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过去(1 / 1)

“青霉素过敏。”沈观一弹手里的检测报告,用钢笔戳着他半长不长的头发,“实话是情况不太好,血管性水肿、气短、咳嗽、心跳过快、手脚湿冷这些都是典型的病状,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有哪些过敏史吗,想让伤口恢复得快也不是这么个拔苗助长的操作。”

宋玉祗咬了咬牙,“他不是服用药剂,是被注射了青霉素!”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这会儿人还在洗胃呢……等等,你是说……”

“我赶到的时候,秦数那王八蛋已经跑没影了,房门敞开着,他就倒在玄关,自己打了120,用最后的理智和急救人员说明了情况。”宋玉祗干涩的眼里布满血丝,每说一句都会让他的火气更盛几分,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早就不知所踪。

“这件事有通知你们局里的人吗?”

“有,等下周队就到了,高局那边也下令,全市搜查秦数的踪迹,不管事实如何,得先把人找出来。”

“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沈观面露难色,“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后续最好留院观察,过敏造成的疾病很多,不少是致死的,他需要真正静养一段时间。”

宋玉祗点点头,起身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人不吵不闹,格外安静,呼出的气息在氧气罩内凝结一层水珠,很快便散去。

他压在被上的两手还能看出没有消退的荨麻疹,每呼吸几次就会轻咳一声,典型的支气管哮喘症状。

这一番折腾下来,姜惩并没有完全睡着,稍有动静就惊醒过来,看到来者是宋玉祗才安下心来,又合上了眼睑。

“惩哥,休息一会吧,等下周队来了也不急着说明发生了什么,身体要紧。”

姜惩没理他,歪头闭着眼装睡,宋玉祗当他是心情不好,不想理人,也没多说什么,不一会他就自己醒了过来,摘下了脸上的呼吸罩。

“我有话……咳咳咳!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等你睡一觉醒来再说也不迟。”

宋玉祗一边安抚,一边把氧气罩扣在他脸上,可那人闹得厉害,说什么都不肯,他实在是怕姜惩把自己给折腾缺氧了,只好按铃找来护士换上氧气管。

姜惩身上的疹子痒的厉害,忍不住去抓,宋玉祗就按着他两只不安分的爪子,说些别的转移他的注意。

“我跟头儿反应了这次的情况,局里认定秦数有杀人未遂的嫌疑,再不济也是伤人的行径,正在全市范围内搜查他的行踪,放心,他跑不了的。”

姜惩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绪,喝了口宋玉祗递来的温水,压根就没接他的话。

“你怎么会来?”

“我要是不来,你现在可能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放……我打了120,没那么严重。”姜惩硬是咽回去了一句难听的,想起了这段交谈的初衷,“我……那个,咳咳……这回谢谢你。”

看着一脸别扭的他,宋玉祗面上才浮现了一丝笑意。

“也不止这回,上回,上上回……最主要的还是想谢……感谢你,陪在我身边吧。”

说完这话,姜惩就觉得老脸挂不住了,赶紧抬手捂住了眼睛,避免与那人对视。

宋玉祗憋着笑,拉下他的手腕,劝道:“别挡着,吊针回血了。惩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少废话,那是因为荨麻疹,你没看见老子的脸都肿成猪头了吗!”

姜惩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拍打着宋玉祗,很怕他和自己有什么肢体接触,本来起了一身疹子就痒的要命,再折腾几下他今晚就不用睡了。

可他没想到,宋玉祗居然会在他防备不及的时候环住他的腰,一头扑进他怀里,埋在他颈窝,像只受了惊的小狗似的往里钻。

“别别、别乱摸,好痒,快放开。”

“惩哥,你知道得知你出事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宋玉祗的声音闷闷的,透着股委屈的意思,让姜惩不忍心再推开他,身心的不适也就一并吞下了。

“你……怎么会回来的,不是要自证清白吗。”

“清不清白的,哪有你重要,你要是出了事,一辈子也不够我悔的。”

姜惩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思量良久,还是后撤一步躲开了他的怀抱。

“你别这样,我是……他妈的我是同性恋,你该离我远点!”

宋玉祗有些愕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对上他眼神那一瞬间,姜惩觉得心都沉了下去。

他曾对很多人承认自己的性向,大多时候都很坦然,因为他相信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并不会在意他的私人感情,唯独对宋玉祗坦白的时候让他有种说不清的难受,一想到他很可能因为厌恶而疏离自己,就觉着五脏六腑都被翻搅着一样疼。

气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姜惩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愈发剧烈的心跳。

这感觉……怎么比他第一次出柜还忐忑。

宋玉祗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眸里含着姜惩读不懂的情绪,温热的手掌覆着他的胸口,暖意直冲心窝。

“惩哥,你心跳得好快。”

“我……你闭嘴!”

“很紧张吗?”

“紧张个屁,老子为什么要紧张,我……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脸色涨红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血液沸腾,宋玉祗又给他扣上了呼吸罩,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别怕,我不会嫌弃你的,你还没完全恢复,别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为什么恶心?”宋玉祗看着他的眼神纯真中带一丝不解,姜惩明知道他在装傻,却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突然冒出一种侥幸的想法,回想起这些日子宋玉祗对他的照顾和关怀,那绝不是对此一无所知的直男在一时兴起搞慈善。

难不成这小子……

在他还不敢说服自己去大胆相信那个猜测时,宋玉祗已经身体力行做出了回应。

他拉起姜惩的呼吸罩,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又迅速抽身恢复现场,湮灭了证据,整个过程快到姜惩几乎来不及反应,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一切如常。

“我不是。”宋玉祗再次埋首在他颈窝,轻声叹息,“我不是同性恋,但我喜欢你。”

姜惩还沉浸在这个吻的带来的诧异中,呼吸加快,随之而来是一阵激烈的咳嗽——这是生理反应。

他不明白,在被江住亲吻时他明明那么愤怒,那么厌恶,他应该是反感别人接近的,哪怕对方顶着一张和江倦极度相似的脸也会引起他的不适,可是为什么,刚刚这个点到即止的吻却让他……陷了进去?

或者说,其实他一直渴望着能有人再度走进他的生命,让他朽烂进淤泥里的根系有重见天日、再度盛开的机会,只是那个人不该是,也不能是江住。

他敲了敲乱成稀粥的头,拉下呼吸罩,说出了他的理智永远也不能理解的一句话。

“……再吻我一次,用力吻,狠狠地吻。”

哪怕心底泛起一丝一毫的嫌恶,他都会把这个人推开,从此紧闭心扉,不留任何余地。

若他渴望,那么在光明照亮他时,他会在本能的驱使下追寻新生。

反之,他们的缘分也就止于相识相思。

他觉得自己其实挺不可理喻的,就好像即将溺毙的落水者,非但不主动抓住那救命的稻草,甚至连扑腾一下都疲于挣扎,就算有人把绳索塞进他手里,他也畏惧着半途跌落,粉身碎骨。

他需要有人抱住他。

抱住他,脱离那冰冷窒息的深海。

从来都是人追光,哪有光照人的道理……

所以当宋玉祗压住他时,除了得偿所愿的期待之外,他还感受到了被救赎的实感。

——那是他等了九年都不曾有过的深刻感触。

宋玉祗轻吻着他的唇,似乎经验不足,显得有些青涩笨拙,只在唇齿间流连,却没有想过叩开他的牙关。

姜惩有些着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狠狠咬了他一口,“你没吃饭吗,再用力一点!……让我疼,让我感受到你,弄脏我也没关系,让我再疼一点,再疼一点……”

唇舌纠缠间,多了一丝甜腥的气息,溶于津液,沉于齿间,比烈酒更灼醉。

他们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谁的血,只是忘情地拥吻着……

疼,让神智更清醒。姜惩不能更清楚地意识到,他想,他想要。

他想要这个人!

看着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宋玉祗终于退开,用呼吸罩按着他的口鼻,大声唤道:“惩哥,快吸氧,别晕!”

他按着姜惩的胸口,辅助他进行呼吸,直到那人咳出了声,脸色也不再涨红才松了口气。

“你要吓死我了,刚才那一下你要是休克了,又得再进一次抢救室。”他抱住姜惩,语气是惊魂未定的低落,“我是怕了你了,每次进去都要损大半条命,谁能遭得住你隔三差五这么吓。”

“别乱蹭,我身上痒的要命,你怎么像条狗似的,别闻了,一身酒味药水味,好闻吗?”

“好闻。”

宋玉祗扯着他病号服的领口往里看,关键是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把姜惩气得半死。

“我还得看看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好决定之后再见到他的时候是打残他的脸还是踢废他下边。”

想到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之一背叛了这件事,姜惩没什么心思跟他调情,看着胳膊上还没闭合的针孔陷入沉思。

“他给我打了什么?”

“……青霉素,具体是什么还要等化验结果。”

“还行,至少留了条活路,”姜惩靠在床头,微微合眼,话里带着戏谑,又夹杂着说不清的苦涩,“我跟秦数在公大同学四年,彼此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却从来没说过话,进了系统之后一起培训,一起工作,才渐渐熟络起来。后来我被卷进一件案子,伤得很重,差点没救回来,那时候闹得全局上下都知道我青霉素过敏,过量摄入肯定会出人命,从那之后秦数看我就看得很严,一屋的同事桌上有盒盘尼西林他都得嘱咐人塞抽屉里,都够烦死人的。”

说着,他沙哑地笑了两声,“可他对我下手的时候,那一针下去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宋玉祗拉着他的胳膊,按住了还没愈合的针孔,低声安慰:“不想了,都过去了,你会讨回公道的。”

“嘁,公道,我要什么公道啊……我不要公道,我要烟,跟我来一根。”

宋玉祗眯起眼睛,盯得姜惩后背直起鸡皮疙瘩,想想还是作罢。

“算了,现在精神也没什么用,你让护士给我打针镇定吧,不然我一晚上翻来覆去想着这点破事,可不用睡了。”

“药物伤害太大,如果不安心可以跟我说说话,我就在这陪着你,哪都不去。”

“我跟你能有什么说的,谈人生谈理想,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呐。”

姜惩的语气放柔了些,虽然他禁欲了三十来年,可毕竟是个身体健康功能正常的大好青年,没吃过肉总闻过肉味,刚做完那种暧昧不清的事,看着这么大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说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勉为其难打算迈一步出去,抓住宋玉祗的领口把人拽到面前,想主动尝尝他的味道。

只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号,这一下非但没叼着肉,呼吸罩直冲冲地撞在了宋玉祗脸上,疼得那人直皱眉。

“轻点,轻点,你怎么对我下手这么狠啊,嘶……”

“也不止对你这样,听话,让哥再亲一口。”

姜惩从来也没想到男人的嘴唇能给他一种欲罢不能的冲动,跟上了瘾一样,尝了一口就得吃够,不然心里总惦记。

他一直认为亲吻是比做/爱更神圣,更能表达爱意的方式,所以从来不曾轻易将他的爱情交托于人。

宋玉祗乖乖送上来时,他突然想起了江倦,却也只是想起自己从前一直把那个人供奉在旁人难及的神坛上,从来不曾生过亵渎之心的过去。

他的过去……是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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