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帝二十六年,皇上立睿王为太子,同时,颁布一项新政,全国推行女学,设立女子科举。
一时间,全国反应激烈,令德庆帝没有想到的是,赞同声居然大于反对声,他知道这其中有太后的功劳,但更多的是,大梁女子们,数百年来一直被束缚的思想得到彻底“解放”,特别是那些皇家贵族千金,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叹。
这些女子们有不少才学八斗之人,学文不在男子之下,数年前,赵湘云曾经出过一部诗集,在当时也是反应很大,她受到众多女子的崇拜,被称赞为盛京第一才女,同时也有一些自命清高的男子不屑以顾,还曾写诗讽刺过,如今,这圣旨一下,又将掀起一股子男女较量之风。
高淮也因太后的一句话,众臣放过了他,悄然的回到了辽东。
皇宫,薛贵妃寝殿。
薛贵妃生气的把皇上赐的玉如意摔了个粉碎,而福王端坐在一侧抿茶不语,对母妃的激动举止也未放在心上。
“哼,这次太子可得意了,以后还能把本宫放在眼里。”只见她狠狠的绞着手里的绢子,双眼通红,“本宫辛辛苦苦十余年,打理后宫,那件事不是亲力亲为,想不到那老妖婆一句话,皇上就,就如此不顾及我娘俩……呜呜……”
薛贵妃伤伤心心的哭起来,一旁的玉姑姑见了,甚是着急,一边安抚着,一边朝柏洵使眼色。
柏洵其实心里倒有一些感触,那就是女子科举,他与睿王一样,不明白皇上的心思,不过这样一来,以后宋怀安的身份被揭穿,性命也不会有忧,这也算是有失有得。
他看着母妃,上前两步安慰道,
“母妃不必过于伤心,就算他能做上太子,儿子也有办法把他拉下来。”
一句话说得平淡,却透着无法小视的威严。
薛贵妃抬起眸子,“是不是宋怀安那边己查到了什么?”
柏洵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薛贵妃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你这么相信她?”
柏洵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就因她太聪明,反倒让我有些担心了。”
薛贵妃叹了口气,随后又眼露一丝狠色,
“哼,如今你师傅己经被命为辽东总兵,取得了辽东兵权,若真有那么一天,他手上有十万大军,就算是逼宫,本宫也决不让他坐上那皇位。”
“虽然福建总督向着太子,但福建驻军可都是水兵,怎能与之相比,唯一可担心的就是山西巡府江直。”
柏洵说道,“江直是个两边倒的小人,倒是要防着他的儿子,江照风有些本事,不过,儿子己有对付之策。”
说完紧紧的握掌成拳,他其实不希望兵剑相戈,不过己到这一份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看了看母妃,
“母妃放心,有师傅在,我们不一定会输。”
薛贵妃点点头,“你师傅为了咱娘俩付出了很多,十年在边关,受了不少苦,以后你可要好好孝敬于他。”
“不用母妃提点,儿子自是省得。”柏洵说完,又随口一提,
“母妃瞒得儿子这么久,儿子一直以为师傅云游四方去了,想不到竟在边关军营,师傅是如何进入白老将军麾下,居然还成了曾格的副将,掌握了大半军权。”
薛贵妃听言眼神有些闪烁,一时间竟无法回答,倒是一边的玉姑姑说道,
“梁太侠是什么样的人殿下岂能不知?他是玉萧子的大徒弟,文韬武略自是天下第一,受白老将军看中,又被纳入曾将军账下是意料之中的事。”
柏洵点了点头,“母妃为儿子做了这么多,儿子感激不尽。”
薛贵妃笑道,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为你,还能为谁?”
……
福王出了宫,薛贵妃松了口气,
“洵儿聪明,赵湘云一事,本宫还真的担心他有所查觉。”
玉姑姑扶着她坐下,给她捶背顺气,
“娘娘不用担心,再怎么说娘娘也是殿下的生母……”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遭来薛贵妃一记恨眼,玉姑姑赶紧住嘴。
片刻,薛贵妃问道,
“赵湘云那里可有什么举动?”
玉姑姑回答,
“她倒没有主动找过殿下,是殿下去过两回。”
薛贵妃冷笑一声,
“这个小狐媚子,本宫就知道她有本事。”
玉姑姑说道,
“其实以奴婢看,赵湘云对殿下也的确有心……”
“她若不是有心,本宫岂能放过她。”薛贵妃说道,“不过,她的心也太大了。”
玉姑姑明白主子的意思,这个赵湘云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以后她当了皇后,殿下又如此宠幸她,那么主子在后宫的地位岂不是摇摇可危,殿下还能听她的话?
还有那赵贯精得很,一面投靠于太子,一面又让自己的女儿“勾引”殿下,这样的人又岂是忠心之辈?
玉姑姑正在出神,只听薛贵妃又说道,
“你去告诉她,如今她的身份是曾格的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误了洵儿名声,本宫绝不饶她。”
“是,奴婢这就出宫。”
曾府。
赵湘云亲自送玉姑姑出门,
“姑姑放心,湘云谨记娘娘的话,不敢违背。”
玉姑姑点了点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上了马车。
见着马车远去,赵湘云立即变了脸色,双手相握,指尖直直的掐进了肉里,眼中且怒且羞。
当初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她,如今,她的目的到达了,却派个女奴来羞辱她,这口气,她是如何也咽不下。
她对柏洵的付出是出自真心与自愿,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包子铺,暗房。
李宝十分生气,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白衣男子冷笑,
“我们是合作,我们的目的相同。”
“如此,你却让我眼睁睁的瞧着仇人离去。”
“李宝。”白衣又道,“睿王成了太子,你觉得福王甘心吗?”
“他甘不甘心与我何关?”
白衣笑道,
“福王必不甘心,如此以来,大梁的太子之争,或者说是皇位之争己进入最重要的阶段。”
李宝道,“不管谁当皇帝我不管,我只要他的命,不要他寿终正寝。”他的语气透着无比的仇恨。
“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宫,逼死,足以报你家仇。”
李宝看着他,同样冷笑一声,
“大梁一乱,你就好挥兵入关。”
白衣没有回答,而是负手而立,周身不可掩盖他的野心勃勃。
徐安年还在半路上就知道了睿王为太子的消息,一时间惊讶不己,她未曾想到,仅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柏洵有没有事?他一定失望之极吧,而太子又要如何对付他?
她很为他担心,一路上让驾驶员快马加鞭,给多少补贴都行。
五日后终于回到了京城。
她安排奴仆好好照看刘虎并让两个衙役负责他的安全。
正巧秦榛又来府上看她,几个在议事厅里谈论案情。
李宝先把京城之事述说一番,特别讲了皇上立太子一事,如今睿王府己改成太子府,太子府门庭若市,送礼的,求和的,巴结的都排了几条街,不过,很多礼品均被太子归还,倒是福王的礼物,他留下了,听闻两人还一起喝酒到半夜。
徐安年嘀咕,他还真沉得住气,不过他越是这样,越证明他心中的不平,或许,不久将会有一场血腥风雨。
“大哥,皇上可有说何时让你官复原职。”
秦榛摇摇头,
“如此甚好,我本也想向皇上辞呈。”
众人听言都有些惊讶,觉得他没有上进心,金吾卫指挥使,直接听命于皇上,是一块肥差,他就这么放弃了,岂不可惜,不过,徐安年能明白他的心思。
她也知道,他还留在京城,是因为他们有三月之约。
她笑了笑,
“大哥谢谢你。”
众人更加不明白,敢情这两人在打哑迷。
李宝轻咳一声,
“那个怀安,昌州一事,可有收获?”
徐安年顿时垂头丧气,
“证人都死光了,不,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小孩,他是刘金的儿子。”
“可问出什么?”
徐安年摇了摇头,
“问了,他只会摇头,也不说话,估计是被吓住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众人都一阵沉默,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而难过。
秦榛见不得徐安年伤心,他突然伸手握着她,
“不用担心,正如你所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话,她曾经对他说过。
徐安年笑了起来,很感动,也紧紧抓着他的手,重重的点下头。
这是什么情况?
李宝与东西南北面面相觑,难道福王失势,宋怀安立马就改变了立场,改投他的怀抱?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榛如今无官职在身,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己,宋怀安难道又不喜富二代,改喜屌丝男了?
李宝正想问接下来该怎么查案,有小厮来报,福王殿下来了。
众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嚷嚷着出去办案,徐安年知道他们的用意,脸色微红,只有秦榛面色苦涩,他被李宝一把拉起,朝外而去。
几人来到门口,就遇福王进来,福王看见秦榛也在,不由得脸色一暗。
几人倒也略略知道些,忙拉着秦榛退下。
小小的议事厅己没有外人,福王令昆仑在外守着,他一进屋,就把徐安年搂在了怀里。
徐安年也甚是想他,回抱着他,感受着这温馨的一刻。
良久,柏洵才嘶声道,
“麒麟说,你险些受伤,我很担心。”
“是你让他暗中保护我的吗?”
“嗯。”柏洵轻轻回答,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背。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昌州?”
“呵呵……”柏洵轻轻笑了起来,“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他捧起她的脸,低头看她,
“我在你府上有眼线。”
徐安年瞪他一眼,他还真诚实。
“是谁?快把你的人撤走,若是被我找到,我饶不了你。”
柏洵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笨,既然我的人能在你府里,那么太子的人也有,我安排他们是为了保护你。”
“他们?”徐安年不依不饶,“难道还不止一个?”
柏洵笑笑,没有回答。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徐安年才问起太子一事。
柏洵顾左右而言他,“放心,若是本王输了,一定会拉你垫背。”
徐安年捶打他,随后又紧紧的抱着他,心里有小小的感伤。
“柏洵……”她想说三月后,我嫁你,你是否愿意为我放弃争斗,然而,她却没有勇气说出。
因为她怕救不了爹爹,找不到真正的凶手,她又怎么能安心幸福,怎能毫地顾及的嫁他?
她不是不信他,若爹爹的入狱,娘亲的枉死,真与他,与薛贵妃有关,即使他不知道她是徐贽的女儿,那么他们将如何面对?
因此,徐安年心里一团乱麻,唯一想的就是尽快查出实情,那怕结果是她不想知道的。
“嗯,怎么了?”
徐安年摇摇头,
“案子没有进展。”
“麒麟说你带回了刘金的儿子?”
“可我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无防。”柏洵说道,“既然刘虎这边没有什么线索,你可以去刘金家,或许有什么发现。”
徐安年点点头,
“我正有此意,正打算现在就去,你就来了。”
“车马劳顿几日,回来也不好好休息?”柏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想尽快结案。”是的,她的时间不多了,如今己入秋,在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那我陪你。”柏洵说道。
“不行,睿王己成了太子,你也被皇上革去一切职务,恐他人参你一本,被太子抓住小辫子,你且回去,我尽快办完这个案子,就退隐江湖。”
柏洵在唇上啄了啄,
“我信你。”
两人又你侬我侬一番,柏洵离开衙门,回到福王府。
这边立马有管家拿来一张纸条,柏洵翻开一看,玉姑姑怎么会去了曾府?
在长宁公主寿宴之上,柏洵见湘云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使唤,便主动派了一个丫头过去,因为他怀疑三年前那件事是某人所为,恐他再次利用湘云,所以他做了一些布署。
想不到却得到意外的消息。
母妃与湘云并无什么交情,玉姑姑却带去一些珍品,说是受贵妃之命来安慰曾夫人,两人在房里谈了片刻,但湘云出来后,脸色不好……
柏洵觉得湘云似乎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三年前那件事,到底还有什么内幕?
湘云……一想到她,他心里是一阵绞痛,内疚,迷茫,还有说不清的情感。
徐安年从没有这样积极过,她在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
几人来到刘金的家,这里还是原样,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被查封,不过,徐安年知道,她己经打草惊蛇了,不然,就不会出现那两个黑衣蒙面人。
主屋很简单,也很整洁,可想像这家女主人的贤惠,主屋一目了然,并未发现什么,倒在一旁的侧屋,堆集了一些书籍,还有印刷的工具,即简单又粗造,几人开始细细检查……
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徐安年不甘心,又仔细的查看一番,还是没有发现。
众人又回到了衙门,都神色恹恹,即因案子而担忧,又的确是太累了,特别是李东与慕北,徐安年也忍不住挥了挥手,命令大家都洗洗睡吧。
众人散去,徐安年回到后院,看见刘虎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不言语,她心疼他,慢慢的挨着他坐下,与他一同看向远处。
月亮又快圆了,她也有所触动。
“每到月圆时,我,爹爹,娘亲就会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树下看星星,爹爹说过,月圆就是团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娘亲会给一家人做糕点,爹爹会煮茶汤,而我会说几句笑话,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每到这个时候,娘亲就会把我搂在怀里,唱歌……”
“如今,娘亲不在了,爹爹也……我自是要为他们洗刷冤情……”
徐安年只是随口一说,有感而发,却未料一字不差的进了刘虎的耳朵,这个近十岁的孩子,沉默或许就是他的成长,是他的自我保护。
又过了良久,或许真的累极了,徐安年起身拍拍刘虎的头,
“走吧,我带你去睡觉。”
刘虎抬起双眼,却是泪眼朦胧,
“娘亲也常常给我与弟弟唱歌……”
这是自那次谈话后,他第一次开口,徐安年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
“以后,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刘虎重重的点点头,又过了片刻,才说道,
“那日有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一高一矮来找过爹爹。”
“你说什么?”徐安年听言惊讶不己,似还未回过神来,她紧紧的抓着刘虎的双手,
“小虎,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好吗?让姐,哥哥为你父母报仇。”
刘虎无比认真的说道,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爹爹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我还没睡,我看见爹爹与他们站在院子里,我趴在门边。”
“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我只看到那个矮的人,穿了一双红色的鞋子很漂亮,但是沾了不少的泥土。”
“嗯,后来呢?”徐安年急问道,
刘虎又说,
“后来爹爹向他们行礼,他们交给爹爹一个盒子,然后他们就走了。”
徐安年想了想又问道,
“小虎真乖,小虎可见着他们的长相?”
刘虎摇了摇头,“爹爹告诉我,如果我以后回到京城,就去找福王,他会给我好吃的,好穿的,爹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要我悄悄的去。”
什么,福王?
徐安年一时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