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涟殿。
“云昭训呢!不是说病了么,为什么人不见了?”一向温和的杨勇今夜竟大发雷霆,将殿中的瓷杯冲着跪了一地的宫婢远远掷出。
在触碰到冰凉地面的那一刻,原本温润如凝脂般的白玉瓷瞬间碎裂在服侍云凌的沉星眼前。砰的一声猛然绽开,几欲戳进她的细嫩的肌肤之中。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奴婢当真不知云昭训去了哪里!”沉星吓破了胆,惊惧的泪水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在殿中连连磕头。
夜色深沉如墨,染得空中那一轮玉盘似的满月都黯淡无光,弱华怜怜。瑟瑟秋风扬起,黑漆漆的枝桠随风在空中摇摆不定,吱嘎吱嘎仿佛要断裂一般,在沉朱宫墙上映出似有似无的魅影。
杨勇万万料不到,自己只不过进宫一天,东宫之中便出了这样多的大事。
才一回东宫,便有下人匆匆来报静熙郡主落水,幸而有惊无险,但也着实将杨勇吓了一跳。想到下人看护不力,不禁心中有些气恼,加之烟雨阁中成姬一直在旁哭哭啼啼,实在扰得他心烦意乱。今日本就疲乏,既然静熙无碍,杨勇便也不再逗留,想到云凌还有些身体不适,便直奔了云涟殿来。
谁知到了才云涟殿,竟发现房间漆黑空空,没有下人来添灯,更没有了云凌的踪影。夜风顺窗涌入,静谧的屋中只剩垂在床边的珠帘叮当作响。
黑暗中,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杨勇的心底逐渐蔓生,直似水草一般蜿蜒缠绕着他的心,慢慢收紧,不禁感觉有些绞痛。
可云涟殿的下人们却皆说云凌本在屋中,此刻不知怎么就突然没了踪影。
宫婢奴才们在大殿的青玉砖上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一个个儿都拱着身子不敢抬眼,身上冷汗涔涔,战战兢兢。
“你不知?你不是昭训的贴身侍婢么?”
“佩儿呢?碧月呢?都一起失踪了么?”
沉星白皙的额头已磕得沁出了斑斑血迹,甚至连脑子都有一些晕眩了。
“殿下,佩姑娘一向是与娘娘形影不离的,奴婢当真不知啊!…至于碧月…碧月她…”说到此处,沉星眉目含愁,语中也不禁有些哽咽。
“碧月怎么了?”杨勇问道。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悯,沉星不自觉地哀嚎了一声,悲痛哭诉道:“静熙郡主在云涟殿一向由碧月看顾…今日黄昏前郡主落水,碧月因为看顾不力,已经…已经被太子妃娘娘下令杖毙了!”
碧月与沉星虽不说亲如姐妹,可终究她二人在宫中已相伴多年。如今碧月已死,她自是伤心不已。
杨勇原本在气头上,可听了这话也不禁愣住。他是心地善良之人,虽不及杨俊吃斋念佛的心性,却也并不是轻贱人命之徒。即便碧月只是个宫婢,可一想到一个妙龄女子竟被活活打死,也不禁心中黯然。
“太子妃…”杨勇的双拳紧握,黑玉一般的眸子沁出了几丝如能蚀骨的寒意,直叫人不敢直视。“来人,将太子妃带来!”
“是!”一旁的吴公公也吓得不轻,听得这话,年迈的步子也勤快了起来,颤颤悠悠地指点着小太监打着灯笼,一路小跑便去传旨了。
今日阖宫欢庆,元佩琳原就是身子虚弱,此刻早已疲乏得不行了。然而听得太子勇深夜召唤于她,仍是欢喜不已,强撑着起身想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准备着今夜侍寝。但而后听说竟是前往云涟殿,一颗心不禁往下沉,将满头的珠翠掷了一地,尽数摔碎。
她哪里晓得云凌已不在云涟殿中,而她,却被杨勇当做了罪魁祸首!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一进云涟殿中,便看到跪了满地的奴才宫婢,饶是元佩琳这般狂妄之人,也不禁愣住。本来心中还有一肚子火没处撒,此刻一见这般情形却已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心情,自然不敢怠慢半分,连忙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
杨勇并不吩咐她起身,大殿中安静如斯。秋霜夜月,瑟瑟凉风从身后的殿门中涌进,肆无忌惮地在殿中吹奏着凄凉曲调,扰得殿中烛光扑朔迷离,闪烁不定。
这一下,元佩琳更是心中委屈不已。她本就身子不好,又是从小的娇生惯养,哪里经得起在这样凉的地上久跪?不过片刻,便已觉得膝上酸痛,体力不支。额头似有冷汗微微沁出,染花了眉心还未及洗下的花钿,身上一阵阵的发冷,瘦弱的身躯不禁开始有些颤栗。
突然,她却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掌狠狠地锢住了自己的下巴,不自觉地让她发出了一声娇嗔。然而迎上的那对眸子却再无往日的温度,相反是无尽的深邃的杀意漫射而出,仿佛要直沁入她的骨中。
“殿下…你…”
“阿凌呢!”杨勇冷冷问道。他的手掌上愈发用力,而元佩琳原本因虚弱而苍白的脸色此刻也因为窒息而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
“云…云昭训?妾身不知…”元佩琳费力开口,一双娇美的眸子中透出无尽的疑惑与惊恐。她只觉憋得鼻眼酸痛,长长的睫毛才扑闪了没几下,眼泪便如大珠小珠似的扑朔而下,坠在了杨勇毫无温度的手上。
她纤细的手指挣扎用力地想掰着杨勇的手掌,然而却徒劳无功。她已感到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心跳也逐渐加快,几乎下一秒便要晕厥过去。
“你不知?除了你还有谁?你心如蛇蝎,实在是不配为东宫之主!”杨勇臂上用力一甩,便已将元佩琳娇弱的身子整个掷出。
“啊!”元佩琳被狠狠地摔在一旁,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臂上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适才杨勇摔碎的白瓷碎片扎破了她的云锦衣袖,白皙的皓臂上顿时出现了一道伤口,在一袭白衣上染出了朵朵血斑。
然而抬眼却望到杨勇依旧冰冷的眼神,心中的血却流的更加疼痛。
李嬷嬷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然而却被元佩琳一袖甩开。她本就任性,此刻积郁多日的委屈再也难以抑制。不顾殿中还有着许多下人,惆怅地眼泪便已喷涌而出:“心如蛇蝎?妾身在殿下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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