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醒了,但其实又没有完全醒。
众人蹑手蹑脚进入病房的时候,裴迁的意识并不算清醒,但身体却能看出微微挣扎的幅度。
为了换药方便,他的衣服都被脱干净了,两条肌肉匀称的手臂压在被子上,血管暴起,关节也因为他的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身体微微颤抖着,额头上布着一层细汗,看得出来,是麻醉效果减退后疼起来了。
周悬问医生:“他是个技术人员,没接受过疼痛应激方面的训练,不大能忍疼,这样太遭罪了,有没有什么什么方法缓解一下?”
“行,小王去给患者加个镇痛泵吧,看他还有力气挣扎,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再观察几个小时,没什么不良反应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医生走了之后,护士很快也给裴迁加上了镇痛泵,病房里人来人往,裴迁很快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众人像围观大熊猫似的看着他,他自己先乐了,有气无力地笑道:“都眼巴巴瞅着我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昨晚,生了个大胖小子……”
看他还有力气开玩笑,精神是不错,姜惩和宋玉祗也不急着问他什么,关心了几句之后,便识相地退出了病房。
两人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姜惩蹬了蹬一晚上都没舒展开的胳膊腿,懒懒打了个哈欠,“既然裴哥已经醒了,今天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吧,等下我给老高打个招呼,你今天去提审兰玲和刘良,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就先去黄老头那儿打探一下消息,定个时间,回这儿来集合吧。”
“我不放心你。”宋玉祗直言道,“裴哥刚出事,把你拴在身边我都怕照顾不到,这个时候你就别乱跑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只是因为从耳坠里恢复出来一张照片,裴哥就遭受了这些,收到照片的我也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被肃清的对象。但我们是警察,要办案,要还原真相的,不能因为一点危险忘了自己的本分,况且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方如果不是有天王老子撑腰,现在应该都忙着夹着尾巴找个老鼠洞藏起来,不至于有再次对我下手的胆子,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狄箴带几个兄弟过来给我当保镖也行。”
宋玉祗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那裴哥发给你的图片内容是什么,只是看到了那张图片就要被灭口,这一点让我很不安。”
“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姜惩拎出他快要被水泡到报废的手机,“吹了好几个小时也不见好,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勉强裴哥回忆他出事之前的事情,还是先试试手机里的内容能不能恢复吧,要是不行,等裴哥情况好一点再谈也不晚。等下我会通知老高多调派些人手过来,周悬那边也应该会申请省厅的支援,这次的事情影响非常恶劣,当街持枪行凶,受害者还是个警察,相信省厅一定也会下血本追查的,没准儿……”
也许是觉着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微微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宋玉祗明白,他是想说或许省厅会破例准许他归队调查。
不过之前是他亲口拒绝了高进,明确表示了他现在对警方的不信任,不想打自己的脸只是一方面原因,姜惩更多的斟酌,还是基于大局考虑。
他开始逐渐意识到,很多至关重要的线索其实都散落在从年初至今发生的这些环环相扣的案子里,只有找到所有的碎片,才能拼凑出完整的框架。
以他现在的处境,专攻“”案相当艰难,而且成效甚微,反而是以“自由人”的身份进行调查更为方便,既不用担心被束手缚脚,也不怕抹黑警方的名誉。
他不得不做好两手准备,让宋玉祗回到市局,刚好可以满足他双管齐下的计划,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立场相当尴尬,想要进行接下来一系列的调查行动,势必要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趁着周围没人,姜惩拉住宋玉祗的手腕,把他推到墙上抵住,蜻蜓点水般啄了他一下,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那甜得腻人的豆沙包吃着不怎么样,到你这儿了,味道好像还不错。”
“这么喜欢从我嘴里抢吃的。”
“连你都是我的,怎么能说是抢。”姜惩一手撑着墙,把宋玉祗拢在怀里,眼底闪烁着狡黠的精光,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耳垂,趁着凑近的距离,轻声道:“小玉子,你能给哥撑腰吗?”
“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依靠,别说撑腰,撑哪儿都行。”
两人从医院出来,宋玉祗是等到狄箴带着人来了,一路护送姜惩离开才走的,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狄箴心里是又甜又酸,“姜哥,你们两个真是让人羡慕死了,搞的我也忍不住想找个人陪陪我了。”
“那就找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狄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你不也是三十多了才有的,我现在还是二十多岁一枝花,才不至于等到你那么晚。不过你也给我传授一下经验吧,到底怎么才能找到性格这么契合,在一起又身心舒坦的人呢?”
姜惩一手撑着车窗沿支着下巴,笑道:“别问我啊,我可不知道,我只是认真上上班,忙里偷闲出去散散心就遇到那小子了,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可不是我提着灯笼找的。”
这番凡尔赛发言让狄箴简直无言以对,坐在后排的两个实习警也捂着嘴偷笑。
狄箴以为这已经是对他这个单身狗最大的打击了,却没想到接下来才是直击灵魂的重击:“而且说句老实话,我和他的性格并不契合,我脾气不好,性子又强势,他年轻气盛,也是不愿意低头服软的年纪,咱们两个在一起,如果谁都不让步的话,肯定天天打架,房顶都能掀了。”
“可我觉着你们两个挺甜的呀,多好呀……”
“那是,你姜哥虽然脾气管理这方面差劲一点儿,但是他优秀呀,只要不是触犯底线的事,他一概听我的,顺着毛一摸,啧啧,那小日子过的叫一舒坦。”
狄箴觉得自己身为单身狗的脆弱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一路嘴撅的老高,都快能挂油瓶了,到地方就迫不及待让人下了车。
“需要我们陪你上去吗?这服务是另外的价钱哦。”
“不用,你们就在楼下等着吧,我用不了多长时间。还有件事,你们谁腿脚快,帮我去买部手机回来,昨天我的泡了水,到现在还开不了机,一直失联下去,小玉子该着急了。”说完姜惩把抽出银行卡来给了主动举手的实习警,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密码。
“姜哥,机型有什么要求没有啊?”
“最新款的,要内存最大的。”
狄箴努了努嘴,“你又不看毛/片,要那么大内存干嘛?”
“啧,你不懂,男人都喜欢大的。”说完姜惩摆了摆手,便先进了小区的院子。
狄箴倒车的时候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劲,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喂!我也是男人啊,干嘛把我排除在外。”
姜惩没理他,径自走到杨老住处的楼下,在门口那棵老槐树的阴凉下看到了正跟邻居下棋的黄老头,对方没看见他,他便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一直到黄老头的对手棋快一招赢了这盘,专心致志的黄老头才看见他。
原本他就因为输棋,脸色臭的要命,一见姜惩就更难看了,苦大仇深地看着他,就像对冤家似的。
“小数这几天回来了,在家养病呢,你上去就能看见他。”
“大爷,我不是来看秦数的,是来找你的。”
黄老头眉头一拧,看起来不大乐意,周围邻居都取笑他:“小数的朋友应该也是警察吧,老黄头,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干亏心事了?”
“去你的!”
眼看着甩不开这个麻烦,棋也没法下了,黄老头就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只能转身上楼,带着姜惩回了家。
他一边掏钥匙一边埋怨,“你到底有什么事非得找我不可,之前老杨头的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要是不信,就把我抓进局子审一审吧!”
这老人家脾气大得很,姜惩也怕他气坏了身子,便l没在他气头上惹他,而是问:“黄老,你应该很久都没赢过棋了吧。”
黄老头开门的动作一顿,长叹一声,把姜惩迎进了门,“从老杨头死了以后,就再也没赢过了,以前总说他臭棋篓子,不爱跟他玩,现在总算是知道他有多好了,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生死这事听天由命,他那个病啊,没招,我现在就后悔他活着的时候没好好陪他再下两盘,现在想下,也找不着人了,只能等我也死了之后,看看能不能在下边碰上他了。”
黄老头瞥了一眼柜子上他和杨老的合照,第一眼只是怀念老朋友,越往后,眼睛就越挪不开,索性把照片倒扣在了桌上。
“今天没看到你孙女,她还好吗?”
提到孙女,黄老头的态度有所缓和,“好,和以前比挺好的,精神多了,在家闲不住,吵着要上学,她爸就送她去幼儿园了。”
“听起来,她的病情也有所好转,恭喜了。”
一说到病情,黄老头立刻警觉了起来,表情古怪地看着姜惩,“你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不会是为了我孙女吧?”
“你猜对了,关于她的病,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其中有一些可能需要直面现实,对你来说有些残酷,但我没有恶意。”
姜惩的性格比他的性取向还直,一根筋通到底,审讯犯人那一套他得心应手,但论及说话的艺术,他远远不如宋玉祗,来之前他就担心会不会哪句话说的不对,气得黄老头跳起来揍他,现在他已经不担心了,因为挨打是迟早的事,照他这个节奏进行下去,黄老头不把他从楼上扔下去都算看在人民警察的面子上了。
“我孙女的病有医生治疗,给她看病的钱都是我们全家辛苦赚的、攒的、借的!没偷没抢,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连这你们警察也要管吗!!”
黄老头扯着嗓子一吼,上下三层楼都听的清清楚楚,姜惩深感无奈,劝道:“您老别这么激动,我今天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的,你也别对我这么大敌意,我真的没有恶意。”
黄老头气得脸都紫了,胸口剧烈起伏着,酝酿着更加激烈的情绪,姜惩趁着他的火还没发出来,又道:“你这么生气的原因我能理解,你孙女的病很棘手,就算是全国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你剑走偏锋,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但你孙女的病有所好转,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好事,说到底,在这件事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身为长辈,只是给了病重的亲人寻求了一种可能,而我来找你,也并不是为了苛责你的错处,只是想弄清那药的来源而已,如果这药真的能治病,为什么不试着让更多和你孙女一样被病魔折磨着的病人拥有恢复健康的机会呢?”
姜惩这番话说的诚恳,黄老头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要说:裴哥:醒了,但没完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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