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绫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微微动了动,才发现身上缠满了纱布。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她的耳鼻,床边高高的金属支架上挂着吊瓶,葡萄糖药液顺着透明软管一滴滴流入她的体内。
她艰难地侧头。
看见床边趴着一个男人,俊美至极的眉眼安静地闭着,鼻梁挺直,好看的唇角抿成柔和的弧度。是厉雷,很温柔的模样,就好像在她身边守候了千年万年。
夏绫心里微微一动,想起梦中的那抹光亮和温暖,很亲近的感觉,就像此时的他。
他在这里陪了多久?
这个念头才起,就见他动了动,睁开眼睛。
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眼底泛青,下巴有隐隐的胡茬,竟是前所未有的憔悴模样。
看见她醒来,厉雷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欣喜,第一时间伸手去按铃叫医生。他们是特护病房vvip,很快就有专家医生赶来替她检查,确认她生命体征平稳、开了新药后,才退去。
才醒来就经过一番折腾,她昏昏沉沉的有些累,哑声问厉雷:“我怎么了?”话才出口就觉得喉咙一阵腥甜,血气止不住上涌。
厉雷眸光复杂:“你的右肩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一根,断口刺进肺里,必须卧床静养。千万要小心,如果继发肺气肿和胸水,可能会致命。”
夏绫气力不济,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握住,一直没有松开。
就这样睡睡醒醒,半个月后,她的精神才算养好了些,能摇动病床翻板坐起来,自己用完好的那只手进个食什么的。相反,厉雷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光鲜俊朗无懈可击的容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黯淡无光。
他夜里不回家,就睡在夏绫的病房里,随时陪护。
病床旁边加了一张小床,虽然助理们已经极尽可能给他铺得舒服,但毕竟比家里的床铺差得太远。何况,常常她一咳嗽,他就醒来,查看她的面色,吊瓶余量,量体温,调试温度适宜的水喂她喝下。
谭英看不过眼——自从苏棠被贬职后,成为他特助的人就是谭英,谭英在很久以前就是厉雷出生入死的兄弟,后来受过重伤,又有了家室,才退居二线替他管理天艺训练营。如今回到他身边,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
他熟知厉雷的口味,每天都请保姆变着花样做了营养餐,送去给厉雷。早春时节仍有些冷,有时候,餐品送到已经变凉,无论是凑合吃也好,加热也好,都不如原来可口。
厉雷平日里虽然讲究,但毕竟是当过雇佣兵的人,不能讲究的时候也可以将就。他每天都将就着吃完半冷不热的饭菜,守在夏绫身边寸步不离。
谭英忍不住劝说:“boss,趁着叶小姐睡着的时候,您出去吃点热的吧,这样下去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厉雷说:“我有分寸。”
谭英着急:“您上次为叶小姐制作护身符,本来就失血过多。您的血型又那么特殊,血库里找不到合适的血源,只能慢慢调养着。可是,这还没养好呢,又天天在病房里耗着,很伤元气的——好歹三餐出去吃口热的。”
厉雷皱皱眉,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夏绫,还好她没醒。
“以后不准在她面前提护身符的事。”他付出的那些牺牲不是为了让她感恩,也不希望她有什么心理压力。
谭英欲言还休,最终,在他严厉的眼神下怏怏地闭了嘴。
然而,谭英的心里是愤愤不平的。boss的血型很罕见,是mnssu型,无法接受任何常规血型的输血。他的每一滴血都异常珍贵——正因为如此,厉家老爷子才放任他回国发展白道商业,否则,也许在帮派火拼时受到一点小伤,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样珍贵的血液,他放了有小半身,从鬼门关爬回来,赠她护身符。
可是,她出事时却并没有把护身符戴在身上。
几天前,谭英在厉雷的吩咐下,去发布会现场找那护身符,发现它被随手丢弃在化妆台一角,和一堆廉价的水钻、珠片、用过的纸巾和定型胶混在一起。
当时谭英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活活撕了那女人。
可厉雷拿回那护身符后,却依然小心地替她佩戴在脖颈上,还打了个死结。
世界上的女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换一个爱?
谭英不知道厉雷是怎么想的,可是,厉雷放在心尖上疼爱着照顾着的人,他们这些当下属的也只有尽力伺候,送餐,订花,联系专家会诊……忙得谭英几乎跑断腿。
夏绫的骨头渐渐长好。
厉雷这才忍住了火气问她:“怎么不戴我送你的护身符?”
这些日子以来她身体虚弱,他一直温言细语,夏绫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他会质问这件事,不禁怔了怔,才回答:“和礼服挺不搭的。”
“如果你戴上,就不会出事。”
“你信这个?”夏绫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boss,这种护身符,随便哪个旅游景区卖五块钱一个,十块钱三个还可以打折,如果真的灵验,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灾祸?”
“这个不一样。”厉雷固执地说。
“哪里不一样了?”夏绫不怎么感兴趣,懒懒地问了声,眸光扫过他憔悴的容颜,“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boss,您的身体要紧,以后还是回家休息吧,不用一天24小时都围着我转悠。”
她心里难过,因为自己的事拖累了他照顾,这段时日以来,他付出不少。
前段时间昏沉沉的,没有力气劝说他,如今有了些精神,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管她。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说不出太亲密的话来。
一声客套的谢谢,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措辞。
她淡漠的口气如针扎在他心头。
厉雷觉得自己才是犯贱的那个,巴巴的把一片真心送****去让她践踏。他始终没对她说过厉老爷子的断语,不要她知道自己其实命犯孤寡刑克,怕吓坏她。
更不能说那护身符的来历。
现在,她以为只是一个廉价纪念品,不认真对待它,他能理解。
可是,如果告诉了她真相后,她还是满不在乎地把护身符随手丢弃呢,那样的心碎和绝望,厉雷怕自己承受不住。
他不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