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的言语中略带些无奈,“因为,国民党败了。这不是你我能说得清的。”他扭头看看老贺,道:“老伙计,如果叫你去打日本,你干不干?”
“没说的!”老贺语气极其坚定,“只要是打日本,趟地雷都干。”
“要是叫你打内战呢?”
“......”老贺默默无语。
叹口气,老邢苦笑了一下,“军人,最无奈的事情就是强迫自己放下枪。”
陈沂生舔舔嘴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咱们别说这些!”老贺拍了一下大腿站起来,叹口,“你看看,都跑题了不是?刚才说到哪了?”
“怎么叫底下人听我的。”陈沂生忙接过话题。
“对对!”老贺转身道,“老团长,你刚上任的时候是怎么镇住咱们这些人的?”
“你们?”老邢轻轻一笑,“你们牛啊!用枪指着我的头叫我滚蛋。”
“威胁上级,谁这么大胆?”陈沂生感觉不可思议。
“你严师父!”老贺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感慨万分:“那时候,你邢师父就象个文弱书生,长得比娘们还秀气,刚到我们营训话的时候,老严就指着他鼻子问:‘你一个酸秀才,凭什么就敢说带我们赶走日本鬼子?你见过日本人吗?’你猜老团长怎么说?”
“怎么说的?”陈沂生很感兴趣。老贺看了看含笑不语的老邢,背着手,学者他当年的样子道:“他说:‘不好意思,只见过后脑勺——小鬼子一听我邢维民的名字掉头就跑,没办法啊!’老严当时就翻白眼,说:‘你他妈就能吹牛x,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xx有这么硬?’是不是老团长?当时老严好象就是这么说的。”老邢点点头。老贺又道:“老团长当时就火了,问道:‘你他妈是干什么的?怎么满嘴喷粪?’你严师父也是个火爆脾气,当时就掏出手枪指着老团长的头问:‘你他奶奶的骂谁?’咱们都知道老严的火爆脾气,可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他敢这么做。也难怪当时弟兄们对老团长不服,咱们的顶头上司本来是陈总长的人,当得好好的,可没承想换了个何部长指派的,你说大伙心里能服气吗?不过老严这么做的确也过火了,指着老团长的头道:‘你他妈给我滚蛋,滚回何应钦那小子的裤裆里去!’那情况,大伙儿可都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团长怎么解决......”
“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听他啰里啰唆,陈沂生觉得有些不耐烦。
“没办法!”老邢接过话,扶着墙站起来:“有时对付这些不听话的刺头兵,光体罚教育是没用的,必须要用铁的手腕。只有让他们觉得你比他们还要狠,才可以镇住他们,叫他们暂时能听你的指挥。至于想彻底驯服他们,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把他们当成自己兄弟,能不能带他们打胜仗。”
“可是师父,您到底是怎么镇住严师父的?”眼看着老邢调他胃口,急得心里就象被小猫在抓。
“他狠呐!”老贺回想着当天的事情,“老团长抓住老严的手腕子,先是笑了一笑,二话没说,掏出手榴弹就咬弦......”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闪现出一丝恐惧,“......要不是我手疾眼快,夺过手榴弹就扔,恐怕就没国军特战团这些骨干了。
当时我就尿了裤子。即便是这样,老严嘴上还是不服,可脸都绿了......从那以后,有谁还敢不听老团长的话?都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了。”陈沂生听得也是面色如土,惊心动魄。他看了看老邢,老邢镇定自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象老贺讲的是别人。
“邢师父!您......您当时真就......就不怕死么?”陈沂生结结巴巴地问。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怕死了?”老邢摇摇头,“当时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不镇住他就别想今后抬头做人。说了不算,这兵还怎么带?我那时没办法,都是老严给逼的,就那么一股子冲动劲。事后,我的后背全是冷汗。”
“我可没见到你冒汗!”老贺摇摇着头说道,“事后咱们都说你比小鬼子还狠,估计小鬼子一见你就跑——那绝对不是吹牛。”
陈沂生心想:“没错!俺要是见了这种人,也会撒腿就跑。”
老邢看看天色,已近正午,想了想,说道:“带兵的技巧,说白就是因人而异,只要你把心思都用在他们身上,就一定会有收获。如果,你把他们不看成是兵,而是看做兄弟,做弟弟的怎么能造哥哥的反呢?至于领兵打仗,你只从书本里套搬那是不行的。要多动脑筋,多站在敌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要多想想你是对手的话会怎么样动作。
还要学会多冒坏水,别怕卑鄙下流,越下流越对你有力。带兵打仗的时候,要言出必行,谋定而后动。要让对手打不着摸不着你,只要他一急,这仗就好打了。明白没有?”
陈沂生想了想,点点头道:“嗯!有些明白了。”
“那好!你明白了就帮我推车子吧!”老邢将凳子轻轻放到小车上。
中午,和老邢推着小车回到了广场后,陈沂生干净利落地把书架摆放整齐。
正欲转身,却听身后一阵娇甜的声音怯怯地叫道:“同志!......同......请问您是,是刘卫国同志吗?”
陈沂生转身一看:只见一位打着遮阳伞穿着细花淡黄疏着马尾辫的姑娘低着头扭捏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胆怯,白皙纤长的小手颤抖着反复扯着皮包带子。裙下白嫩细滑的小腿交叉着,穿着奶白色高跟凉鞋的脚在地上画着“一”和“x”。
硬生生从那张漂亮迷人的脸蛋上将目光收回,陈沂生干咳了一声道:“同志,您......”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姑娘脸上一红,慌忙转身,象受了惊吓的小雀一般,飞也似地跑了......
“哎!同志!你找刘卫国有什么事吗?”陈沂生追问了一句。姑娘渐渐远去了,只留下高跟鞋“噔噔”清脆的响声......
老邢摇摇头,心想:你这个笨蛋,这还用问?年轻姑娘大白天找个陌生男人还能有什么事——相对象呗!
“你认识刘卫国?”老邢问。
“是!”陈沂生咬咬牙,“不但认识,而且还很熟!”
“怪不得!”老邢摇摇头。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她认错人。”说完,他瞄了瞄陈沂生身上的军装。
陈沂生低头看了看,“坏了!”他暗道,“今天没摘领章帽徽。”
没过多久,见陈沂生进了公园,那姑娘才红着脸走回来。在老邢书摊的旁边不住地向四周张望。
“姑娘!你在等人吗?”老邢笑着问道。
“嗯!”姑娘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是等解放军吗?”
“嗯!......嗯?”姑娘吃了一惊,忙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认真地打量起老邢来。
老邢笑了笑,指着书摊道:“既然站着等是等坐着等也是等,不妨你挑两本书,一边看一边等。”他倒没忘借机会找生意。
姑娘抿嘴笑了笑,轻轻道:“谢谢,我还是站着等吧!”
车如流水,人来人往。姑娘擦擦头上渗出的细汗。
“你,你就是于萍同志吧!”身后,传来浑厚的男中音。姑娘惊讶地回过身,一个留着分头,身着便装,英俊高大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她,看得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认识一下:我是刘为国。”说着,刘为国向于萍友好地伸出了手。
低着头,于萍轻轻抬起白玉般的右手贴在刘为国的掌心摇了摇,又飞快地缩回。
“你为什么总是低着头?我难道长得这么不招人爱?”刘为国笑问道。这句话一出,于萍的头垂得更低。
望着不时用眼睛向上瞄着自己的漂亮姑娘。刘为国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要将她拥在怀里的感觉。
“我们走走好吗?”刘为国柔声问道。
“嗯!”于萍低声应了一句。强行压了压心中的紧张情绪。快步走到刘为国的身边,紧紧跟随着他,向公园慢慢走去。
“你怎么不穿军装?你不是说要穿军装的吗?”于萍想找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可选来选去,还是直奔主题了。
“本来是要穿的,可要是真穿了军装,恐怕我迟到就不只是十分钟的问题了。”刘为国淡然一笑。
“为什么?”于萍不解。
刘为国没有回答,走到一位卖冰棍的老太太身前,掏出一角钱。
“你,你,你是那个英雄刘,刘......”老太太突然瞪大昏然欲睡的眼睛,指着刘为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刘为国笑笑,没说什么。
“对,对,你是刘为国,哎呀!我今天是走运了。”老人激动得紧握住刘为国的手,用力摇着,半天都舍不得撒手。
“老人家,您这冰棍还卖不卖了?”刘为国有些不好意思。
“啊!......嗨!你看我这人跟什么是的,孩子!你可别往心里去。这样吧!你就拿去吃,今天算大娘我请客了。”说着老太太手忙脚乱地翻开盖在木匣之上的棉被。
“大娘!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老破费?再说,我是解放军。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不拿群众一针线,您这不是让我犯纪律吗?”
“看你这孩子,咋还这么客气?要说你们军队的纪律,那不是还有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