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清云只觉脖子酸痛,重重的凤冠压得她十分难受,平儿也不见了踪影,屋子里仿佛没有人,静悄悄的。
她挑起盖头一角,原来屋子里有两个小丫头,见了急急走过来,
“夫人,盖头可不能自己揭,不吉利。”
赵清云又放下,问道,
“平儿呢?”
小丫头回答道,
“平儿姑娘怕夫人等急了,去问督主什么时候进来。”
小丫头说着就笑了,赵清云红了脸,又规规矩矩的坐着。
迎亲己是黄昏,此刻,天色更加黑暗起来,赵清云的心也更加彷徨,洞房花烛,她要如何渡过?
“来了,来了,新郎来了。”
嬷嬷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接着就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赵清云心跳如鼓,双手绞着巾帕,紧张无比,心里暗骂着平儿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打闹,门外好像有许多人,她听到了夏璟的声音,有几分醉意,几分笑意,接着门被打开,赵清云心猛的一跳,却是平儿回来了,
“小姐,”平儿走到她的面前,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我刚才去了前院,小姐,你可没见着,好热闹,那些大臣们都来了,我还看见了徐大人,她让奴婢转话给小姐,有空多去她府上坐坐。”
原来这小妮子把她丢在这里,自个儿跑出去看热闹了,赵清云不知该气该哭。
只听她又悄悄说道,
“刚刚奴婢把府内里的人都观察了一番,那些丫头小厮们看着面善,小姐,以后咱们不会吃亏的。”
啊?这小妮子原来是打这个注意。
平儿还想说什么,门再次被推开,似乎拥进好些人来,顿时,屋子里嘈杂纷纷,
“督主。”
赵清云听见众人在行礼,平儿离开了她的身边,她一时手脚无措。
嬷嬷的声音响起,
“新郎入洞房,先挑红盖头。”
“挑盖头,挑盖头……”随着众人的欢呼,赵清云只能见着一袭红色衣摆来到面前,然后床往下陷,她知道夏璟坐到了身旁,随着一只白皙的手伸到面前,挑起盖头一角,瞬间眼前一亮,盖头被揭起,她不敢抬头,听见众人啧啧的称赞声,脸己红了个通透。
接着下颌被抬起,她瞟了夏璟一眼,又急急垂下双眸。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督主夫人真真漂亮。”
接着嬷嬷说道,
“请新人饮合卺酒。”
这时早有丫头端来托盘,赵清云持起一杯,夏璟持起一杯,赵清云微微侧身,她不敢看他,只见他伸出胳膊,她赶紧饶上去,两人靠在了一起,呼吸可闻,赵清云不得不抬起眸子。
他深情脉脉,她愣了愣,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夏璟缓缓把酒杯放在唇边,她随着他的动作倾身上前,也把酒杯放在唇边,两人一同而饮。
众人又发出欢呼,赵清云这才向大家看来,竟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们都着东厂的官袍,估计是夏璟的手下了。
东厂的人也不全是太监,特别是那些番子们,大多是金吾卫派遣而来。
接下来,众人吵着闹洞房,夏璟轻咳一声,老大发话,属下自是懂得,于是嘻笑一番,由着曹参领着,又出去喝酒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嬷嬷讨了几句吉利话,朝几个丫头使了使眼色,丫头们抿着笑,鱼贯而去。
赵清云有些慌了,乞求的看着平儿,平儿朝她眨眨眼,也跟着出了屋子。
很快,屋子里只剩他二人。
她十分拘谨,别扭,夏璟也好不到那里去,两人竟坐着,一句不言。
他是心情激动,她是忐忑不安。
红烛发着暖昧的光茫,连空气都充满着一股色喜色,突然一声“噼啪”声,红烛爆,喜事到,正应此景。
两人都似回过神来,夏璟偏头看着她,两人目光相遇,夏璟想去拉她的手,赵清云突然起身,朝着他跪了下来。
夏璟一惊,只听她说道,
“清云得督主相助,清云感激万分……其实夏督主不必如此,这婚礼本是假,实在太破费了……”
夏璟听言脸上变得一些暗淡,愣了好一会儿,才扶她起身,
“无防….你贵为郡主,我不能委屈了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赵清云看着他,不解,只听他突然问道,
“饿了吗?”
赵清云有些不好意思,她早就饿了。
夏璟笑笑,把她扶到桌边坐下。
“来人。”
有小丫头推门而入,
“去给夫人端碗热粥来。”
小丫头离去,夏璟又唤住她,
“给本督主也拿一碗。”
丫头退出,夏璟对赵清云笑道,
“我也饿了,你可陪我一起用膳?”
赵清云点点头,规规矩矩的坐着,两人又一时无话,片刻只见夏璟朝她伸出手来,她吓了一跳,急急起身站在一侧,警惕而紧张的看着他。
他的手落下,苦笑道,
“我见你凤冠太沉,是否要取下来?”
赵清云暗松一口气,
“嗯,不烦督主,清云自己来就可以。”
说完退到妆台前,取下头上繁琐的装饰,夏璟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想上前帮忙,终究忍住。
片刻,平儿端来热粥,还有几碟糕点,一边放在桌上,一边观察着二人,这场热闹的婚礼,让她险些忘了,夏璟是太监呀,刚才在门外,听着两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竟是那闺房之事,还说什么玉制的光滑好用……平儿不懂,但知道不是好话,她很担心小姐。
她不肯走远了,退出后,就站在门外,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心想着,只要夏璟对小姐无礼,她要冲上去护着她。
赵清云坐回到桌前,夏璟己把粥放在她的面前,她轻声道谢,态度客气,慢慢的吃起来。
夏璟又为她夹了块糕点,放在食盘里,她抬头扯嘴一笑,有些尴尬。
夏璟低头不语,两人慢慢而食,都有些心不在焉,赵清云想着吃完食又要如何?她与他,不会同床共枕吧?
如果是,她该如何?当初怎么就忘了说明呢?
平儿的话突然就在耳边响起,她说,太监都很……
她悄悄抬眸看他,他吃饭的动作优雅贵气,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神色也极为正常。
刚才卸装时,她悄悄的藏了一根簪子在袖里,就怕万一。
或许是太紧张,她额头竟渗出汗来,喝完了粥,又接着吃了好几块糕点,当她用筷子伸手食盘里,才发现,糕点己经没了。
她愣了愣,看向夏璟,他早己搁下筷子,瞅着她。
她大囧。
夏璟笑道,
“没吃饱吗?我再让她们拿些进来。”
“不,不用了。”
赵清云这才发现,肚子己撑得不行,糗大了。
夏璟瞧着她紧张的模样,摇了摇头起身,她紧跟着起身,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夏璟拉起她的双手,赵清云想挣扎,他抢先说道,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名太监,不会对你如何,在宫里,太监们伺侯娘娘,都不避讳,你也见过,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我是一个奴才吧。”
说完轻轻扮开她的双手,见着手心全是汗。
夏璟从怀里拿出巾帕,轻轻给她擦拭着,动作自然,并非亵渎,这让她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是呀,就当他是个太监吧,他本就是一个太监。
赵清云暗吐一口气,
“督主严重了,清云怎能把你当奴才,你是清云的夫……”
她突然住口,夏璟瞟她一眼,又道,
“夫君谈不上……对食而己,你可知何为对食?”
赵清云摇了摇头,
“就是两人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或者散散步。”
说完又瞅着她,
“就算我想做什么,也不行呀。”
他说得轻松,似调侃,赵清云却莫明的拥起一股同情之心。
身体残缺的人,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她想安慰几句,却找不到语言。
夏璟帮她擦完汗,又道,
“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赵清云又是一怔,
“你,你去那里?”
夏璟回头,
“我的房间就在回廊尽头。”说完他深深看她一眼,拉开了房门。
平儿险些摔个跟着。
她赶紧跪在地上,微颤着身子不能言语。
夏璟说道,
“你倒是忠心,进去好好伺侯你家主子吧。”
直到脚步声远去,平儿才急急起身,来到赵清云身旁,拍着胸口,喘气道,
“小姐,吓死奴婢了,夏督主一点也不变态,可惜了,可惜了……”
赵清云恨恨瞪她一眼,平儿连忙住口,
“我是说督主他不是男人,真的可惜了。”
赵清云微皱眉头,
“平儿,去打水洗漱吧。”
赵清云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洞房花烛夜是这样渡过,不过,她很开心,她不用担心夏璟对她图谋不轨,他说的话,她相信,她只需要等着一年的时间,她就可以彻底自由。
一夜无事。
夏璟新婚,本该有几日假期,但他想着清云见了他,会排斥会不习惯,因而,他如往常一样去朝会,去东厂,但是每日必与她共进早餐。
早餐很丰富,全是她喜欢吃的,她很惊讶,后来才知道,夏璟竟然把赵府的厨子都请来了,当平儿说起时,她眼前居然出现父亲吹眉瞪眼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
“小姐,你笑了。”平儿言道,“三日了,终于见着小姐开怀,奴婢这回也放心了。”
两人在院子里散着步,这里,她十分喜欢,就如赵府她的那个小院,种满了白玉兰,此时己打了花骨朵,挂满树丫,平儿又道,
“想不到督主的品味与小姐一样,都喜这玉兰花,过不了几日,这满院的花朵绽放,定会如仙镜一般。”
赵清云见了也很高兴,两人来到树下,见着花农正在劳作,清云欲去帮忙,花农连忙行礼道,
“夫人,小心弄脏了衣衫,还是让奴才们来吧。”
赵清云笑道,
“无防,在赵府,我也是亲自照顾它们。”
赵清云在木桶里舀起一勺水浇在树下。
虽然新夫人入门仅三日,但夏府上上下下,己对她恭敬有佳,她高贵,大气,不骄不躁,言语轻柔,亲和力极强,自是获得众人喜欢。
夏府佣人不多,原先仅一个管家,几个小厮而己,连一个丫头也没有,如今来了女主人,夏璟才让管家安排了些丫头进来,如此,也超不过三十人去。
在赵清云嫁来的第二日,管家就拿来府中帐册交予她,她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接,管家说是督主的意思,赵清云拒绝道,
“我对府里的事,一概不知,一切就由管家打理,以往怎样,今后仍怎样。”
管家没法,只说暂为打理,等以后夫人习惯府中之事,这府中的一切还得由夫人做主。
平儿倒有些不愿意,说道,
“小姐你现在是主母,为何不接中馈之事?”
赵清云瞪她两眼,
“我们在此能呆多少时日?”
平儿才恍然大悟。
赵清云一边浇着水,一边与花农说着话,
“咦,这泥土竟如此新鲜?”
花农说道,
“这些玉兰树是近日才栽种,原先这里种的是翠竹,长得很好,可是督主竟让人一夜之间全砍了,倒还真有些可惜。”
嗯?
赵清云一愣,抬头望着这一片玉兰树,少说也有十数棵,错落有致,全是上品,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钟爱玉兰,并没有几人知道,恐连柏洛也不曾留心,他是有意还是巧合?
今日夏璟回来得晚了,当他走进院子时,仍瞧着清云房里的不一点灯光,他站在门口,伫立良久,虽然,劳累了一天的他显得有些疲惫,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丝丝笑容。
她就在屋里,离他数步之遥。
想着两人从此就在一个屋檐下,能够每日见上,他己心满易足,或许,仅有一年的时光,更值得他去珍惜,更值得他去回忆,当然,他更希望,是一辈子。
但是,他将付出的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想让她涉险,他又该如何做?
以前,只觉得远远看上一眼就行了,后来,又想着与她亲近,仅说说话就行了,再后来,又想着她能把他当朋友看待,最后,想不到却娶了她,他使了些小手段,或许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契机,让他抓住这个机会。
可如今呢,是不是他又想得到更多?
他不怕死,他怕她会跟着受苦。
思此,夏璟闭了闭眼。
“督主,你回来了?”
身后响起平儿的声音,
“你是找小姐吗?”
平儿看着天色己晚,不想让他进去,但是,她又想让他进去,她有些矛盾了,她居然也有了麻恼。
夏璟转身看了看她,
“不用了,恐打饶郡主休息。”
说完转身离去。
平儿瞧着他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老天,你怎么让他成了太监呢?
夏璟与赵清云这场婚姻足足被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了数日,赵贯也一连请假数日没去公署,并非如他所言,身子有恙,而是抓紧一切,开始暗中游说,团结那些支持原太子的大臣们,甚至开始起草文书,为起事檄文。
而他的举动,也在东厂的监视之下,只不过,他做得极好,东厂的人没有抓到任何把柄。
夏璟把他的举动告诉了德庆帝,
“赵大人与原太子**又走得极近,但微臣没有查到他与原太子之间有何联系。”
德庆帝沉默片刻,
“杨坚那边如何?”
“一如往常。”
德庆帝摇了摇头,
“联放心不下,联派去阿洛那边的人也回禀说,阿洛一切正常,但是太平静了,反而让联觉得心惶惶。”
说完看着夏璟,
“赵贯的事,云昌郡主可知?”
夏璟垂眸道,
“云昌郡主与赵大人之间,隔阂颇深,郡主出嫁,赵大人未能相送。”
“夏督主,”德庆帝说道,“你娶郡主其实也为救她一命?”
夏璟听言,一掠衣摆而跪,
“皇上,赵贯若有反心,其女无罪,也必不知情,臣愿以人头但保。”
德庆帝挥了挥手,
“检儿也向联做担保,说郡主心善,不会做大逆不道之事,联相信检儿,所以,联才会让你娶她,。”
“皇上放心,臣一定对三皇子忠心不二。”
德庆帝点了点头,
“希望你能做到,就如程林对联那般。”
皇上这边对赵贯的举动己有了戒心,连带着柏洛,又加派了人手去监视。
太子起兵一事,进行得十分隐秘,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尽一点风声也没有。
就连柏洵这边,他把心思仍放在李承照灭门一案之中,并且连找到了关于衡妃的事,越查到后面,越觉得一个特大的秘密似乎就要挖掘出来。
这日,他又打开衡妃的画像,瞧着与徐安年有几分相似的神色,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衡妃,他实在没有多大印像,她去逝时,他才五岁,也就是李承照夫妇遇害之前,这其中又有什么关系呢?
衡妃出生在辽东边关宁城,而李承照夫妇在宁城任职数年,据说皇上就是在宁城认识衡妃的。
那年皇上巡查宁城,两月后回宫,带回一个女子,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