火昌盛的大庙。
她脚步稍作停留,目光落在那荒地上,随后毫无犹豫地走进破庙。
破庙中屋脊倾斜,原本供奉在案上的神像也被人推倒在地,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庙中尘埃遍布,几扇小窗皆被木条在外钉死,除却正对门开处的神台略有光照亮之外,其他角落都昏暗难辨。
那鸦羽飘飘停停,没入庙宇深处。景澜在门槛前止步,向着庙中恭敬行礼:“叔父可是有要事寻我?”
里头传来一个声音,略显飘渺:“你的剑呢,怎么没有带在身上?”
“司天台中诸事繁杂,这些日子又常得陛下宣召,长留于宫中。”景澜答道,“察觉叔父召唤,匆忙之间便不曾带在身上。”
“进里来说话。”
景澜进到庙中,跨过神像漆色斑驳的残缺半身,走入晦暗之处。低头见地砖上脚印凌乱,心知此地时常有人来往,她不动声色地掀开帷幔进到神台之后,四座高大的天王像映入眼中,天王做忿怒相,各自手持法器,瞋目裂眦,尽显怒意。
供奉的香案上插着两只白烛,一只烛油凝流而下,已燃到了末尾;一只刚点燃不久,火光微摇,映亮周遭景象。
另有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香案旁,似在欣赏着这四座天王像。景澜在五步之外站定,道:“叔父。”
“我听说,宫中那阵法已被撤去。”那人背对着景澜悠悠道。
景澜心思转得飞快,微一点头道:“是,那塔中之物也如叔父所言,已藏入密室,如今宫中御守尽去,叔父何不亲自去看一看那东西……”
那人转过身来,眼中光芒一闪,不容置疑地稍一抬手,他似笑非笑道:“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看不看都是一样的。”
见他仍旧是如此防备,景澜略感可惜,平静道:“一切都依叔父所言办好,只需再等待些时日。”
那人轻轻一笑,似有些玩味地看着她道:“那些事情暂且不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景澜心中一震,五指轻拢,想到的却是洛元秋。她面上不显,故作疑惑道:“何事如此重要,竟值得叔父亲自来与我说?”
就在这时,那只蜡烛忽地熄灭了,庙中骤然黑了大半。那人转身从香案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新的点上,见光明重放,他再度道:“就在今早,我见到了顾凊。”
听到这名字景澜一怔,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走近拍了拍她的肩道:“你爹还活着,怎么,听到这个消息感觉如何啊?”
景澜扯了扯嘴角,顾凊是死是活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何况她早从洛元秋口中得知顾凊仍在的消息,是以此时并不慌张。迟疑地看向那人,她低声道:“他……真还活吗?”
那人叹道:“可惜了,若你娘仍在,你们一家便可团聚了。”
景澜适时低下头去,避过他的视线,犹犹豫豫道:“他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一面暗叹幸好自己母亲未曾感情用事,若她当年冲动之下与顾凊私奔而去,那自己岂不与洛元秋真成了姐妹?景澜对前人之事从不指摘,此时也不免有些庆幸,落在那人眼中,是一副强笑不得的模样:“只怕是他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女儿在,而你娘也从未和他说过。若非她为了不让你做先帝的玄质而特地去寻我大哥,此事便彻底无人知晓了。”
在庙中走了几步,他道:“我二哥此人风流洒脱,好行侠仗义,却优柔寡断。当年他要是如我大哥一般,带你娘一走了之,也就不必眼睁睁看她另嫁他人了。”
“如叔父所言,我与他从未见过面,情谊未见得能有多深。”景澜稍做思量,神色郁郁道:“母亲在世时也从来不提此事,想来早已绝了相认的念头。”
那人高深莫测一笑,道:“既是父女,怎能有不相认的道理?”
他又在景澜肩头拍了拍,若有所思:“你去见他一面,如何?”
景澜一惊:“我——”
“到底是父女情深,这总不会错的,此时你去见他在合适不过了。昔日我离家出走,与他之间确有些龌蹉,再见之时,他倒是没忘了往日仇怨,连听我解释一句都不愿。”
说罢长叹一声:“但你去就不一样了,你们父女相认之后,你说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
风雪漫漫,洛元秋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华晟本想一同来,但被她婉拒了。
沿街景象在雪中化为模糊的影子,洛元秋呼出一口热气,催马快行,扬鞭之时又想到那位二叔。这世上因分合造就出无数悲欢故事,她只看在眼中,却不记在心里。二叔的面貌也如这街影一般倏忽而逝,并未在她心上留下多少痕迹。偶然想一想,就像深冬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感慨一番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向来是看前不看后,许多往事也能忘得干净,别说是一个二叔。唯有师妹的事她记得很牢,日思夜想,是忘也忘不掉的。
到得曲柳巷前,面摊已下了风帘抵挡风雪侵入,一口大锅半露在外头,咕噜噜翻腾着热汤,肉香四溢,随风飘得老远,正是个冬日揽客的妙招。洛元秋接连看了数眼,很是意动,勉强将头转过去,下马时她想,下回定要带着景澜多来几次。
牵马入巷,此处分明是贯经之地,再看时已有些许陌生。倒不是看过金殿玉堂后陋巷入不得眼了,只是身旁少了个人,莫名有些不适。洛元秋回想起那日回巷在地上捡到的丹药,她那旧屋中也没剩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锅碗瓢盆,就剩下床柜里的几枚丹药。
难道那人也是为了这丹药而来的?她思来想去,又觉得绝非如此简单。丹药可以再炼,何必要亲自来看?
洛元秋断定这人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说不定也是为了那阵枢来的。推门而入,她把马拉进小院里,院中一切如常,连她走时放的水桶还在原来的位置。
随意打量了几眼,洛元秋转头就看见门后蹲了一个人。那人将一件素色的雪氅披在头上,与四周雪色相近,所以她入门时才没留意到。洛元秋微微一愣,走进俯下身戳了戳那人的头。
那人抖了抖,从衣缝间抬头看她。片刻之后那人猛然扑了过来,洛元秋躲得及时,她便一头扑进了雪中。
“元秋,你可算是回来了!”
洛元秋听声耳熟,那人已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满身雪再度扑来。
这次洛元秋没躲,将来人身上的雪拍了拍,她道:“文莺,你怎么来了?”
陈文莺目光慌乱,低声道:“……有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他在追我。”
洛元秋安慰了她几句,扶她进屋在床边坐下。陈文莺也不嫌弃这屋中简陋,像一只绒绒小鸡终于找到了母鸡,靠在洛元秋身边,她惊魂甫定的讲述起近日以来的遭遇。
那日与洛元秋分别之后,翌日她又到太史局去,左等右等也不见白玢与洛元秋的影子,被冬官正指去了城东与其他掣令夜巡,疲惫不堪的回了家,埋头一顿苦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听到好像有什么动静,起来发现乌梅在对着镜子龇牙低吼,定睛看去,镜中影影绰绰,仿佛有个人影在里头,雾似的轻飘着。
陈文莺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独怕这种虚而玄、奇而诡的东西。惊惧之下——
“然后呢?”洛元秋问。
陈文莺羞愧道:“我把镜子用被子包起来,丢到窗外去了!”
她事后回想起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而然这只是开端,那夜之后她不敢照镜,但此事显然不是镜子的问题。无论是洗漱用的清水,还是明净的漆器,只要是能反光映照之物,她都能看见那似有若无的人影,随着时日增长,愈发的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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