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
“小柳,你把手放开!”张主任制止了高个子,回过身对老邢说道,“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我找你们领导说话!”
“我......我没单位......民政部门还没给我安排......”
“民政?安排工作什么时候轮到民政啦?人事局是干什么的?”小柳很奇怪。
“我......我是国民党老兵......”老邢边说边低下了头......
“国民党?还老兵?”张主任瞧着他。
“可我抗过日,去缅甸打过日本人......”老邢解释道。
“闹了半天只是个国民党而已,”张主任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嘲讽,“国民党就国民党嘛!还抗什么日?怎么?国民党难道还抗日吗?”
“你,你......”老邢被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张主任,想辩解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国民党抗日?真是天下奇闻,不杀不抢咱们老百姓就不错了!”嘘声一片的人群中,有人高声讥讽道。
“真是扯他妈的蛋,走吧!大伙都散了吧!听个国民党瞎白话个啥?走吧!都走吧!......”几个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随着人群的渐渐消散,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你还看什么呢?跟我们走吧!”张主任一努嘴,示意小柳推上车子。
“走就走!我还就不信天下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老邢气得都快失去了理智。
老邢跟着这二位走了......他身后的几位看热闹的老人叹了口气,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给我蹲下!谁让你站起来的?”小柳边翻着老邢的车子边对半蹲在地上的老邢喊道。
“小同志......我......”老邢刚要解释,却又被粗暴地打断了。
“你叫谁同志?我什么时候和国民党是同志啦?”小柳吼了一声。
“好好......那,那就叫你柳先生好不好?”
“你什么也别叫,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蹲着!”
“可,可是我有老寒腿,蹲不了太久......”
“毛病到不少,怎么就你事最多?”
“我......”
“小柳!”一旁的张主任叫道,“你也不要用这个态度嘛!现在都已经粉碎了“四人帮’,不能用那种态度对待群众。哪怕是对国民党的旧军人,我们也不能这样是不是?现在,有些改造好的国民党旧军人不是开始按照人民内部矛盾对待了嘛?”张主任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了汽车声。
“噢!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张主任放下手中的《人民日报》,迎了出去......
“刘所长!稀客稀客,你可真是大忙人啊!我不请看来你是真不会登我这座小庙的。是不是啊?”
“老张!你这话是说到哪里去啦?你一个电话,我这不是放下手里的工作马上就来了嘛?”说话间,两个警察随着张主任从外面一前一后走进来。走在最前面和张主任说着话的警察,敞胸露怀,手里还掐着武装带。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这警察一指老邢。
“对对!就是这个来历有点不明的人,希望你们派出所的同志帮忙查一查。”说着话,一根香烟就送到刘所长的面前。
“我,我不是......”老邢刚要解释,没想到那刘所长叼着香烟,手中的皮带在办公桌上敲了敲喊道:“你给我老实点。谁让你说话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有你说话的权利吗?”
“我......”
“你什么你?给我蹲一边去......”刘所长把香烟凑到火苗上,猛吸了两口。
老邢心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连说话的权利都给人省了?”
“你叫什么名字?”刘所长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边抽烟便盘问老邢。
“邢维正!”
“年龄!”
“60岁!”
“当过国民党?”
“当过!”
“国民党哪个部队的?”
“国民革命军第200师......”
“国民党就国民党,还什么国民革命军,你唬谁哪?什么职务?”
“你问哪个时期的?”
“哪个时期?怎么?你还在军统干过?”刘所长的眼睛一亮。
“我......我曾任200师上士班长,新38师中尉连长,上尉营长。国民革命军第x特战团团长!不知你想知道哪一个?”
“特战团?你还当过特务?”刘所长来了兴趣。
“特战团不是特务团!”老邢耐心解释道。
“有区别吗?”
“有!”
“什么区别?”
“特战团是特种作战团!”
“那还不是一样嘛?特种作战,那还不是属于特务的一种作战,有什么区别吗?我看是区别不大!”
“你!......”老邢的心真叫堵啊!和这种人说话,无论是谁,考验的都是耐心。
“老实交待!你干这行几年了?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他们都在哪?”
“同伙?”老邢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指着院子里的小车说道,“你去把车上的书搬开,下面有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相片,你自己看!”
“喝!果然还有同伙,这下可好,人齐了!”刘所长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时间不大,张主任和另外一个警察拿着一张发黄的八开相片走了进来,递到老邢面前问道:“你看好了,是这张吗?”
老邢看了看,只见这张相片上写着:民国33年6月30日,国民革命军第x特种团于松山参战前军官合影留念。“是这张!”他说道,随手又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你再看看这张......”
刘所长接过来一看,上写:民国34年1月27日芒友会师后,国民革命军第x特种团军官合影留念。
33年的照片共有81人,而34年的照片上仅有9个人。
“这有什么问题吗?”刘所长没明白。
“全团81个军官,而这张照片只有9个人,你还不明白吗?”老邢痛苦地摇摇头。
“什么9个八个的?什么意思?”刘所长还是没明白。
“全团八十一个军官,有72人永远留在了抗日战场上......”老邢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眼角留了下来,“你说说他们到底都在哪里?”
刘所长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就变得煞白,突然,他吼道:“你他妈不老实!国民党怎么会抗日?他们采取的是消极抵抗,是假抗日真反共!我看你是故意混淆视听。什么国民党抗日,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你们国民党取得的吗?那是在我们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是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取得的。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哦!看来你的问题很严重。什么松山芒友,别是你们打内战对抗我们人民军队吧?嗯!这可是铁证啊!行!看来你真要跟我们走一趟了!小杨,你把手铐先给他戴上......”
旁边的警察“哎!”了一声,从腰间的武装带上取下手铐......
老邢无话可说了,含着委屈的泪心想,“怎么都说不明白,这个所长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会是从那个年代上来的吧?”
不知道老邢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他想得一点都没错——这个刘所长和张主任一样,都是武斗那年,从打砸抢一步一步摸着石头过河,爬上来的。
满是委屈的老邢被戴上了手铐押上了吉普车。边走,他边回头看。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单位?
正文第六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6-6-3022:47:00本章字数:4971)
“所长!是不是给他弄床被子?我看他昨夜冻得一宿没睡,今天早上也没起来。再这样下去......”值班室的民警赶过来向刚刚上班的刘所长汇报。
“叫他家属给送一床被子!”
“他家里没什么人了。”民警道,“据街道反映,他到是有个当兵的儿子,可那小子就是一直不肯认他,听说后来在反击战的战场上牺牲了。”
“噢?”刘所长愣了一下,“没家属?那......那可就不好办了。难道他连个亲戚也没有吗?”
“好象有几个朋友,已经通知他们了。”
“这么麻烦?对了,这个人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了?”刘所长还是不死心。
“刚才小杨打来电话说,这个人交代的情况和他的档案记录是一致的,而且的确是个刑满释放没多久的国民党军官。”
“刑满释放?”刘所长的脸上很不愉快,“那他应该有释放证,为什么他不交待?简直是耽误时间嘛!”
民警乖乖闭上嘴巴,心想:“是你自己把他说话的权利给剥夺了,你还怪谁啊?”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刘所长喊道,“今天放假么?你没事可干吗?”
“不是......所长!街道来人说是要保他......”
“滚吧滚吧!让他赶紧滚得越远越好!妈的,到我这里混吃混喝来了!”刘所长越想越生气,他觉得很没面子。
“老......邢大哥!”老严和老贺一见到老邢那面如银箔气若游丝的样子,两个人简直欲哭无泪。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警察和街道办事处的人,这几个人赶紧扭过头去......
两个人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老严默默背起昏迷不醒的老邢:“老团长,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