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都能看出来。”
尸体在被焚烧后,肌肉组织和骨骼都会收缩,尤其当外表被烧成焦黑一片的时候更难分辨是什么东西。
姜惩办案这些年,见过碎尸现场也见过火灾现场,但二者同时出现的情况还从没有遇到过。
好在他多年出入现场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然让陆况和秦数看到这个,估计连下周的饭都省了。
“地点在瑞丽临近边境一个小镇上的工厂仓库里,这个工厂前身是回收旧药再包装售卖的黑作坊,江寻还在云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一直怀疑这里在进行非法制毒的勾当,也托了线人盯紧这个地方,可是事发那天,他的线人根本没有联系到他,瑞丽当地的环境又很复杂,出警虽快,赶到现场的时间却晚了许多,以至于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烧毁整个工厂。”
宋玉祗眯了眯眼睛,“他被线人坑了?”
“不,江寻这个人很谨慎,他的线人大多靠谱,出事的原因是……他的线人死了。”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线人被发现溺死在距离现场不远的一条臭水沟里,水不深,也就刚到人的脚踝,不至于淹死人,所以他怀疑,是有人杀了他的线人。”
姜惩觉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就是……”
一个多月以前,在白云药厂也发生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纵火犯在逃离现场后不知所踪,被发现的时候面朝下躺倒在水坑里,呼吸道呛入大量污水和淤泥,根本是被活活憋死的。
这两起案子之间,难道也有什么关联?
温思南示意众人坐下,自己低头喝了口茶,“当时的调查能力有限,那个小镇子上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监控,查起来难度很大,一直没什么进展,不过当时江寻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就是提取了尸块的dna存档,多年之后,我们抓到另一个毒贩的时候,从他身上提取到了相似的dna,证明那时的死者是当年金三角的最大的供货商之一,披猜。”
姜惩感觉太阳穴一阵剧痛,“怎么又回到毒贩身上了,这个毒贩和‘seventeen’有什么关系?”
“在披猜的死亡现场,‘17’这个标记第一次出现,但和现在我们看到的形态有所区别,是以泰语的形式留下的。”
说着,温思南又拿出一张照片,拍摄的是地面上一片黑乎乎的焦痕和污迹,能隐约看出下面的图形。
“这是用披猜的血写出来的,他自己就是个泰国人,写泰语并不稀奇,怪异的是这一点。”他指了指字迹下方一条曲折的线条。
宋玉祗“嗯……”了一声,“这条线和最后一道比划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像是写到一半就被人拖拽走了,没机会写完似的。”
姜惩问:“这是‘17’的标记第一次出现吗?”
“据我所知,是的。披猜曾是金三角最大的鸦片种植户,供应了大量的原材料,曾为他的贩毒组织带来了巨大的利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他当时会出现在瑞丽,应该就是为了躲避仇杀。”
武广平翻看着那几张照片,不屑道:“这群乌合之众可不会讲什么仁义道德,内部矛盾内部解决,看谁不顺眼只要杀了对方就能取而代之,别看是在同一个组织,暗杀械斗的血案三天两头就会上演,这些在我们听来匪夷所思的事,对他们来说却是司空见惯,所以这足以见得法治社会的重要性。”
“不过这种碎尸焚尸的手法,并不像‘seventeen’这样的雇佣兵团所为。”宋玉祗捏着下巴,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思索着吐出了一个名字:“百里述……”
“正好你们知道他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他真的是‘seventeen’的成员,也参与到了贩毒组织的活动里吗?”
“恐怕是的,但我们对这个人的了解太少了,他几乎没有破绽,对他的年龄、特征、身份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是否真实存在都不清楚,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是个男的,而且和披猜的死有关。”
“可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我可没那个美国时间去帮国际刑警玩什么猫抓老鼠的游戏!”
感受到了抓在他衣角的力道,姜惩强忍住了去拍桌子的冲动,对上温思南那双平静无波,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睛,他真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温思南目光深邃地看向了武广平,这是他今天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次注视他超过了半分钟,甚至连没有被那深切眼神注视的姜惩都觉着浑身寒毛直竖,可想而知此时此刻武广平是怎样的感觉。
接下来,温思南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惊人的真相。
“猎杀游戏,就是从披猜死后开始的。”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宋玉祗一下下地给他顺着毛,生怕他那火一烧起来,把自己给燎成个没毛的秃子。
室内气氛沉重,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温思南依旧是那副平静又淡然的样子,抬手打开了空调,二十三度的冷风一吹在姜惩身上,瞬间抚平了燥热,让他人也清醒了不少。
他看了看现场照片背后的时间,2008年,也就是十三年前。
“我不知道两件事情是否有必然的联系,但第一次猎杀游戏的时间,确实是在披猜死后的半年,看得出来在那半年里,主办人为了游戏做了不少准备,前期他关闭了‘seventeen’官网的论坛,清除了所有已注册用户的信息,加密域名的同时又设置了数次跳转,信号从塞尔维亚、北马其顿、斯洛文尼亚这些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转移到了东南亚地区,主要在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的基站做信号中转,选的地方不是治安混乱,恶匪频出,就是人流密集的旅游胜地,追踪难度极大,以我们现有的资源,是不可能抓住他们尾巴的。”
姜惩心里痒痒得很,恨不得当场把这些会玩躲猫猫的兔崽子们揪出来暴打一顿,咬牙问道:“难道他们花了半年的时间把网站经营成了一个集暴力和色/情为一体的下流网站,就是为了聚集一帮有特殊癖好的乌合之众,上赶着给他们表演?”
“不,恐怕还有。”宋玉祗声音低沉,剥开一块薄荷糖,塞进了他嘴里,用吃的堵住了他后面还没理清逻辑的话,“他们还需要准备猎场。”
温思南分析:“这里面隐藏着巨大的利益,从这几年的案子就能看出,他们贩毒、买卖人口、强迫卖/淫是一整条完整的犯罪链,我们对在此之前游戏是从哪里找来那些猎物、猎场在哪里、过去是否有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恶性案件一无所知,也许近十年来雁息发生的两起血案并不是全部,只是我们能抓住的线索仅限于此。”
姜惩揪着自己的头发,一看指间夹着几根发丝,慌了,赶紧把掉下来的头发又按了回去。
“真他妈让人头秃……我后悔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点永远是真理,更多时候,人可能还是不知道会快乐一点。”他没给温思南开口的机会,顾自抢先说了下去:“老师,我知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些线索是江寻、江住,甚至江倦父子用命换来的,但单凭我们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他长吁一口气,垂下头去,两手扣在了膝盖上,看似优雅,实际上却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雁息这些年死了太多的人,长宁也是如此,我并不是逃避自己应该面对的责任,但是我们所面对的敌人远比看上去还要强大,我们势单力薄,单枪匹马只能去送死,如果换在以前,我可能热血一上头就莽了,但是现在不行了,我开始有顾忌了,我怕死了,我不想再做出任何无谓的牺牲,那根本不能让我心里好受半分。”
他抬眼看了看宋玉祗,那人也在静静注视着他,温情在二人之间缓缓流淌着,就连武广平都受之感染,一反常态的没有损他。
温思南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眉眼弯弯的,看不出情绪,“你误会了,今天无论是你来找我,还是我来见你,都是为了让你们知道真相,至于你们怎么去做,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个学者,不擅长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只想研究一些真实的案例,能为警方帮上忙就是意外之喜,说服你也好,强制你也罢,那都是周悬的事,跟我无关。”
姜惩嘟囔道:“老子接下来绝对躲着这孙子走。”
宋玉祗劝他:“哥,现在说气话没什么用,只要江倦还活着,可能对他们来说依然是需要肃清的对象,难保不会被卷进下一次游戏,你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他说的没错,这也正是姜惩最担心的事,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哪怕是看在江住的情分上,姜惩也不可能放任他遇险而置之不理,同时他也清楚,在这件事彻底结束之前,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他感到迷茫时,宋玉祗说了句让所有人豁然开朗的话:“我们所有人都要认清自己在局中是什么角色,贸然离席的后果,将会是被判定为不需要的弃子。”
没有人在明知自己是棋子的情况下还愿意主动牺牲,能保证彼此之间不自相残杀已经是他们素质和道德的表现了。
早在站上棋盘的那一刻就注定,只有毁了这盘棋,他们才能得到善终。
姜惩咬碎了薄荷糖,沉思良久,突然抬脚一踢武广平,“我对在境外发生的恶性案件一点都不关心,对某个关系复杂的雇佣兵团不感兴趣,更不想知道几个毒枭为了争夺资源内斗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心没那么大,靠死脑细胞能想明白的事是有限的,破境内的案子都不够用,暂时没有心力去帮国际友人追溯真相,何况就算我真有一口吃个胖子的野心也没那个身量,手伸不到那么远,力量总归是有限的,谁也别想把我当枪使,让我去白白送死。”
虽然他早就看出周悬对他企图不轨,却没想到居然憋着这么大一步棋,这小子是真不当人啊……
武广平瞪了他一眼,在迎上他目光的时候居然心虚地挪开了视线,这更让他确定,老家伙绝对有事瞒着他。
对方越是躲他,他就越是要往人跟前凑和,厚着脸皮追了上去,左右非得让武广平直视他,对方忍无可忍:“小兔崽子,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知道江住那一届游戏发生了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
“少来。”
姜惩朝身后抖了抖手,宋玉祗极其配合他,递了什么在他掌心,武广平看到那东西之后,脸色明显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