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买了包子回到衙门,陈南告诉他徐安年的去向,他有些惊讶,不过,幸尔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然而下午,李宝接到上头的命令,说是长公主又失踪了,要求各房衙门寻找,并且不能张扬出去,李宝拿着秘涵心情拥起一阵复杂,但最终丢弃一边,不与理会。
入夜,李宝一身黑衣披风捂了个严实,再次来到宅子后院,片刻,一抹黑影落在他的面前。
“主子。”
“荣兴,查得怎么样了?”李宝问。
“长宁公主府上戒备森严,不得其入,属下询问过府上的奴仆,但他们均表示,府内无外人居住,口风甚严。”
李宝沉默,白衣是不会骗他,他说高淮藏于长宁公主府内就一定是真。
长宁公主是德庆帝的小妹,下嫁给了十年前的状元郎,不过这位过气状元郎并不争气,只在翰林院谋了个小职,一直没有得到升迁,整日与公主风花雪夜,倒也讨公主喜欢。
按照皇室惯例,公主下嫁,会选取一名可靠稳妥的宫女作为保姆,随同公主出居公主府,掌管公主房中之事。保姆都是没有嫁过人的老宫女,心里有各种畸形怪癖,见不得旁人恩爱,千方百计地要去阻饶,长宁公主身边也有这样的保姆,梁嬷嬷,再加之驸马过于迂腐,软弱,因而梁嬷嬷对他是百计刁难,对公主房中之事限制严厉,否则,公主,驸马就是有违礼教,有荒淫之举。
长宁公主与驸马本就相爱,常常“贿赂”嬷嬷,以争取相处的时间,而高淮以前在宫中与梁嬷嬷是老熟人,老相好,为此,高淮每次回京都会私下来到长宁公主府,而公主与驸马更是求之不得,以讨好嬷嬷。
见着主子抿唇不语,叫荣兴的黑衣人又道,
“主子,近日是长宁公主寿辰,我等正想法子,让戏班混进府内,如此,不怕找不到他。”
李宝双眼亮了亮,
“这倒是一个法子,只是入公主府唱戏并非易事,此事须万般小心。”
“属下明白。”荣兴说完,想了想又道,
“这两日倒有件怪事。”
“嗯?”
“戏院被一女子连包两场,不仅如此,此女子还扬言要跟着锦华学戏,赶也赶不走。”
“这女子何人?”
荣兴摇了摇头,
“估计是那位大家小姐。”
李宝想了片刻,
“明日我去看看。”
两人再交谈了数句,各自分开。
原来,这李宝就是并州捉公主,下蛊毒,冷宫后院出现的那位神秘人,同时也是名响京城,山东戏班的班主。
次日傍晚,李宝来到戏班后院,透着帷幕,果然瞧着空荡荡的大厅,仅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拿着巾帕,一边拭着泪水,一边又不停嘴的吃着几上的茶点。
此刻上演的仍是那部“烟波亭”,主角锦华正在独唱,悲惨凄切。
李宝嘴角抽了抽,那位女子不就是长公主吗?原来她在这里。
李宝在荣兴耳边说了几句,荣兴十分惊讶。
等到戏唱完了,长公主再次被礼貌的请了出来,她神情十分沮丧,背着一个包袱,对着这座二层小楼骂骂咧咧。
此刻李宝早己侯在一旁,见着她自言自语,咬牙切齿的模样,突觉一些好笑,他又立即收敛情绪,朝着她走去。
突来的相遇,李宝演绎得极好。
“长公主?你怎会在此?”
长公主抬头一看是他,脸色一惊,撒脚就跑,李宝紧跟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路上行人也多,被撞得东倒西歪,骂声连连。
臭丫头,平时里娇身惯养,一无事处,这跑步的本事倒是一流。
两人跑了两条街,最后长公主气喘吁吁,干脆不跑了,站在路边歇气。
李宝来到她的面前,
“公主,大家都四处找你,你怎么又出宫了?随我回衙门吧。”
长公主蹬着他,突然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不回去,我中了……”她险些说出了口,改说道,“父皇都不喜欢我,我回宫做什么?”
“我就不回去……我不能回去。”
她伤心不己,最后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大哭起来。
李宝见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他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她跑出来多半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中毒一事。
其实这丫头……心肠并不坏。但是,她是仇人的女儿,十三年前,他曾见过她,那时,他随义父进京找冯庚,在冯府后院,她正在欺负一个小孩,所谓欺负也无非是摆着她公主的架子,命令他人做这做那,还呵斥他人做得未令其满意。
当时,他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刁蛮的人,如果妹妹还在,一定是乖巧可爱的。
于是,他嘴角一瘪,转身离去,谁知,刁蛮公主却瞟见了他,
“那人是谁,叫他过来陪本公主玩。”
一旁的太监立马上前呵斥道,
“公主叫你,还不过来?”
小李宝站在原地不动,愣愣的,义父告诉他,到了冯府,不可生事,于是他装愣买傻。
太监见了,鄙视的瞪了一眼,跑到公主跟前,
“公主,那人是个傻子,恐伤了公主,让奴才陪公主玩可好?……”
小李宝乘机逃离。
后来,他随义父又离开京城,去了义父老家豫州,而豫州正闹饥荒,他们随百姓又逃难到了山东,进了戏班,直到两年前,李宝重回豫州,参加院试,乡试,最后进京。
一时间,百转千回。
“若公主不想回宫,呆在衙门里也不是常久之计,公主可以去长宁公主府,长宁公主是公主的亲姑姑,如此,也好向皇上交待,想必皇上也不会责怪公主。”
长公主听言,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于是感激的看了李宝一眼,点了点头。
李宝扶她起身,把包袱接过自己身上,
“微臣这就送公主过去,近日长宁公主生辰,公主也可以去祝祝寿,岂不一举两得。”
长公主拭了拭泪水,
“谢谢你,李宝。”
李宝偏头看了她一眼,很难想像谢谢二字会从她口中说出。
两人一路无语,长公主低头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意料之外的安静,到了长宁公主府邸,李宝上前去敲门,长公主拉了拉他的衣袖,
“李宝,若是以后我死了,你会不会来给我烧纸钱?”
李宝吃惊,
“公主这是什么话,公主千金之躯定是长命百岁。”
“什么长命百岁,那都是屁话。”李宝听言一窒,公主又道,
“人总是要死的……说不定那天,我突然就生了病……太医说我,从小身子不好……”她胡乱编着,却不知道,李宝早己看透了她,“我很怕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虽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能骄横跋扈了……”
李宝头上一片乌鸦飞,
“可是,我又想,见不到父皇,我可以见到母妃,母妃去逝时,我才三岁……不知母妃还认不认得我,万一她不识我了怎么办?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李宝被她的话搞得一些心酸,他想去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手伸在半空,又落了下来,笑道,
“公主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公主不会死的。”
长公主仍旧神色恹恹,
“若那天,我真的死了,你可记得来看我,给我带京城的小吃,以前父皇总不准我吃那些东西……”她喃喃自道,正在这时,门开了,李宝拿了腰牌说明了身份,小厮又惊又恐,连连向公主行礼,这时又有管家走来,领着公主进了门。
门关闭的寻一刻,长公主看着他,
“李宝,你明日来看我吗?”
李宝笑着点点头,最后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眼里。
长公主找到的消息很快就转到了宫里,皇上这才放下心来,未曾想到这丫头居然跑到长宁那儿去了,如此也好,近日屡遭变故,皇上也疼这个女儿,立即派了护卫,宫人前往伺侯着,并告诉她,她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长宁公主府这几日正在筹办寿宴,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长公主只能在府内四处闲逛,花花草草也看烦了,就呆在亭子里发呆。
直到小厮来报,李大人来了,是否接见,她这才有点儿人气。
李宝随着小厮一路穿花拂柳,他悄悄打量府内的一切,九曲十八弯,他自个都眼花了,在这里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半刻,他见到了长公主。
长公主很开心,让他进了亭子,并令人上了好茶。
“李宝,你果真不食言。”
李宝笑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放在石凳上。
“这是什么?”
“这是京城的小吃,公主虽然生在盛京,长在盛京,恐这些民间食物不曾见过,今日微臣特定买来给公主品尝。”
长公主听言来了兴趣,急急打开食盒,里面有两碟糕点,闻着就有一阵香气传来。
这时有宫人上前拿出银针试毒,无异后,才端在公主面前。
公主吃得很香,直点头道,
“好吃,好吃,比宫里的还好吃。”
李宝暗忖,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清茶淡食也能令她如此开怀。
两人闲谈一阵,李宝把话题引到长宁公主寿宴上,李宝道,
“公主可有想到送何礼物?”
长公主愣了愣,
“姑姑什么宝贝没见过,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李宝笑道,
“长公主何不请一出戏班给来长宁公主祝寿,长宁公主与驸马爷情比金坚,听闻‘烟波亭’在京城盛行,唱这出,定能得长宁公主心意。”
长公主听言双眼一亮,
“如此甚好,我前些日也听了‘烟波亭’,唱得十分感人。”
长公主是个行动办,说到立马去做,
“李宝,咱们去戏班,我亲自去请。”
她欲去拉李宝,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又收回了手,唤上几个护卫,朝李宝笑笑,很拉风的朝府外走走。
就在李宝为了查高淮的事而忙碌时,这边徐安年众人日夜兼程,风餐雨露,终于五日后到了昌州,并找到刘金居住的木屋,然而,当他们进屋时,却发现满地的尸体,几人顿时就懵了。
徐安年反应快,迅速查看尸体,尸体共有六具,像是四世同堂一家,每人都是一刀毕命,其中还有两小孩不足十岁,徐安年且悲且怒。
而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众人大惊,李东与两个衙役迅速冲了出去,几人来到一片小树林,只见两黑衣蒙面人正与慕北交战在一起,并且伤痕累累,李东等人迅速加入战场。
原来慕北是徐安年故意让他快马先行,恐发生事故,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两黑衣人,武功甚高,凭徐安年人多,也不是对手,甚至那个衙役己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徐安年着急了,慕北退到她的面前,喘气道,
“怀安,你这次失算了,怎么不多叫些人,看来,今日我要躺在这里,你快跑,别管我们。”
徐安年真想跑,可跑了就不义气,
“那你们就别打了,投降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嗯,好主意。”慕北说道,“可是,他们身上有从刘金那里拿到的证据。”
“什么?”徐安年大惊,“那你们在试试,人的潜能是无穷尽的。”
慕北翻了一个白眼。
正在这时,李东也被两人一脚踢了出来。
顿时双方人怒眼对峙。
徐安年咽了咽口水,行礼道,
“误会,误会,两位大侠请先行,在下就不相留了。”
两黑衣人互视一眼,轻蔑一哼,转身正欲施展轻功飞去,突然一阵劲风劈来,两人倒退数步,定眼一看,又一黑衣人酷酷的站在他们面前。
徐安年脸上一喜,高喊一声,
“超人!”
“超人”朝她挑了挑眉,随后摆开架式,
“是把东西留下,还是把命留下?”
“哼,狂妄之徒。”两黑衣冷笑一声,手持长剑,同时劈砍过来。
这边打得如火如荼,徐安年三人却靠在树上休息。
李东道,
“那不是福王殿下的暗卫吗?怎会在此?”
慕北看了看徐安年,
“你通知了福王?”
徐安年摇了摇头,
“是想通知的,可没见着人。”
“你说,他一个人能行吗?”李东又道,
这时,徐安年十分有信心,“他一定行,超人者,超过一般人也。”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乒乒乓乓”一阵,就见着两黑衣人同时倒地,连手上的兵器也打落了。
两人似乎不敢相信,就这么败了,十招之内?
传说中福王四大护卫以麒麟功夫最高,他几乎是片刻不离福王左右,也很少出现在公共场所,是为暗卫。
两人惊讶,只听麒麟又道,
“还不留下东西。”
两人不服,再次聚集一身力气,强攻,然而数招之内两人再次倒下,并且,身上一东西掉了出来。
徐安年瞪眼一看,好似一块印版,大喜,急急跑去拾起。
两黑衣人见证据己失,自知难是对手,跌撞着起身,仓皇而去。
“麒麟,怎么会是你?”
“自然是我,我的功夫最好。”说完对李东两人轻视一瞟,慕北冷哼一声。
“你是一直跟着我吗?是柏洵让你来的?”徐安年迫不及待的问道,
麒麟点点头,
“在下是一路跟随。”
“如此,为何不早些现身?”慕北不服气。
麒麟得意一笑,“难道你们不知,压轴出场的才是大咖。”
众人哑然。
几人回到刘金家里,开始一阵收寻挖坑,又给两个衙役治伤,徐安年拿着印版看了半天,确认上面的字就是妖书上的内容,可是印版拿到,但刘金死了,是谁让他印刊的呢?那两个黑衣人又是谁?
正在徐安年绞尽脑汁时,一个惊恐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谁?”
众人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小孩一手跨着一个蓝子出现在大家面前。
而妇人一看到院子的摆放的尸体,先愣了愣,尔后发疯似的跑了过去。
“我的儿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就死了……”
众人皆惊,此妇人三十来岁,惊讶的是她没有哭其他人,而是直直的跪在一小孩身旁,紧紧的抱着他,嘶声肺裂的哭喊着。
“大婶,大婶。”徐安年赶紧来到妇人面前,欲拉起她,然而妇人却是哭晕了过去。
“阿爹,阿娘,……”
徐安年回过头,又看见妇人牵的那个小孩,蹲在一年轻夫妇面前,去推他们,去拉他们的手,嘴里诺诺的喊着。
小孩眼神恐惧而紧张,似乎是忘记了哭泣。
徐安年觉得事有蹊跷,来到小孩面前,低声问他。
“小朋友,他们是你的爹娘?”
小孩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你爹娘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
徐安年语气温柔,小孩或许不反感,愣愣的答道,
“阿爹叫刘金,阿娘叫秀娘,我叫刘虎。”
“那他们又是谁?”徐安年指指其他的尸体。
小孩道,
“他是阿爷,他是阿姆,他是弟弟,他是阿成。”
小孩仍旧瞪大着双眼,仿佛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只是被吓傻一般。
而徐安年终于明白了,那两个死去的小孩并不都是刘金的孩子,其中一位多半是那位大婶的,而面前的这位仍不足十岁的小孩,才是刘金幸运逃脱另的一个儿子。
事实果然如此。众人救醒了妇人,妇人才说出那死去小孩是自己的儿子,叫阿成,妇人是刘金的堂妹,今日带儿子来刘家做客,午时,妇人去山上挖红薯,刘虎好奇跟着去了,因此才逃过一劫。
众人一阵嘘吁,即庆幸,又难受。
随后不久,官府的人也来了,徐安年交待了事情来笼去脉,这才把刘虎叫到身旁。
“