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宫外。
沉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凌的手臂,一双眸子中隐隐透出忧色,低声道:“娘娘,您真的要进去么?”
云凌仰首地望着这恢弘大气的宫殿。还记得三月前第一次望见的时候,只觉飞檐卷翘的朱红宫殿很是奢华贵气,可被人送走的时候,自己可没有今日这样的好机会,能仔仔细细地望一望这尖瓦锐角,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刺到呢。
“为何不去?”一丝冷笑渐渐浮上唇畔,声音清冷如冰:“我刚刚为大隋祈福归来,身为太子嫔妃,自然应该像独孤皇后请安。”
从前,云凌虽然从不与佩儿以外的下人说些什么,但她眉目温然,有高良娣之贤淑,却无高良娣之贵气,看着平易近人,沉星便也一向当她是个十足的好性子。如今听得她这样说话,瘦弱的身躯不禁一凛,纤弱的手臂也随之一颤。
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云凌心中也不禁有些隐隐作痛。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变得这般冷漠了呢?
但是她只知道,若要存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冷漠!
独孤皇后倚在榻上,手指轻轻掐捻着那串奇楠香刻制的念珠。奇楠香有静心安神之效,味道沁入鼻尖,一颗心安静得很,在这漫香袅袅中仿若进入了禅境一般。
然而听得下人颤声来报“云昭训求见”时,手上一个用力,那串念珠便一个个脱落了原本束缚着它们的薄弱丝线,一颗颗落在了地上,发出只属于这珍贵奇楠木的清脆声音。
香气随着念珠的四处滚动而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的更加浓郁,将独孤皇后微显清瘦的玉体笼罩起来。饶是如此,她此刻慌乱的心情却也再难得到半分平静:“你说什么?”
“回禀皇后娘娘,是东宫云昭训求见。”
那罗本在一旁侍奉,听得下人回禀,也是紧紧皱了眉头。“你可看仔细了?”
那宫婢身形一凛,连忙跪身在地:“是,奴婢看仔细了,确实是三月前来过一次的云昭训!”
良久,独孤皇后终于恨恨一笑:“好,好。让她在大殿之中等本宫!”
镶金的凤座立于上殿,象征着端坐其上身着明黄凤袍的女人母仪天下的威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云凌一见独孤皇后,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然而却不再有上次的惊慌与恐惧,反而淡然如水,不卑不亢。
良久,那远处上方才传来一声似夹杂着幽怨地声音:“起身吧。”
“多谢皇后娘娘。”
敛衣衫,轻拂尘,在沉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嘴角扬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只这样平和而又亲切地盈盈而立,抬头望着那凤座上的女人,笑对着她脸上难以察觉又在极力抑制住的一丝愤怒。
“你回来了。”独孤皇后半晌,终于再次开口。
云凌谦谨躬身,不无深意道:“仰承皇后娘娘凤喻,在皇家兰若寺中为国祈福三月,如今修为圆满,平安而归。”
她轻吐芳兰,刻意咬重了“皇家”二字,然语气中却又尽显恭顺,仿佛当真是承了独孤皇后天大的恩惠一般。
独孤皇后如何能不明白云凌语中的暗讽,然她尊贵的身份以及极深的城府都让她在此刻流露出了毫无瑕疵的表情:“好,很好。只是修为圆满这四个字,可不是该这样轻易说出口的。本宫看你吃斋念佛了三月,非但没显清瘦,反而似是丰腴了不少。”
云凌听得这话,不禁心中一惊。然自己的小腹已然用绢子掩饰得极好,所以转瞬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娘娘此言怕是错了,吃斋念佛与妾身清瘦与否恐怕并无关系。这祈福之事乃在心意而不在形势。更何况,兰若寺乃我大隋初立之时皇后娘娘亲自点名建立的,象征着我大隋尊佛,仁义治天下。如今大隋盛世,国泰民安,兰若寺也在凡尘之中,自然也跟着我大隋得享福泽了,妾身又怎会受得委屈呢?”
她这一番话自是故意说给独孤皇后听。果然,独孤皇后精心装饰的脸颊微微抽搐了几下,似有嗔怪的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那罗。
云凌也早已料得她会抓得自己话中把柄为难,是以早想得了应对之策,此刻又继续道:“皇后娘娘明鉴。虽然为我大隋国运昌盛而祈福才是大事,三月间妾身为敢有半分懈怠。可是,”云凌明媚一笑,由身后沉星的手中捧来两册佛经:“妾身闲暇时刻也时常关心着娘娘的凤体安康,知皇后娘娘尊崇佛法,所以特意在佛祖面前诚心手抄了这两本佛经,献予皇后娘娘。”
独孤皇后的脸上拂过一丝阴霾,不料得短短三月云凌竟变得愈发伶牙俐齿,连自己都险些招架不住。于是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假意道:“难为你有如此孝心。那罗,替本宫收下吧。”
“是,娘娘。”那罗面无表情,从沉星微微有些发颤的手中接过那两本佛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云凌一眼。
她这般轻蔑而又孤傲的态度,反倒是令云凌心中暗暗吃惊。这才想起,她便是那日在兰若寺中暗嘱净慧,使得净慧令佩儿吞下铁钥匙的那个罪魁祸首!也正是灵儿心中恐惧的那罗,那嬷嬷!
埋藏已久的恨意再也抑制不住,不禁从心底丝丝沁出。云凌甚至希望那恨能如取人性命的毒蛛吐丝一般,将这面前面色冷漠妇人狠狠裹住,一点一点的看着她肉腐骨散!
“既然回来了,便安分守己,好好侍奉太子吧。”独孤皇后适才一直保持着雍容恬淡之态,然而谈到侍奉太子之事,眼角眉梢仍是不禁透露出了对于云凌这个姬妾的深深厌恶。
云凌刹那间便回过神来,重新回复了平静。她何尝不明白皇后心中所想,于是微微欠身,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是,妾身牢记了,定会好好侍奉太子殿下。”
她这一句意味深长,“好好”这两个字似是触动了独孤皇后心中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好好侍奉?哼…你…”然而话到此处,却终究是没有说下去。“好了,本宫似是觉得有些乏了。你若无事便回东宫去吧!
云凌知道,这一次,自己赢了。
于是莞尔一笑,便也不再逗留,盈盈转身出了重阳宫的大门。直至暖阳重新融到自己身上,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也已是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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