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陆况(1 / 1)

风吹过一望无际的麦田,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夕阳斜照,映着穿梭在草丛中的落魄男人。

姜惩的衬衫被混着血的汗水打湿,身上各处都有新擦碰的伤痕,看起来狼狈不已。

此时距离他与高局和宋慎思分别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特意选在荒山野岭分手就是担心遍布市区的监控摄像头会记录下他的踪迹,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站起身来,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抽出那张汗湿的邀请函,他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挑衅,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抹了把脸上混着灰土的汗水,双手握拳控制着身体的颤抖,走向伫立在深丛的宅邸。

分明只踏足过一次,记忆深刻得却像在此度过无数个日夜,这该死的回忆,总是会在他自以为远离痛苦时再次将他拖向深渊。

他抬头仰视着被藤蔓包裹,略显破败阴森的宅子,一时竟没有走近过去的勇气,每踏出一步,江倦幽怨的话音都会萦绕耳畔:

“杀了我父亲的人,是姜誉。”

“姜誉……他是你的父亲。”

“……姜惩,我真的恨你。”

每当想到江倦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心里对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怨怼就更甚几分,一想到自己将要剖开那肮脏的淤泥,从中剥离出一个腐朽恶臭的灵魂,他就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早知道讨你一条命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生在这世上。”

念叨完姜惩就后悔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百无禁忌,全凭自己高兴的少爷了,对生死有了另一番看法,嘴上也格外小心,生怕触了霉头,连“呸”了两声。

宅子很多年没人打理,周围的灌木草丛都长了一人多高,姜惩绕了大半圈才找到一处勉强能容一个成年男人通过的豁口,一边推着窗玻璃,一边心里念叨:“老子回自己的房产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说到理由,无非就是当初他年轻气盛,看不上那死鬼的爹留给他的所有东西,要不是碍着闻筝的劝告,没准儿早就卖了省心,现在想想当初多亏有闻筝劝阻,不然这宅子真易了主,他现在想回来找些证据都成了难事。

他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动作稍微大点都痛得厉害,尤其是在刚跨入室内,被里面久积的灰尘呛得咳嗽不已时。

看得出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这座老房子了,屋内还保持着主人过世前的样子,客厅的地毯被太阳晒得褪了色,上面残留着咖啡的污渍,毯子也从沙发边缘垂到了地上,从现在的状况判断,也许就是姜誉在小睡时突发心肌梗塞,求援时碰翻了桌上的杯碟,咖啡洒了一地,他的私人司机循声而来,在送医途中发生车祸,两人双双身亡。

好歹姜誉在商场上也算得上一代枭雄,落得这么个下场,着实让人唏嘘,姜惩对他的父亲虽有偏见,但在这方面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多少心里有些感慨。

那之后,曾在姜誉手下做事的人大多分为两派,要么拥他这个“太子”登上皇位,要么做着想从他手里撬来资产的春秋大梦,各个为了得到好处斗得头破血流,最后一个都没能留下。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着姜誉也挺可怜的,这辈子没遇上什么真心待他的人,盯着的全都不过是他所能给予的利益,这样一想,似乎也能够明白他为何不肯相信外人了。

“啧。”

姜惩绕开客厅,在几层楼里转了转,这里基本还保持着几年前他来时的样子,闻筝没有特意派人来打扫,室内的陈设也是姜誉亲手摆放的,总会给人一种与逝者近距离接触的错觉。

他拿起柜子上的相框,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照片里的男人比起印象里的黑白遗照年轻许多,脸上分明没有一丝笑容,可看他抱着怀里的婴儿,姜惩就是莫名感到了一种曾在老梁、武广平和高局脸上看到的神情,一种最不该在姜誉身上体现出来的温情。

——慈爱。

照片里的人,是他?

姜惩仔细打量着那个男人的面容,不得不说,与他长得真有六七分像,血缘这东西果然可怕,可以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个灵魂强行捆绑在一起,他真不由得担心,若是自己的身体里也流着和姜誉一样的血,是否最后他也会走上和那人相同的路。

想到这里,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

他把相框放回原位,却觉着和柜子上残留的灰尘痕迹怎么都对不上,挪动几次,年久失修的柜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宣告报废,“吱呀——”一声塌了下来。

姜惩下意识扶住柜板,还没来得及骂娘,整个柜子都跟着塌了下来,不得不闪身后撤,眼睁睁看着那书架碎成了一堆木板。

他还有些不知所措,被激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觉得喉咙都沁出了腥甜气,连退了几步,忽然发现柜板后方的墙壁有一块凸出,墙纸边缘都翘了起来,显然是禁不住时间的摧磨,终于暴露了自身,否则放在几年前,他都未必会发现这后面还藏着个空间。

他挪开碍事的杂物,上前敲了敲那块墙壁,掌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与别处沉闷的响声不同,明显后方是中空的结构。

他用随身的刀具沿着边缘撬开墙板,惊醒了几只还在沉睡的小虫,慌乱爬走,清理了周围的隔热材料,一扇铁门就暴露了出来。

门上生了厚厚一层死锈,看起来像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了,门锁还是老式的锁芯,很好撬动,只需要两根铁丝。

不过门锁的样式让他想起了在杨老家找到的那把断了柄的钥匙,此前他用热熔胶延长了匙柄,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插了进去,当老旧的弹簧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时,他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也随之绷紧。

……秦数怎么可能会有姜誉住处的钥匙?这东西真的是秦数留给他的?

姜惩觉得秦数知道这东西来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什么人借他的手将东西转交给自己,甚至秦数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用途。

他一时还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在取信秦数的情况下托他代为保管并转交与姜誉有关的东西,这种明明距离真相更进一步,却好似又踏进一团迷雾的感觉实在让人焦虑。

不过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一切应该都会在他触碰到这扇通往过去的大门后得到解答。

姜惩犹豫了片刻,推开铁门,用前置灯光照亮了里面的空间。

意外的是这间密室的空间还不小,里面靠墙排放着几个书架,打眼看去上面码放的都是些文件类的档案夹,书脊处还标注了时间,看起来被人精心维持过。

姜惩掏出口罩掩住口鼻,蜷起身子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说来他觉得有些可笑,明明现在他已经处在犯罪者的一边,却还是想着要为晚他一步来搜查的警方保护现场,如果留下的证据恰好足够他们把自己送上法庭,那他后半辈子蹲在监狱里可就有得悔了。

“咳!嘶……干你大爷的黄柘,特娘的……”

每次伤口疼了他都要辱骂一次迫害他的黄柘,已经成了近几天养成的习惯,忍了好一会儿都没觉着那痛感减轻,无计可施,只能拿出了他从宋家讨来保命的东西。

他从口袋里抽出金属匣子,从中摸出一针止痛,咬着盖子拔出针头,刺进手臂的血管,将药液缓缓注入体内,然后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墙边,静待药效发作。

嘴上不说,可他心里难免觉着悲哀,曾经那样怕疼怕苦的他如今把自己作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德行,总会有人心疼他的……

伤病时人总是多愁善感,缓了一会儿,伤没那么疼了,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姜惩扶着墙站起身,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走到书架边,翻看那些陈旧的文档。

密室里光线昏暗,他必须叼着手机才能腾出两只手来,匆匆翻了几本,发现都是些琐碎的旧账,基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就在他把最后一本放回原处的时候,灯光扫到了办公桌下的空间,他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地上的尘土颗粒较比一般室内所能见到灰尘粗大许多,俯身一蹭,看着指尖沾染的细小尘灰以及地面残留的指印,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不是灰尘,是沙土!

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有人为了掩盖来过的痕迹,而且很可能是在近期。

他在发现这个细节的同时就屏住了呼吸,可他又确确实实地听到了那近在耳畔,一声轻似于无的喘息。

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先一步做出反应,仗着止痛针的药效还在,感受不到痛觉也便无所牵绊,姜惩猛地闪身避开,同时出手挥出一拳,狭小的空间里甚至能清楚听到肢体在空中划过的风声。

他知道对方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一定会猜到他出手的路径和套路,因此更早一步做出反应,在拳头落在对方脸上以前转而抬臂攻向其肋下,随着一声脆响,对方发出一声闷哼,跌坐在弹落纸页的地上,激起一地尘土。

姜惩用臂弯捂住鼻子咳了几声,随后抬手,把灯光照向来者。

对方是从亮处转移到较为昏暗的密室里,不存在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可能,姜惩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人此时此刻扭头避开他目光的举动目的非常简单——他一定认识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种怀疑与被怀疑的不适感反而释然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朝那人伸出手。

“老子早该想到的,能自由出入市局,毫不引起外人怀疑的除了秦数和安息之外,还有他娘的有一个能上天入地,能翻江倒海的你,现在怎么出来白给了,打算跟我同归于尽了吗?”

泄够了心里的火,姜惩才沉下脸色,扯住那人的衣领,把人推倒在地,顺势骑了上去,同时用他这辈子最难得的冷静语气唤了一声:“陆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今天在码后面剧情的时候给江倦安排了一个官配,感觉可以出单独的故事,有人喜欢替身梗嘛。

感谢好风比酒醉小可爱打赏的2个手榴弹,惩哥的小娇妻小可爱打赏的1个地雷,感谢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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