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当知青插队的时候,和李强、雪梅、萧韵还有一个叫左晓青的女学生分在一个连队。而且,我们几个的关系也最好。没事的时候我还经常帮助他们......”
老陈心想:“你说了半天,我怎么就没觉得你和排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到底是想自我批评还是想自我表扬啊?”
“......年轻人在一起很容易出事,特别是男男女女在一起。加上生活又枯燥无味,所以,大家就处了对象。”
“处对象也没什么不对的啊?”老陈不以为然。
“麻烦的是,我和李强都喜欢上了雪梅,都在拼了老命去追求她......”
“剩下的两位大姐肯定日子不好过......”老陈的逆向思维又发作了。
“可是处着处着就麻烦了,有一天萧韵告诉我说,雪梅她......她有了孩子......”
“什么?”老陈大吃一惊,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敬重的李大姐,居然会有这种事。
徐军惨然一笑:“最麻烦的是,我和李强都认为这孩子是对方的......”
“你们可真够不要脸的......”老陈从心里暗骂,“简直就是一群牲口。”
“当时看橡胶园子的只有我们这几个,反正我是没干过这种事情,所以我认定是李强做的。但是李强也矢口否认,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强奸了他的女朋友。你说,没做过的事情咱能承认吗?于是我一气之下找来雪梅,让她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是应该把话说清楚......”老陈继续溜号。
“我那时也太年轻了,只想着洗刷自己的冤屈,可偏偏忘记了未婚先孕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雪梅又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她如何受得了这种羞辱。于是,趁我们不注意她就跳了河......”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陈听得索然无味。可是徐军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我当时恨这个女人,认为她脚踏两只船,还是死了好,所以我也没下去救。没想到李强倒是挺仗义,一头扑下河就把淹得半死的雪梅救了上来。我当时还在想,为了这样的女人,你李强这么冲动值得吗?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放弃了和雪梅好的心思,和萧韵好上了。没想到半年后,萧韵在和我亲热的时候说出了让我后悔一生的话——所谓雪梅怀孕不过是萧韵给她出的主意,她俩合谋用来考验我和李强的谎话。她还说早就喜欢上了我,这么做也是想让我知道谁才是一心一意对我好。
我当时被她气坏了,要知道我虽然生雪梅的气,希望她能死掉。可是,我偏偏又不喜欢她和李强在一起。一想到我将永远失去她,一想到她和李强亲亲我我的样子我就心里不舒服。但是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已是大局已定,还有我反悔的机会吗?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自己是多么地喜欢雪梅,才发现自己办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可是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了熟饭。我还能怎么样呢?盛怒之下,我失手打了萧韵,并告诉她就是这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娶她这个阴险的女人。我打了她,可是她没怪我,还是一心一意地对我。但是,我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接受她了。我每天都在回味着雪梅和我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包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用的哪只手拉住了她的哪只手。甚至她笑的时候,是先露上齿还是下齿,都在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我幻想着我能和她重归于好,我幻想着拥抱着她的人是我而不是李强。我每天晚上都因为想念她而失眠,每次失眠都跑到她和李强约会的地方偷听,每次偷听的结果都使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每次痛不欲生的结果,反而使我更加放弃不下她,更加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这不是有毛病吗?”老陈从内心里开始对他的这种性格产生了厌恶。徐军已经彻底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压抑在内心的痛苦,一旦找到了倾诉对象,就很难抑制住。压在内心里多年的巨石,要是不把它挪动一下,恐怕就会被它活活压死。“我更加思念雪梅了,可萧韵却总是缠着我。她越缠着我,我就越讨厌她。终于有一天,在和她一次剧烈地争吵之后,雪梅来找我,她对我说,要我好好对待萧韵。那口气就和今天差不多。一听她那种局外人的口气,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看来她的心已经彻底不在我身上了。难道我做错了一件事,她就能把我彻底忘记得一干二净吗?我不甘心,我不能放弃。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也能证明我是有机会的。于是我大胆地和她说,事实上我喜欢的人是她。可是她一听就火了,骂我是流氓不说,还告诉我从今往后不要再胡思乱想。当时我那心情啊!就好像有人用烙铁烙我的心一样。我就问她,是不是她以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在敷衍我?她对我说,以前是以前,而且以前她也不知道到底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李强多一些。现在她是明白了,她和我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我当时就失去了理智,我对她说:‘你既然说我和你是不可能的,那么现在我就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于是我就把她往橡胶林里拖......”
“连长,你这么做有点......”老陈心里骂道:“你这么做简直是禽兽不如!”不过他低头想了一想,暗道:“换了我会怎么做呢?我会祝福他们?......也许我和连长差不多......”
徐军似乎没有听见老陈说些什么,仍是自言自语,继续说道:“......还没等我得手,李强就跳出来。趁我不注意给了我一下子。那一石头拍得我一个星期都没下床。是萧韵守了我整整一个星期,就在那座橡胶林,她跪在雪梅和李强的面前苦苦哀求,求他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发。也许是看在萧韵的面子上,李强和雪梅都没再说什么。可是我一想到萧韵为了我去给人家下跪,我就觉得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一想到欠她的太多,就不想欠得更多,于是我就更加不想见她。另一面,一想到煮熟的鸭子飞了,我就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当时那么不小心,怎么就没注意到身边还藏着个李强呢?所以,我一方面继续躲着萧韵,一方面暗暗跟踪雪梅。直到有一天,在一个阴历三十的晚上,我发现他们出轨了......”
陈沂声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实话,跟着连长快四年了,怎么就一直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呢?看来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啊!他现在是看不见徐军,如果他能看见,他就会发现现在的徐军,铁青着脸,指甲将大腿抠得血肉模糊......
“你想不到他们在那边亲热,我在这边偷听是个什么滋味。说实话,我当时真想用石头把这对狗男女给拍死。但是手摸到了石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这么做。你想象不到,他们办完事儿走了,可是我却傻呆呆地在那儿呆了两天两夜......”
“连长,你这又是何苦呢?”老陈感叹道,“世上的女子不是有的是吗?”
“要是换了你,你心爱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你身边做那种事情,你会怎么做?”
“自少我会扭头就走......”陈沂生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心里却是一团乱糟糟。
“我不如你,”徐军冷笑了一声,“我心眼小,至少对我来说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我变得少言寡语,于是我就和谁也不来往。即便萧韵仍然一如往昔地对我。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往往萧韵和我说上一千句,我也只能回答她一句或者是两句......”
“真难为连长了,这么精确的数字他是怎么算出来的?”老陈再一次地想到了别人都不太会注意的问题。
“直到三个月后,部队下来招人,我想我是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于是我就挖门子盗洞去联系入伍的事儿。没想到我去见人武部的部长时,他居然告诉我有人反映我对女知青有过流氓行为。当时我就愣住了,心想除了我们这四个人,根本就没人知道这件事啊!但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是有人刻意诬陷,并且以自己的党性作保证,说自己一向是清清白白做人。好在人武部部长的老婆被我事先疏通过了,所以他也就没追究这件事情。不但给我盖了章,而且还给我写了不错的评语。但是李强就倒霉了,他得到了雪梅,可是却为此付出了代价。尽管他没有整垮我,可是他忽略了雪梅的出身——一个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女儿成了他的女朋友,要是能当上兵那才奇了怪。
我记得我穿上军装的那天,李强看我的眼神那个毒啊!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老天爷是公平的,我失去的东西,被我最恨的人得到了。可是我得到的东西,恰恰又是我最恨的人想得而又得不到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天......”
老陈越听越迷糊,他不断地问着自己:“平时也没看出排长和连长还有这么深的积怨啊!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那都是亲热得不得了......”
“后来,李强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那时,雪梅为了他已经找过赤脚医生偷偷做了两次人流。李强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不会让自己的命运轻易地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到了第二年征兵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左晓青的父亲是个部队的首长。于是他就扯着王八拉着鳖儿,一方面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稳住雪梅,另一方面,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走后门送礼不说,居然让早已入伍回城的左晓青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